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富贵长（清穿）》文禾

25、传教士（二）

　　说完我直接忽略掉身后几人的反应,转身蹬蹬蹬地昂首阔步走进大门，不想迎头便撞上一堵“人墙”。
　　我摸着额头抬眼一看，原来是一位约四十余岁的外国男子，大胡子，高壮身形，一身清朝的官服穿在他身上，乍一看去让人颇觉怪异。
　　“刚才是小姑娘在说话吗？”他弯下腰来问着，汉语倒是很流利，除了个别尾音有点“跑调”外，其他都很好。
　　我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他显得非常高兴，拉着我便开始讲授上帝、圣母，显然把我当成了可造之材、希望之星。我本人并不信仰任何宗教，只是因为有许多外籍朋友信教，才知道了一点点，对这方面也没有太大的兴趣，我真正关注的是现在的科学技术和政治经济、文化教育方面的发展水平及大体情况，也就是他们用来传教的工具。
　　于是，我打断他的滔滔不绝，提出想进去参观的愿望。他笑呵呵地点头答应，引着我走进了东堂，墨池他们虽然一脸担心，但也很清楚我强硬的个性和脾气，只好跟上。
　　东堂院内，中间为天主堂，坐东朝西，面阔约30米，大大小小几十间，坐落在青石基上，堂顶立十字架3座，中间大，两旁小。堂内有十几根粗壮的圆形砖柱支撑，柱础为方形，堂内两侧挂着耶稣受难等多幅油画。堂南、西有教室，东有一院，内有花池、平房、楼房，为神父住处。堂东为一大空地，约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
　　正当我四处参观时，一位身穿大红色主教服、头戴红色白边小帽的老神甫走了出来，见着我有些惊讶，对着旁边的传教士叽叽咕咕讲了几句外语，有点像拉丁语系，语速也很快，我只听出了一个人名“Thomas”，于是抬头用英文问道：“Your name is Thomas?”
　　两人一脸惊奇，同声道：“你会英吉利文？！”
　　我点点头，拿出早准备好的说辞，什么遇到几个英吉利的商人，跟着学过几句，在教堂也呆过一阵，知道一点点基督教义等等，哄得Thomas直点头，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而另一个老神甫显然精明许多，还问了我宁波和江宁教区的主教姓名，幸好我早打听过了，不慌不忙地报了出来，他这才释然。
　　随后，他俩人带着我参观了整个东堂，言谈中我才知道这位老神甫便是现在在中国传教士里的领头人物——南怀仁，听说他精通天文历法，制造过许多精密仪器，徐元文就曾经跟黄百家夸赞过其历法演算之精准；更重要的是他在“三番之乱”里发挥了重要作用——铸大炮，后来被康熙加封工部右侍郎职衔、又加一级，我还在续抄堂里读过他的《御览西方要纪》，内容涉及欧洲的一般地理知识、以及社会和文化生活的各个方面，包括国土、路程、海舶、海奇、土产、制造、西学、服饰、风俗、法度、交易、饮食、医学、性情、济院、宫室、城池、兵备、婚配、教法、西士等共21节。
　　当然，在书的末尾，他也不会忘记强调天主教对欧洲文明的重要作用，并对康熙皇帝给予来华传教士的礼遇洪恩表示了感激之情。
　　另一名神甫Thomas汉语名字叫徐日升，是葡萄牙人，十一年抵澳门，经南怀仁推荐于十二年以精通音乐来京供职钦天监，襄助治理历法，兼任宫廷音乐教师。
　　“音乐？”我惊奇之下更有几分激动，“是西洋音乐吗？”
　　“哈哈，岂止啊！”南怀仁捻着胡须，一副老中国的模样，“他对中国音乐亦有研究，每闻中国歌曲，即能仿奏。”
　　徐日升哈哈一笑，道：“Ferdinand（南怀仁原名）更是厉害，前几日造出的大炮深受皇帝陛下赞誉，赐名为‘冲天炮’，着工匠刻在其上呢！”
　　而南怀仁脸色却暗了下来，惋惜地说；“我本还欲请准予在此传播天主教，但大学士议不准行，皇帝陛下也说‘天主教应行禁止’。”说着眼里泪光闪闪，语调哽咽。
　　“但皇帝陛下也说了‘地方官禁止条例内，将天主教等同于白莲教谋叛，此言太过，着删去。’了，说明我们的努力还是起了些作用。”徐日升宽慰道，“如今你我皆在宫中授课，希望还是很大的。”
　　“但愿如此吧！只是我年老体衰，恐怕不久就要盟主召唤了。”南怀仁口气颇为伤感。
　　我看着眼前两位神甫，心中对他们的才干及坚韧也是十分佩服，不忍他们继续伤感，于是便岔开话题聊起了西方的音乐和舞蹈等艺术，而徐日升显然对这方面了解很多，与我兴致勃勃地交谈起来，后来还带我去看从西方运过来的一架南弦古钢琴，他悄悄在我耳边说这是以前利玛窦来这里时献给明朝皇帝的礼物。
　　“哦，是吗？”我笑着轻声问，“那你们怎么不献给现在的皇帝？”
　　“那当然要献更好的才能表达诚意嘛！”他得意地说，“宫中现在就有一架最先进的羽管键琴，我就用它给皇帝陛下传授西方音乐。”
　　“没有皇子公主在学么？”我有些好奇，不知在他们整天都在念些什么书。
　　徐日升摇摇头道：“皇子们都还太小了。”
　　我心想不是因为他们太小了，而是因为他们一没时间二没兴趣。而公主们大约忙着学那些束缚人性的规矩，也不会有人主动去接近他们，了解和学习西学的。
　　想到此处，我大胆地问道：“您可以教我吗？”
　　徐日升闻言大喜，连声说“好，好，好”，马上想开始授课。眼见天色有些晚了，而且此事未曾与黄百家提过，也不知他准不准，这样做会不会太招摇。于是我便说要回去征得父亲同意，提议下次有空来时再行商定。
　　他虽然略有失望，但还是很高兴我对西方世界的好奇，于是赠了一本翻译成汉文的《圣经》，希望我能更多地了解天主教。我也趁机向他借英吉利文的书，他却摇摇头说没有，最后还是南怀仁从箱底里翻出了一本《罗密欧与朱丽叶》借给我。临走之时，我又向南怀仁借阅有关天文历法方面的书籍，他虽然很惊奇，但却没有多问什么，拿给我《测验纪略》和一部暂名为《欧洲天文学》的手稿，我立即交给墨池嘱她小心收好。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埋头苦苦思索如何才能说服黄百家，此时张峰却开口问道：“小姐什么时候跟洋人学的外国话，还与神甫们有交往？”
　　“这个嘛....”我眼珠一转，避重就轻地答道，“在江宁出逃时，曾在那里的教堂过了一晚，那儿的神父人可好啦！是吧，阿青？”说完便笑眯眯地瞧着柳青。
　　“呃，是啊是啊！”柳青连忙点头答道。
　　张峰又追问了几遍，见柳青回答得越来越坚定，才稍稍释疑。
　　我在心中偷笑不已，柳青对他师父再老实也不敢说是在秦淮河过的夜，更不敢说一起的还有我，否则他非得被张峰扒掉一层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