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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初见皇四子 ...

  •   我起身和佟佳氏一起来到前殿,只见正中站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身量却与千言哥哥差不多,一身宝蓝色旗服,头戴瓜皮凉帽,底下露出一节细细的辫子,腰间的黄带子昭示着他尊贵的皇子身份。
      “@~#¥5%^&……*@!”见着佟佳氏他立刻恭恭敬敬地请安,口中冒出一段我完全听不懂的满语;他身后的两位嬷嬷也福身请安,用的亦是满语。
      听过德妃温润迷人的嗓音,我本以为她儿子的声音会如千年磁石般吸引人,但却失望了——他嗓音并非属于难听的一类,只是因为理想与现实落差太大,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而已。
      佟佳氏笑着抬抬手,用汉语说:“都起吧。今儿个皇上要过来用晚膳,大家都精神点儿。”接着又对那两位嬷嬷说了一段满语,那两人便躬身退下了。

      四阿哥直起身来,我这才看清楚了他的样貌:单眼皮,眉毛不浓不淡,鼻子一般挺,嘴也不大不小,从五官上看完全没有什么特色,甚至于说不觉得和康熙、德妃有多相似。但是......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此人长相有些特别。看了半天,才觉得可能是由于他脸比较瘦造成颧骨比较抢眼,使其整个面部线条显得有些生硬而不流畅,好像刀削过一般,而一般满州贵族子弟给我最多的印象就是饱满的脸颊,估计是这样才让我觉得有些不同吧。
      嗯,这小孩儿神情也够严肃的,比他老爹还强,看,眉头都皱起来了!嚯,眼神也变凌厉了.....
      半响,我才迟钝地发现他这副表情完全是冲着我来的。
      想想也是呵,除了几位身份尊崇的长辈,应该没有人敢如此长时间地盯着他看,而且是用一种不太礼貌的“观赏品评”的目光吧!
      “禛儿,来,这位是黄姑娘,是纳兰侍卫在江南收的女弟子,你皇阿玛都对她的聪慧赞不绝口呢!”佟佳氏招手叫过他来,温柔地介绍着。
      “四阿哥吉祥!”
      我乖乖地低下头,裣衽福身向他行礼,感觉他的目光在我身上上下左右转悠了近十二、三秒,这才淡淡开口道:“嗯,起吧。”
      我在心中暗骂着:爱摆架子的臭小孩,睚眦必报的小气鬼!脸上却仍得摆出一副受恩感激的表情。
      接下来,佟佳氏拉着他问了一会儿近几日的功课情况,关心一下刚调过来的老师教得好不好,最后还仔细询问了今天康熙去查看他们上课的情况。
      我也认真听着,越来越心惊——这帮皇子原来每天都过着当年我为了考上协和而采取的“玩命”般的紧张生活啊!
      早晨寅刻(五点前)他们就得来到书房以待师傅(卯时初到),一般都先自行复习头一天的功课,然后老师抽查,后学满文、蒙文,再学汉文,吃过午饭后也没有休息时间,继续念书、习字,七岁前的皇子课程稍简单,午前便行告退;年长者得等到未正二刻(下午一点多)才得散学,接着就得练习步射,寒暑无间。一年中也只有元旦、万寿(皇帝生日),端午、中秋和学生本人生日等,才可以不上学;另外,夏至到立秋之间和春节期间上半日课。
      我还听说康熙对他们要求很严格,读书者每日至下屋歇息不过一二次,每次不过一刻,仍须师傅准去始去,读书空隙也可讲书或讨论掌故,但不准常至下屋及出院闲走;应罚书、罚字惟师傅命是听,亦有罚下榻立读者。皇子的侍侯人只准在窗外或明间听差。各处太监也不敢在窗外行走,否则便要受到惩办......
      果然啊,荣华富贵不是轻易就能拿得到手的,更不是简简单单就能保持长久的。这世上大约没有谁能够真正地不劳而获吧,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大洋彼岸,端端看自己有什么能付出、付得出多少,以及这些付出被需要的程度有多大,由此便决定了到底能收获多少。
      正如我虽然也能进入朱氏家族,嫁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如大多数豪门贵妇一样,过着打打牌、逛逛街的悠闲富足生活;可是我不愿意,不愿意付出宝贵的自由,牺牲、埋葬自己的青春、学识和才华。于是我便不可能过上不辛勤工作却全身名牌的生活,一切都得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拼去闯。事实上我并不在乎自己能否成功,只希望在生命旅程里留下一步步成长的脚印——无论成功与失败,无论欢乐或是悲伤、希望还是绝望,我都想一一品尝。因为只有这样,当我走到生命之尽头时,才不会留下遗憾。
      而梓青哥哥.....
      也许男人对于功成名就都有种特殊的嗜好吧。当有一条捷径,一条比三级跳还快速诱人的捷径摆在面前时,心中的天平便开始上下摆动。为何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温莎公爵的爱情神话会如此有名,几十年来一直为人们所津津乐道呢,不正是说明这样的情况极为特殊罕见吗?
      我亦不愿勉强他改变自己的决定和心意,而事实上我认为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梓青哥哥虽然对我百般宠溺迁就,但在这些事情上是绝不会妥协的,换而言之,他是一个外表温润谦和,内心却坚定执着的人。
      当时说不伤心是假的,我曾找一位异性好友倾诉过,他当时说了一句话,多少年了即使穿越时空我仍记得清清楚楚——
      当男孩长大成男人的时候,他的身体里会有另一颗心一起长大,这颗心就叫做野心。
      看着眼前这位有些冷漠的皇子,我不禁猜测:他心中是否也有一颗野心,会随着年岁的增长而逐渐苏醒、长大呢?

      晚膳并非我想象中那种豪华铺陈的“满汉全席”,但整桌菜还是以东北菜系为主,大约有十二、三样,味道也很不错,听说是佟佳氏自己宫里的小厨房做的。不过我却不敢大快朵颐,只吃了个三四分饱便放下了碗筷。
      吃完饭漱过口,康熙便和佟佳氏拉起了家常,言语中还提到了传教士。我对此颇感兴趣,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康熙越听脸上表情越惊奇,问我从哪里听闻这些东西的。
      自然是从教科书上啦!当代中国学生很少有能背完论语、孟子的,却都学过数理化这些所谓的西洋学说,而且还是经过几百年的反复验证总结出的精粹。
      当然,这样的话是无法讲出口的。我一时也想不到好的借口,便含含糊糊地说是在家中的续抄堂里看到过,觉得比较有趣,便记了下来。
      “唔,这样啊——”康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问道,“你都看过哪些方面的呢?知道几何吗?”
      “几何倒是看过,不过不是很明白。”我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问,“听说京城里有南堂和东堂两座天主教堂,还都是先皇御赐的,真是这样的吗?”
      “嗯,东堂是皇考赐给他们一所宅院和一块空地,他们自己在空地上修建的;南堂是他们自己买地建的,不过皇考曾常到那儿与汤若望交谈,还钦赐其‘通玄教师’和‘通玄佳境’的匾额。”
      “那为何对天主教是禁止的呢?”我有些不明白了。之前在江宁去参观寺庙时,我曾问过天主教的事,结果被张峰说了一通,从他话里我感觉到政府是禁止传播天主教的,而且还把它等同于白莲教叛逆。可为什么在皇城根儿、天子脚下,天主教堂却安然耸立,还蒙皇帝驾幸、封赏呢?连康熙本人也请了传教士南怀仁来讲授西洋知识。
      “西洋历法比较精妙准确。”康熙并不正面回答,避重就轻地转换了话题,“算学几何格物也不错,不过这几样我东方自古便有,《九章算术》、《天工开物》等,只因后世失传后被西方继承而已。”
      咦,这不是爷爷和几位学者提出的“珠失深渊,罔象得之”的“西学中源”说吗?看来康熙是很支持的呀!
      不过对于这一观点,我持保留态度。虽然没学过自然科学史,对西方哲学思想体系的发展也不太了解,但学了这么多年的数理化和医学,对源于希腊文明、文艺复兴的西方知识体系也有一定体会,它与东方文化绝对不是“继承”或“剽窃”关系,而是独立存在与发展的,甚至从某种角度而言,它的发展轨迹与东方相比呈现出“南辕北辙”的态势——
      以格物为例,西方人格物,格出博物馆、植物园;中国人格物,格出水陆八珍的满汉全席和琳琅满目的中药柜,在万物的“可食性”与“可入药性”做足了研究上。像王阳明当年那样去“格物致知”,“格”庭前的竹子“格”到几乎精神错乱的人是绝无仅有的。而且,哪怕是王阳明,去格竹子也并不是想格出个光合作用的原理来。他甚至也不是想知道为什么“竹子开花,家破人亡”,而是想格出个治国平天下、当忠臣、做孝子的“理”来。
      当年意大利耶稣会教士来传道,将欧洲正在吵得火冒的“日心说”、“地心说”介绍给当时的天文学家们。孰料我们却毫不关心。在我们看来,一个称职的天文学家,最重要的就是能够准确预言日蚀和月蚀。只要编得一部好黄历,管它是日心还是地心,日心也好,地心也好,在咱们这儿从来比不上正明斋①的点心,只有后者,才是“民之天”。
      这就是典型的“经世致用”思想。
      而这“西学中源”学说能如此广泛地传播,恐怕与康熙的推崇分不开。这些言论虽仍脱不了自大之习,但唤起国人自觉之心亦不少。王锡阐、梅文鼎所企之“会通以求超胜”,其动机半亦由此,康熙大约也是乐见其成的。于是,这便成了定论。
      我前几年在续抄堂看到此类著述时,便已隐约觉得这样的做法不甚妥当。而今日再细细一思量,更觉弊远远大于利。这种歪曲事实的做法确能起到一定的短期效果,如一定程度上激励了国人关于天文历法的研究以及西学的传播,但从长远上看,这种思想无疑助长了自大、狭隘的民族观、世界观,对于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发展是极为不利的。
      我很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却不知从何说起。
      跨越了三百年的时空距离,我与康熙坐在了一起;但想要再跨越三百年的思想鸿沟,却是一个巨大的难题,也许是永远也解不开的难题——
      谁会认真听一个六虚岁的小孩儿谈论东西方文化的差别,以及与之平等对话交流所带来的长远利益呢?就算他认真听了,也很难采纳,根植于他以及整个国人心中的儒家思想早已坚固不可动摇,也决对不能动摇。
      此时的我心中五味陈杂,身处在这个时代,面对许多“可能”的改变却无力去改变,即使自己没有历史政治学家那般对于国家和民族的强烈责任感和使命感,但仍然难逃良心的质问。
      无奈,无奈。

      注:①前门外煤市街的一家糕点老铺“正明斋”,历史悠久,始建于明代中叶,深受旗人、汉人欢迎。咸丰朝以来,“正明斋”的饽饽一直是宫廷贡品,其品种大致可以分为硬皮、油炸、酥皮、蛋糕、糖皮五大类。其中精品糕点就有数十种之多,如奶皮饼、干菜月饼、萨其马、蜂蜜蛋糕、桃酥、黄酥月饼等,所用芝麻都须去皮才能使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初见皇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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