7、又见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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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我没开口问，墨池也未再作解释，大家就这么一天一天的挨着日子。而这里显然比不上现代的生活丰富多彩，特别是天一黑，大家都钻进被窝睡觉，于是我整日里除了继续学习走路，逗弄千仞小弟，欺负千言小哥，静待草绿花红外，在这四方小井般的院子里就只剩下看书这一娱乐消遣了。
黄家虽不富裕，但“续抄堂”的藏书量仍颇为可观，从《续抄堂藏数目序》中可知当有十万卷以上。抗清斗争时，黄宗羲曾多次避难迁徙，续抄堂也历经兵丁抢夺、荛子偷盗、龙虎山堂与旧居老柳相继起火而有零落散失，后因定居于此至今十数年，续抄堂才逐渐成为一处颇有声望的藏书楼。我从黄百家的《担书行韵》里读到这段经历时，心中颇受震动——在那个兵荒马乱、颠沛流离的岁月里，需要怎样的坚韧、执着与机智才能将这些珍贵的书籍史料保存下来！而在两百年多后清末民初的社会动荡里，这其中还有多少能被后世子孙保存下来呢？
我趴在床上一边翻看着藏数目录，一边在心里感慨不已：医学、释道、地理、算学、音乐、历史、哲学、天文历法、经史子集、诗词歌赋……甚至还有一些涉及西方科学技术的著作,涉猎范围之广着实令人惊讶，也对黄宗羲及黄百家的过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看来爷爷和父亲学识广博，眼界颇宽，等他们回来定要好生请教学习。”
我正暗暗想着，忽然眼前一亮，一行书目映入眼帘——《内家拳法》 黄百家？！
心里又激动又疑惑，恨不得立马细读此书，只是我如今走路还如企鹅一般缓慢摇摆，只得大声求助：“姑姑——书书！”
“又要什么了，我的小姐？”墨池笑着走进来，显然精心穿戴过一番。
“这本，这本。”我兴奋地指着目录。
墨池顺手拿过目录放到高处，“现在不行，等回来再给你找。”
“不，不，啊——”
果然是“人微言轻”，我的反抗没有丝毫效果，依旧被墨池梳洗打扮一番，抱了出去。
院子里，所有已开的花枝上都用红布条系着，未开的花枝上也悬挂着用彩色纸糊成的篮子。孙氏正弯着腰给黄千言整理衣袖，看见我们出来便指着园中说：“眉儿觉得好看吗？这叫‘挂红着彩’，是给花神贺寿的。”
我听得一头雾水，此时李妈又抱着黄千仞走了过来：“夫人，车备好了。”
“嗯，我们得快些。” 孙氏点点头，招呼墨池出门上车。
街上人声鼎沸，即使看不到也能想象得出人头攒动、接踵摩肩的盛况。我乖乖地坐在墨池怀中，听她介绍花朝节的来历、过法，逐渐有了兴趣，仰头问道：“去，花会？”
墨池笑着摇摇头轻抚我的脸蛋说：“我们去看更好的。”
车终于停下来了，周围也比刚才安静了许多。下车来一看，眼前竟是一座寺院。
拾级而上，梵唱佛音,香烟缭绕，拈香者虽不多，但个个面带虔诚。接着便是涅盘会、谈孔雀经，听得我昏昏欲睡，忽觉身体一轻，睁眼一看，墨池正猫腰低头地抱着我从后面绕出来，跟着一个小沙弥走进一条颇为隐蔽的小路，曲曲折折的像是没有尽头。我心中十分纳闷，但看她表情严肃，也知趣地不做声。转过最后一个弯，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庵，虽简陋但还整齐干净，庵前站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尼姑，双眼含泪，嘴角微动。
“夫人——”墨池哽咽的声音响起。
我大吃一惊，再仔细一看，惊呆了：这不是自己日夜挂念的亲生母亲是谁？
柳氏流着泪把我抱过来，不停地亲着我的脸蛋额头，呢喃着：“宝贝，我的心肝宝贝啊，为娘想死你了…”
我迟疑着，伸出小手抚去柳氏脸上的泪水，小声说：“娘？”
“啊？”柳氏先是一脸讶然，旋即又高兴地答道，“是，是娘，我是娘！”擦擦眼泪，又转头对墨池道：“眉儿竟真的如此聪慧？太好了！看来当初拜托黄家是真对了！我的眉儿呀，我的心肝……”
“小姐天资过人，不仅半岁能言，学的字背的书都快赶上8岁的千言了呢！”墨池拿出手绢轻轻擦着柳氏脸上的泪水，一脸的骄傲，“梨洲先生亲自教授小姐哩！”
“哦，是吗？老先生此刻可在前殿，我得好好拜谢他老人家。”
“不用，梨洲先生和百家先生都去往杭州与朱衣道长父子会面，本还想带小姐去，但考虑到旅途颠簸，怕小姐受不住便作罢。”
“这朱衣道长是?”
“就是山西的傅山老先生，亭林先生的老友。”
“哦——”柳氏沉吟半响，复抬头道，“一切都交付给你了墨池，你知道眉儿是我唯一的牵挂，我的命根子，我……”
“夫人不必担心，墨池必会以性命保护小姐。倒是夫人您，最近又清减了。小姐身体康健，活泼聪敏，又生得漂亮，再过几年就该有翩翩公子上门提亲了，到时就轮到您享福了呀，如今您可要好生保重自己才是！”
“你这丫头！”柳氏笑着应道，“我会的，你也是，还有你哥你爹和黄家的人，都记着帮我带个问候。”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行了快走吧，前边也该散了，小心别让人注意到。”
“墨池明白。”
柳氏拿出备好的彩线穿过我的左右耳洞，眼光贪婪地在我脸上流连，终于狠狠地亲了一□□给墨池，转身便进了庵中。
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脑中却高速运转着：
朱衣道长=山西的傅山？如若不是重名的话，这个傅山就应是续抄堂书目里《傅青主女科》、《傅青主男科》、《傅氏幼科》的作者了，看来此人不仅擅长医科，还与我家颇有牵连。
朱衣，朱？道长？唉，该不会又是反清复明的吧。也不知父亲和爷爷此去有没有危险，几时才能回来……
孙氏也并非“河东狮吼”，不像是容不得母亲的人，可这一切又该作何解释？难道母亲心中另有他人，与父亲只因一场“美丽的错误”才有了我，而后母亲心灰意懒出了家……不对不对，我不是她的心肝宝贝+命根子吗？
我越想越离谱，越想越混乱，干脆直接问道：“娘怎么不回家？”
墨池吓了一跳，立即站住，左右看看无人，方舒了口气，狠狠打了我屁股一下：“小姐别这么大声，以后跟谁都不许再说，记住了！”
“家里的娘也不说？”我凑到墨池耳边小声问。
墨池顿了一下：“她都知道，不用再说了。”
“那娘为何——”
“嘘，别问了，等你大了自会说与你听的。现在小姐只需乖乖吃饭，乖乖睡觉，乖乖学习，乖乖听话就好，时机成熟自会让你知道的，乖！”
墨池一边小声哄着，一边悄悄溜进从前殿出来的人流中。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又见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