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肆 ...
-
肆
分科也许对某些人来说是一种解脱,本着班主任‘早分早好’的指导思想,有人灰溜溜地卷着铺盖滚蛋到了隔壁二班,当然免不了又是一番生离死别。自然也会有不舍得离别的都留在这杯具的理科班,比如苏君白这种理综文综成绩吾等都只能仰望的大神之流。
然而我这种看到物理就头疼的脑子,大概也只有学文这一条路。
我问过苏君白:“你们理科生会不会觉得文科生都是笨蛋啊。”
“……不会。你一直都是笨蛋。和学文学理有什么关系。”
“哼。你就欺负人吧。”
我状似无意地补了一句:“那,文科生和理科生能谈恋爱吗?”
他整理东西的动作都不带停顿:“当然能啊。”
“哦。”
我回了一个字,却突然觉得窗外阳光明媚起来。
那一整天,我自己都没有发觉唇角一直是上扬的,放学路上也一路哼着走调的歌,同路的女生抿着嘴笑:“琉璃,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开心啊。”
“啊?有么?并没有啊哈哈。”
暑假补课的那段日子是我和苏君白同桌的最后时光。两个人都像是意识到离别在即,尽管只是分了个班,也生出许多不舍来。苏君白难得地对我十分温柔,甚至在某天晚自习前,教室里没有什么人的时候,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
当时的场景是这样的——在许多年之后,我终于明白何为“当时只道是寻常”。我揪着苏君白让他给我讲一道数学题,小苏姐姐眯着眼睛瞅了一会儿,潇洒的行书刷刷刷写出堪比教辅书一样详尽的过程。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窗子朝南开着,落日的光斜着打在两个人的头顶。我听着蝉声,不由得走了一会儿神,低头已经完全跟不上我亲爱的同桌大神的思路。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啊啊!我怎么完全看不懂啊!!”
苏君白笑吟吟地看着我,“让你不专心听苏老师讲课。”
“我不管!”我赌气地拿过草稿本,“你不是都写出来了吗?你别说话,让我自己研究研究。”
“真是个笨蛋呢。”
那样微不可闻的一句轻柔的叹息,苏君白骨节分明的手毫无预兆地落在我头顶,像一只温柔的白鸟,羽毛轻轻地一掠而过。
鸟儿鸟儿,你别飞走,在我头发里做窝好不好?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样的表情,或许微笑,又或许惊惶,我并不清楚。可我一直记得当时他那样不舍又怜惜的目光,我仿佛疑心自己看错,这样的目光和温柔,苏君白怎会给我?
下一秒,他就把手收了回去,若无其事地转起了笔。
那一刻,我突然有些羡慕他那支据说用了很多年的钢笔。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望着苏君白好看的侧脸,问出了那句一直想问的话。
“喂!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你就在我隔壁班,又不是见不到……”他连头都不舍得从他的数学书上抬起来。
“我不!”我执拗地问,“你会想我吗?”
“……”少年沉默了几秒钟,就在我几乎忍不住要吐槽“不想就不想你磨叽什么”的时候,他抬起头来,向我微笑。
“会啊。”
“反正这么近,你想我了就来找我啊。”
“……我想你的时候,也会去找你的。”
……后来想起来,这样像是表白的一句话,为什么被我错过了呢?
长大之后的我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当时想了些啥,大约是低下头嘟囔着说了句“谁会想你啊”这种死傲娇的话,就这般匆匆地告别了我们最后朝夕相处的时日。
之后高中的日子还是过得一样平淡。上学放学,日出日落。
学了文科之后我的成绩终于有所起色,只是大概天生缺少理科天赋,数学总是差那么一点。苏君白依然会在我递上小纸条的时候耐心地给我讲解,然后在同学的起哄中被他们拽走,不忘回头微笑,叮嘱我多看看书。
开始的那几个周末天气好得可怕,晴空万里。也会和苏君白一起去图书馆自习,我惊叹于理科课本的难度,他笑而不语地替我把所有过程写出来。然后小苏姐姐送我回家,我上楼以后在阳台朝他挥手,他站在楼下微笑,像一棵会在秋风里落叶子的小乔木。
可到了后来,更多的情况却是我站在一班门口,看着他身边总围着一大群的男生与女生,他也会面容温和地给他们讲题,钢笔尖灵活地在纸上游走,偶尔与身边人言笑几句,并没有注意到门口的我的存在。
我指间抄着数学题的小纸条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
突然之间,心头涌出名为悲哀的感情,那个曾经朝夕相对的少年,是否即将慢慢地、慢慢地,走出我的世界?
高二上的期中考试,大概是我高中时代考得最好的一次。我很欢喜地在晚自习前把苏君白喊到走廊上,想跟他秀我的语文考了年级第一。
我们刚在教室外面站定,就有不少路过的男生嬉笑着与他打招呼。
“苏君白!这你女朋友?”
“不是啊。”
我只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手指用力绞着衣角。不是啊不是啊确实不是啊。这,又有什么可难过的呢。
远方的夕阳慢慢慢慢沉下去,星星从暗沉的天幕上浮起来。走廊上的人渐渐少了,大家似乎都赶着回去上自习,已经没有人再注意我们。
我低了头,轻轻地跟苏君白说:“回去吧。”
“诶?你不是说有事情要跟我说?”
“……没有。”
“啊?”
我无端地心口一堵,口气冷淡地说:“真的没事。你回去做题吧。”
然后,我们就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过话。大约有整个寒假。
我想我这气生得实在莫名其妙,可苏君白也没有来找我。只要他稍微服一点软,我其实很容易被哄好。可是他又凭什么哄我呢?凭着我们是曾经的好同桌吗?凭着我们那算不得约定的约定吗?
江琉璃,你真是病的不轻,我对自己说。
功课渐紧,我与苏君白都越来越忙,以前约好每周末出来见一次面,如今也因为我写不完的作业他的竞赛培训而搁浅了。似乎他总是很忙,常年不在学校,在各地跑来跑去忙着各种奇怪的竞赛。苏小白倒是没有忘记每跑一个地方,就拍几张风景照片给我。我偷偷把他拍的浙大和西湖存在手机里,也把他对我说的每一句晚安截图下来,每次匆匆说几句,又一头扎到文综试卷里去。
那时候流行一个说法,说“晚安”其实是“我爱你”的意思。
难得等他在学校,我有许多次想放学叫住苏君白,又或是□□上没事闲聊几句,问问他的曼联又拿了几个奖,再给他看看我新写的诗。
和他的对话要如何开始与结束,我想过很多,可最终总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开口。
有时见面,他只淡淡微笑,甚至并不喊我的名字。身为一个傲娇鬼,我也只会瞪他两眼,就算做打招呼。
我经常会在写作业的间隙想起他来,偷偷摸出手机看一眼又放回去。心里只觉得钝痛,曾经那样熟悉的两个人何以生疏至此?
早点睡吧,我对自己说。
夜深了,而我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苏君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