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七弦琴 ...
-
“我可不可以不去。。。”高阳眨巴着她那还算大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谷樵。
“你说呢。”他冲她轻柔一笑。
“可是……”她没有如往常一样举手投降,一双眼还是潮的就要挤出水来。
他有些心疼,可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傻丫头,我说过过几天就回来接你。”
:“大哥要去哪里?我要一起去。”她哭了,很不争气的又哭了。其实在她前十八年的生命中,眼泪一直是极少的,她曾暗暗发过誓,“眼泪绝不落于人前。”可最近似乎一直在自食其言。
:“唉~”白衣公子隐去笑容,伸手将女孩懒入怀中,低叹道:“郭局主和夫人是我昔日的好友,他们会替我好好照顾你的。”
:“我不需要人照顾!”她哽咽。
白衣公子轻佛女孩的头发,:“不要任性。不是说好了,等事情办妥了,我们就回家么。”
女孩缓缓抬头,视线早已被泪水浸的模糊,分不清楚天地玄黄,分不清楚日出日落。
:“你不是想大哥我因为要照顾你,也被我那个奇怪的师兄抓去再下一次毒吧。”白衣公子抬起衣袖轻拭女孩面上的水光,脸上复又泛起从容而淡定的笑容。
女孩使劲摇头,一手挣脱白衣公子的臂弯,在脸上胡乱抹了抹,然后嘴角上扬,挤出一丝并不喜悦的笑容。
他笑了,为什么这个孩子老是能哭得这么可爱。
---------------------------
“郭夫人。我大哥有信儿了么。”高阳有些虚弱的靠在床边,最近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虽没有人在她面前提及,但她也知道,百日醉的药效,的确有让她从哪儿来再回哪儿去的可能。这不应该是好事么?毕竟是有回去的希望了,能再见到爸爸妈妈,能再见到自己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那个世界有电视有电脑有所有现代化的生活设施,而且自己家道还算殷实,从来都是不知柴米贵,想必一定还能再当那个快乐的米虫。什么都有,多好啊。
是啊,除了他,什么都有。这个问题,高阳不敢想。
霎时的失神,都落进了高阳面前那个聪慧的俏丽少妇眼中。慧黠如她,天下第一女诸葛――程采玉,昔日长风镖局的大小姐,今日的局主夫人,如何看不透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
第一次看到这个眉眼间还闪着八分稚气的女孩,她愕然。本以为那个心在红尘之外的人,在经历一场生死浩劫后,心会变得更淡漠,江湖是非,自是永远与他毫无瓜葛,可事隔三年,她依旧没能了解那个人。原来他不是真的心如止水,看破红尘。只是鲜有碰上能在他云淡风情的心上激起涟漪的人,可一旦碰上了,好像就是生死无悔。她到现在还记得,他曾笑着对她说:“生死有什么关系,只要是值得。人,不能随心所欲,则生不如死。”于是当年为了她的心愿,她义无反顾,为她涉足江湖,甚至为她献出生命。可自己终究无法回报他。因为时间不对,所以他在自己的生命中只能是迟来的过客。她曾跪在他的墓前承认他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可那还是不对的时间,更是不对的地点。
不过无论如何,这些都过去了,因为她现在又爱她的丈夫,和尚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幼子。而他呢,至少他的心一定已经放下了过往。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女孩对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再次见到他,采玉在他的眼中读到了闪躲,他只告诉她简单的两句话:一.他没有死。
二..请长风镖局暂时照顾他的义妹。
采玉没有追根究底,但她知道,他又踏足红尘了!为了一个和当年的她一样危险的人,不对,应该说是比她更加危险。
这次会有什么,难道又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采玉凝视着床上那个脸色苍白的女孩,若有所思“谷樵,你终究是身在红尘中。”她在心中哀叹。可不知是出于对故人的承诺,还是对这个女孩的怜悯,她并没有将这份担忧写在脸上。她还是温和的粲然一笑:“你要相信他。”
是的,要相信.
------------------------------
“离若,我能不能出去走走。”高阳的声音明显的虚弱,可怜兮兮的望着身边那个二十来岁的绿衣女子。
“谷姑娘,您身体不好,夫人吩咐,外面风凉,您还是歇着吧。”
名唤离若的娉婷女子过脸,径自走向几案,心不在焉的理了理案上的几本书。
离若姓商,是镖局里老帐房的女儿,十二岁起就跟着父亲打理帐务,平时深居简出,但却是个极其聪慧的姑娘,虽不及程采玉一般有着运筹帷幄的诸葛之能,倒也是惠质兰心,能先人之所想。虽说在身份上是下人,但郭旭夫妇一直视她如亲妹,更说服了她的父亲“只要她不点头,就不逼她嫁人,她将来的生活,镖局负责到底。”
所以她对长风镖局是感激的,对局主夫妇更是敬重的,她曾暗自发誓,为了长风镖局,她愿意肝脑涂地。
郭旭夫妇对她同样是信任有佳的,就像这次,高阳的到来本是秘密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采玉选择了告诉她,不仅高阳身体虚弱要人照顾,而采玉身怀六甲,多有不便,还因为她是镖局里最信得过的女眷。
是的,她对长风镖局从无二心,但所有人都忽略了她坚决不嫁人的理由。不是没有意中人,不是不愿意交托掉自己的将来,而是心里早就有人了。而这个人几乎不知道她的存在。只是缘起于三年前那个水气弥漫的午后,她手捧账册急匆匆的去找夫人,也就是当时的大小姐,不想竟在议事厅门口撞到了人。
她惊惶的抬头,看到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和他唇边挂着的那清泉一般的微笑,她第一次知道,什么是人淡如菊。那时,她几乎是呆了。
如玉的男子没有看出她眼中的异样,只是文雅的拾起散落的账册,递到她手中,然后欠身离去。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站在他的面前。
自那以后她就偷偷的注意这个人,当然只是偷偷的,她也不知道,平日敢作敢为的自己为何会变得这么懦弱,只是站在一边窥视他的笑容,便余愿足矣。
再后来她知道了,此人谷樵,紫晶门弟子,是少局主们解决一个棘手问题的关键人物。最重要的,那个人,意属程采玉,也就是从小都很照顾她的大小姐。大小姐聪慧过人,虽不懂武功,却能决胜千里,江湖人称女诸葛。这样的人,她自是比不上。
于是她知道了,他不是她的良人,她和他此生是无缘的。
很长一段时间,她的思想沉浸在甜蜜又悲凉的单恋中。
直到有一天,她得知了他的死讯。那时她伤心的大哭了一场,更悄悄的跟着少局主一行人去了他的墓地。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她才敢独自上前。本以为终于能够尽吐衷肠,没想到已经欲哭无泪了。
于是,她决定终生不嫁。因为心给了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
本以为会这样平淡的终其一生。可是老天爷居然又给了她希望。
还是一个温暖的午后,她又见到了那个只在梦中出现的男子。他还是清雅如淡竹,温润如美玉,可是笑容却已尽染沧桑。
昔日的程大小姐已成了郭夫人,那么她是不是有机会了?她的心中一度燃起了这样的希冀之火,可没多久便被无情的浇灭。
因为这个正向自己乞求的女孩。因为这个看上去没有哪里比得上自己,甚至能否见到今冬的瑞雪还是未知数的的女孩子!
:“商姑娘,舍妹就拜托了。”她还记得,那个下午,他的严肃模样。她还记得,那个下午,他离去时不舍的回眸。
可属于她的是拜托,不舍依旧属于别人。
她第一次不相信局主和夫人的说辞:这个女孩是谷公子的妹妹,公子有要事在身,无法协她上路,而她不喜见人,更加怕谷公子的师兄找上门,所以对外严守口风。
所以对这个女孩,她一直有敌意,因敌意而淡漠。
“离若姐姐。”高阳有些虚弱的声音把沉浸从回忆中商离若唤了回来。
:“谷姑娘可还有什么吩咐?”柔美的声线,却静如死水。
:“能否请您转告郭夫人。”她顿了顿,“我不想再麻烦你们照顾我,如果可以的话,剩下这些日子,我想独自待着。”她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解放别人,也解放自己。
商离若的眼中还是没有情绪,可唇畔却勾起了一丝细微的笑。
高阳没有理会她似轻似嘲的复杂表情,需知道这样的人在她短暂的人生中如恒河之沙般泛滥,当一个人习惯了冷漠,那么冷漠对她而言就只是路边野草。
:“好。”
高阳轻笑。意料中的回答。
晨光初现,撒得一地金黄。又是一个寂寞的开始。
高阳强自从床上撑起身子,刚迈出一步,便脚下一虚,差一点扑倒在地。幸好,她扶住了床沿。
“唉~老天,你不会真的是让我来六百多年当米虫的吧。”她唇畔微勾,挤出一丝苦笑,微黄的晨光映在她的脸上,似乎更加病态,但却因她似有若无的倔强而显出异样的芳华。
话未尽,她已重新站了起来,一手抓着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一手尽力保持身体平衡,尽管踉踉跄跄,尽管吃力非常,她最终还是在琴台前坐下了。
手抚琴弦,高阳若有所思。这还是当初大哥走的时候自己硬要留下的,说是把她扔在陌生地方的补偿。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慌,她当时摆出了几乎是吵架的阵势,可他只是微微点头,春山一笑。
“老天爷。”她又是无奈的一声长叹。“我,现在不想回去了。我是不是很不孝,而且很不负责任。”
心又乱了。初,随手轻抹琴弦,渐又成曲。
是她最喜欢的《流水》。人言智者乐水,高阳自认与智者扯不上关系,只是喜欢其中的广阔无尘。
其实从小她都没有什么音乐细胞,可到这儿后的几个月,一直听大哥弹,先前是觉得新奇,后来是央着大哥教,说也奇怪,一个毫无音乐基础的人,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整的弹几首古琴曲。可是,真正能弹出意味的,却只有《流水》。
企不闻天外弦音,似倾似诉“ 情若连环,恨如流水,甚时是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