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萑苇》剑舞红尘

6、月隐

　　人生即是重复，重复别人，也重复自己。当你又一次对月伤怀，只会发现所悲所伤，只是上一次的重复。

　　“外婆走的时候，我一边哭一边在心里默念‘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月下，女孩坐在台阶上，手捧茶杯，时不时的轻抿一口。

　　“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句诗。”她抬着头，好像是盯着天上的繁星，又好像是想逼回呼之欲出的泪水。月光流泻在她的脸上，一如轻纱遮面，但眼角几点晶莹却分外明显。

　　：“那是我第一知道什么叫做失去。”女孩握着茶杯的双手紧了紧，：“我看着她静静的躺在那里，真的好像只是睡着了。我想去叫醒她，告诉她我是来陪她吃饭的。我想说，外婆，我来了。”慢慢的，女孩的眼神变得有些涣散。

　　：“都过去了。”离女孩不远的丹桂树下，白衣男子负手而立，他只是如往常一样静静的注视着远方，声音还是静如止水，喜怒莫辨。

　　：“我知道，我再也看不到她了。”女孩无意识的放下茶杯，双手抱膝，无焦距的直视前方。从眼眶涌出的温热液体，更加使她的视野变得一片白茫茫。：“那个时候因为要上学，所以外婆走的时候我根本不在，只是在她走前的几天去医院看过她，那时候她已有些神志不清，一个劲的问我多少岁，我说16了，她只是摇头，说可惜看不到我长大，工作，嫁人。。。。。。其实我很伤心，但是我不能哭，尤其是不能在病人面前哭！”女孩的眼泪愈发的不受控制，身子由于啜泣而发抖。

　　：“都过去了。”还是如水般平静的声音，人已不知何时来到了女孩的身边，揽着她，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着。

　　：“我是不是很不孝。”女孩却哭的更加肆无忌惮。：“我没有陪她走完人生中最后一段路，我在学习学习学习，我不出色不起眼不优秀，我可有可无，我从来都被人当作是透明的！我什么都不会，不会做人，我冷傲孤僻眼高于顶，不懂得人情事故，是个只知道钻在古董堆里的书呆子！我喜欢得罪人，我爱生气小心眼，不要看我平时不声不响，其实看到别人快乐我还是在嫉妒，我不是什么好东西！”

　　揽着她的手紧了紧，语气明显的充满怜惜，：“你不是，你没有不孝，你一直想着你的亲人，甚至都肯替别人奉养父母，所以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你只是不知道如何跟陌生人开口，其实你是个活泼爱热闹的人，你不是不懂得人情事故，只是你保留了一颗别人没有的赤子之心。”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女孩一把推开温暖的怀抱，几乎是跳开了三丈远：“大哥，你听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她抬手用力的抹了抹眼眶，：“可能是因为我好奇心太强，我为了一个怪梦而去找一把怪剑，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很可笑。”她轻哼一声，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笑。双腿还在不由自主的往后，再往后。

　　：“更加可笑的是，看到那把剑以后我莫明其妙的就晕了，跟着就什么都变了，我不是我，世界不是世界。”

　　女孩凄然的一笑：“什么都没有了，不管好的坏的，没有疼我的爸妈，没有我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当然连那些让我浑身不自在的人际关系也跟着一起消失了。然后我变成了另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相貌和原来的我几乎一样，但她明明就不是我，她的过去不是我的，可她的未来却变成了我的。”

　　女孩抬眼看了看还愣坐在那里的白衣男子，还是那样的凄然一笑，却是出奇的嫣然，她没有绝世的好皮囊，但却有一双清澈迷人的眼睛。

　　：“还好，老天还算待我不薄，他把我丢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却没有让我面对另一个我的过去，也没有让我自生自灭。”
　　谢谢老天给了我一个贪恋红尘的理由。她本想这样说，可是却没有，因为，无论如何这只是一个理由，属于自己的理由！

　　：“我不知道这么奇怪又神叨的事情你听不听得懂，总之，我是一个意外，一个包袱，我知道大哥你有不想提起的过去，有不想插手的俗事，那就什么也不要提，什么也不要插手。或许，那个什么劳什子毒一发作，我真的就回去了。就像我莫明其妙的来，也会一样莫明其妙的走！”

　　：“所以，我是一个不想当包袱的包袱，你明白么。”女孩转过身，不敢看他的眼睛，害怕自己会前功尽弃。

　　他只是静静的听着她说完，然后大步上前，再次把她揽在怀里，一手轻轻的抚着她的头发。女孩再次失去抵抗的能力。

　　：“你说完了吧。”他淡笑道。女孩诧异的抬起头，发现他的眉梢竟透着一丝狡黠。看着她睁大眼长大嘴的一脸好笑模样，他忍不住轻笑出声：“那该我说了吧。”

　　：“我的确不大懂你的来历，但我肯定你不是那对唯利是图的父母的女儿，完全的肯定。”他的表情复归平静，而女孩却显然更加惊愕。：“不要这样吃惊！”他宠溺的拍了拍女孩的头，女孩却好像还是没有反映过来，继续发愣。

　　他接着道：“不要问我为什么相信你说的话，也许这就是缘分吧。”“或许老天有什么需要你去代替原来那个高阳来完成。”“或者呢，是我做错了什么，所以老天爷故意扔个孩子来让我照顾。。。。。。所以，像你说的，不要理那个劳什子毒药了，你想想，或许我师兄用的毒药质量不过关？或许。。。你真的会回到你想去的地方。”最后这句话声音很低，低到连他自己都好像要听不见了。不过就算如此，他还是在笑，笑得那样云淡风清。

　　：“抗议！我不是孩子！不要说是在这里，在我的家乡我也算成年了！”她还是破功了。

　　：“好好，我们家小阳不是孩子。”这个时候他总是报以无奈的笑。

　　在这一刻，高阳贪心了，满脑子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或许她原本就不是个能够面对伤心事的人，又或许只是一时一刻的麻醉。

　　：“大哥，你师兄没有叫你上吊或者跳河去给我换解药吧。”她换上一脸调笑的强调。

　　：“傻孩子，他要杀我，没有必要这么大费周张。”他好笑的刮了下她的鼻子。

　　：“啊？不杀你哦。那他不会是叫你去帮他杀别人吧？”她长叹一声：“我一看他就觉得他是那种喜欢杀来杀去玩的人。”

　　：“你还真是可爱啊。”

　　：“告诉我嘛。”她开始跺脚，撒娇，扯着他的衣袖。高阳从来不是一个扭扭捏捏的人，撒娇？其实这辈子没有做过几次。

　　：“好。”他真的无奈了。：“他只是问我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这么。。。。”她想说值钱，但还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我是说，什么东西那么重要。”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我师父留下来的一把破钥匙。过几天我去取来给他便是。”

　　高阳再一次被他满不在乎的神情吓到：“啊！那你当时干嘛装的跟他要你去死一样。”

　　：“女孩子文雅一点！仔细以后嫁不出去。”

　　：“那就太好了！”“我就赖在大哥这里吃你一辈子。”她睁大眼睛，噘起嘴，佯装发怒：“总之你一定要告诉我！”

　　：“这个嘛。。。。。”他抬头望月，假装苦思冥想。
　　：“这个什么？”她着急了，在他身边绕来绕去。
　　：“太晚了，你给我回去睡觉！”

　　她气得跳脚，撇嘴瞪眼，还想争辩几句。
　　“乖，不要让我担心。”
　　于是她只能举手投降，老老实实的，转身，回房，睡觉。尽管不甘心，但看的出来，她真的忘了，至少把先前的忧心和落寞都暂且搁下了。她应该能好好的，一觉到天亮。

　　：“是我不好。”看着她一蹦一跳的走远，他才能卸下先前那副满不在乎的伪装。
　　：“真的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