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富贵长（清穿）》文禾

24、传教士（一）

　　从宫里回到家中已是掌灯时分了。
　　进门一看，黄百家还坐在正厅等着，见到我时仿佛松了一口气，向我招手道：“眉儿过来，今日....如何？”
　　“嗯，还好。”我顺势爬到他腿上，头靠着他肩膀说，“见过了太皇太后、皇贵妃、德妃、宜妃、皇上、十三阿哥的生母章佳氏，呃，还有四阿哥。唉，爹爹，真的好累呀！”说着便撒娇地抱住他。
　　“四阿哥？你怎么会见着他了？你去皇子那儿做什么？”黄百家将我身子扳正，脸上不带一丝笑容地问道。
　　“哪有啊，我就在皇贵妃住的承乾宫里见到的嘛！他是德妃的儿子，却让皇贵妃给收养了，今日我在慈宁宫请完安就一直在承乾宫，晚饭也是在那儿和皇上、皇贵妃还有四阿哥一起吃的。”
　　我觉得黄百家有些小题大作了，不就一臭脸的小孩儿吗？我又不打算走“高层路线”，不会与这些天皇贵胄有太多接触的。而且那天也没看出康熙对他有多喜欢，我想可能是因为他的个性吧，小孩儿还是活泼可爱、聪明机灵和嘴巴甜的比较招人喜欢。再说了，康熙的皇太子早已定下，他现在就有十二个健在的儿子，另附带无数美少女排着队给他生，一个性格不讨喜的皇四子而已，若不是被皇贵妃收养，他哪里拽得起来！
　　慢着.....康熙下面是....雍正，好像，听谁说过他是篡位的啊！
　　我心中一惊，到底是哪位皇子呢？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雍正是几阿哥了，只记得他以前住在雍和宫，也就是我出国前还愿的时侯去的地方，应该是在地铁2号线上，安定门和国子监附近；还有那座被英法联军一把火烧了的圆明园，就在清华的某个门斜对面，仿佛是他做了皇帝之后住的地方。
　　唉，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反正我以后......自有打算。
　　想到此处，我又开始撒娇说累得很，想睡了。也不知怎么的，今日的黄百家格外坚定，硬是让我把每个细节都清清楚楚地讲一遍，有些地方他还反复地、“多角度”地问，直到徐元文回府才作罢。
　　“今日主一不在实为可惜啊！”徐元文一进主厅见到黄百家就感叹道，“皇上就纂修明史一事专门下旨，曰‘修史，宜直书实事，不应空言文饰。明代修元史，限期过迫，致要务多漏，且议论偏颇，殊欠公正。明史修成后，应将明实录并存，使后世有所考据。’实在是大慰人心啊！”
　　“嗯，是啊。今上确有非凡胸襟及眼界，令草民心折。”黄百家话说得很好听，但他的眼神却是飘忽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那些溢美之词也显得很敷衍和公式化了。
　　我趁他们说话的机会溜了出来，洗漱一番后终于躺在了床上，伸展着四肢，身心俱疲。
　　去一趟皇宫实在是太累人了，但更让我难以忍受的是里面那种压抑的氛围，无论是宝相庄严的宫殿、低头哈腰的奴才、板着脸的老嬷嬷，还是各种繁琐的规矩和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
　　在我眼里，整座紫禁城就是一座明黄色泛滥的鸟笼子，单调枯燥得令人窒息——外面的人不能随便进去，里边的人更是不能随便出来，很有可能一辈子都得呆在里面了。
　　我不禁暗暗为自己庆幸：还好没投胎到皇家，也不属于八旗的任何一支，勿需承担选秀的义务，所以被关在那个华丽笼子里的可能性对于我来讲，已经被永远地排除掉了。

　　休整几天后，正好是柳青的生辰，我便替他向张峰要了一天假，央着墨池带我们去逛街，结果张峰不放心，说他在京城呆过几年，于是也跟了出来。
　　在街上转了好几圈，我沮丧地发现自己已经彻彻底底地不认识老家了——虽然是三百年前的。
　　“小姐，你到底在找什么地方啊？带着我们转了好几个圈了。”墨池奇怪地问，“您到底是想去哪儿呀？”
　　“王府井哪！真丢人，居然找不着北了！”我顺口答道。
　　“王府井？”张峰微攒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还真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呃....那个，好像是说那条街上以前全是王府，大约叫王府街、王府路或者近似的名字吧。”我挠挠耳背说。
　　“哦，那就是再向着东南走一些，”张峰微恍然道，“以前那里叫做十王府街，后来本朝改称为王府街。”
　　“嗯，好，那我们就去那儿看看。”我高兴地拍了板。
　　坐了一阵马车，东转西拐，我终于来到了王府街。
　　记忆中的王府井，是一条充满现代气息、高品位、高标准的国际化中心商业街，号称"日进斗金"的寸金之地。从南口北京饭店入街北行，牌匾高悬，店铺森然，人头攒动，如流水一般，日用百货、五金电料、服装鞋帽、珠宝钻石、金银首饰等，琳琅满目，听说拥有全亚洲最大的商业楼宇，密度最大、最集中的大型商场、宾馆与专卖店，同时也是国有品牌、老字号最集中之地。
　　“百货大楼、外文书店、丹耀大厦、工美大楼、王府女子百货商店、□□大厦、新东安市场与盛锡福、同升和、东来顺、 全聚德、四联美发、百草药店......”
　　我试图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和位置，将我记得的商场一一定位，最终发现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现在周围全是朱门石狮，高墙翘檐，石板路上来来往往的几乎都是马车，很少能看见步行之人，和热闹繁华，人潮涌动的王府井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沧海桑田。
　　我真实而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个词的含义，以及它给我带来的心灵冲击。
　　“隋朝燕王府，北平王罗艺之帅府就在这里，至今仍有帅府园之称。”张峰望着眼前的座座深宅大院，缓缓地说，“罗艺是《隋唐演义》小说中罗成的父亲，唐高宗封罗艺为燕王，总管幽州，在此建有燕王府。在明朝时，随着紫禁城的兴建，不少达官贵人在此修建王府，据说最显赫的有十个王，所以这里被称十王府、王府街，一直到本朝废十王才有了王府街、王府路的叫法。”
　　“原来这儿的历史还能追溯到隋唐啊！”我感叹着，重新打起精神来寻找目标建筑，在充满中式建筑风格的住宅区中，我终于找到了那座有些眼熟罗马教堂式的建筑。与三百年后在熠熠灯火下仍掩不去的沧桑相比，它显得年轻而充满活力，前方没有步行街和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花树，也没有游人常常徘徊休憩的石凳、喷泉和灯光。眼前的东堂，安安静静地矗立在一群高墙王府中，正是初夏时节，在苍翠绿荫的掩映下带着那么些犹抱琵琶半遮面式的欲诉还羞。
　　还记得前生我与梓青哥哥携手走过此处，被这座古老罗马风情的教堂深深吸引后，许下的结婚时到这儿拍一个外景的誓言。如今再一次站在这里，没有苦涩，没有遗憾，心情竟是奇迹般的平静与安宁。或许那些只属于少女时代的粉红色的梦，都已永远地成为了过去，成为了记忆，余下的只有淡淡芬芳的香气，记录下那个曾经天真质朴过、乖巧伶俐过的我。
　　“小姐，你要去哪儿？”墨池见我走进东堂的大门，急急伸手将我拉住道，“那是长毛鬼怪的地方，野蛮可怕得很哪！千万别进去啊！”
　　我闻言皱着眉头说：“他们不是鬼怪，只是另一个人种而已；他们也有很高的文明程度，与我们不相上下。”想起日后中国的落后与挨打，我心中涌上一股难言的心痛，不知不觉提高了声音，越说越激动：“你说的那些都是由于我们国人的短视、狭隘所导致的偏见和歧视，东西方应该互相交流与学习，共同进步。我们不能总沉浸在过去的辉煌中，在天圆地方、天下即中国的谎言谬论中沉沦，在陈缸酱坛里发酵、变臭！”
　　说完我直接忽略掉身后几人的反应,转身便蹬蹬蹬地昂首阔步走进大门。

作者有话说

　　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