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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人世几回伤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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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后,尤兮心跳还是突突地,只比方才更剧烈。她忍不住去算从三楼下来需要几分钟,又觉得自己这份隐隐地期盼显得格外可笑。
“水水,”一个妇人的声音在耳边突兀地想起,骤然打断她的胡思乱想。她吁了口气,抬头便看见自家母亲提着一兜子新鲜的蔬菜缓缓走过来。
“站这儿干啥呢?去过自爱家了?”尤母走到她跟前,菜兜子换到另一只手中。
尤兮微微点头,“我爸呢?”
平时周末尤父尤母总是一起去逛早市的。尤母仰着下巴,点了点小区大门的方向。
“遇到个熟人聊起来了。我算着你该到了,就先回来了。”
尤兮本想接过她手中的菜兜子,想到自己还要出去,便收回了手,说:“你先上去吧,我还要出去一趟。”
尤母蹙眉,“还去哪?”
尤兮把手机塞进包里,正要开口回答。单元门被推开。
尤兮的心跟着那呼啦一声梦跳了一下,待看清从里面出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后,胸腔的起伏才缓缓落下,却又感觉有些怅然。
那年轻男人快速小跑到车边,嘴里不住地对尤兮说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以为这是我朋友家车。”
日初的冬天不比喀纳斯寒冷,但也是北方冬日的正常低气温,而他却只穿着一件短袖,踏着拖鞋就跑了出来。尤兮扯了扯嘴角,朝他露出一个还算体面礼貌的笑容。
尤母瞧了眼两人车辆的位置,也了然于心。她伸手拉着尤兮退到路的另一边。
三楼那处又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尤母挑眉瞅了一眼那家窗户,扯了扯女儿的风衣衣袖。
“苏安真没给你发请柬啊?”
尤兮的目光一直落在那正挪动开的车子身上,淡淡地嗯了一声。
尤母啧啧两声,“你说你们咋回事儿嘛,小时候明明玩的是最好的,现在关系搞这么僵。呐,反正我和你爸可是收到请柬了啊,这邻里邻居楼上楼下的,我们不去也不好······”
她这絮絮叨叨地声音让尤兮心生厌烦,看着那车已将路口让出来,她一面走上去,一面不耐烦地对尤母说。
“去你们就自己去呗,跟我说这么多干啥,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看你这个孩子,咋就和你没关系。这不是要考虑你以后结婚,乐不乐意请人家嘛,你要不乐意,我们还能让你不痛快咋滴,你说说你,”
“行了,你回去吧。”
把包甩到副驾驶位,尤兮弯腰坐进车里。那年轻男人的车还没熄火,显然是在等她让出车位来。
尤母追过来,趴在车窗边,问:“中午回不回来,做不做你的饭?”
尤兮一边点火起步,一边说:“别管我了。今天事多,我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
尤母起身让开,看着车子缓缓驶远,忍不住叹口气后,又想到什么似的,望向林自爱家的方向。她自己给女儿不耐的态度找了个理由,心中便好受了些。
“尤阿姨。”
单元门被推开,又从里走出来三个人。年纪最小也是个头最矮的男孩儿笑着和她打招呼。
尤母回过神,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出去啊,今天你家可忙吧!”
男孩儿笑着回答:“嗯,再出去给我姐买点东西。”
尤母点点头,朝楼里走去,那三人从她身边经过,其中个子最高面貌最俊朗的那一个轻轻推着身边的人朝外让了让。尤母对这年轻人颇有了些好感。
“干啥去?”那停好车的人下来,看见三人要上旁边车位的车,手插在裤兜里,夹着手臂凑过去问。
“买东西,顺道接肖楷瑞去。”坐上驾驶位,戴着眼镜的男人回答道。
“那我不去了,冷死了。”年轻男人搓着手臂,哈着气,跑进楼里去。
眼镜男开着车朝小区外驶去,睨了眼副驾驶位上的人。
“一会儿你还回来不?”他问。
莫野降下车窗,掏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呼出烟气后才回答他。
“送我回去睡会儿,晚上吃饭我再去。”
“好。”被当做司机的男人应着,方向盘微转,已行驶出小区大门。
“诶?那好像是尤兮。”他扶了扶眼镜,身体微微向前,朝小区大门旁的路边看去。
尤兮的车此时停靠在那里,而车主人正双手交叉在身前,恭恭敬敬的站在两个中年男人跟前。她对面的人觉着手指挥舞,一副说教模样,而她不时附和的点头,面上挂着没有一丝变化的笑容。
“她没怎么变。”车子从他们跟前滑过,眼镜男从开着的车窗又朝外看了一眼后,收回目光,说了一句。
莫野夹着烟的手搭在车窗边沿,目光落在风景不断倒退的后视镜上,淡淡地说:“是吗?”
“高中毕业后你们应该没见过吧,前两年我倒是在一次活动上见过她,她那时候还是记者,听说现在都升主编了。”
“见过。”
“啊?啥时候,没听你说过。”
“啥事都给你说啊。开你的车,我眯会儿。”
说完,莫野把手中才吸了两口的烟按在车载烟灰缸里,捻熄火星后,关上车窗窝进座位里,闭上了眼睛。
尤兮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家母亲口中的老熟人会是自己的初中英语老师。在看到两个中年男人滔滔不绝高谈阔论的男人的时候,她就有一脚油门开出去的冲动,但还是被眼尖的父亲先看到,硬是将她拉下了车。
待应付完他们,尤兮已经笑得嘴角发僵。她在车里捂着脸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点精神,出发往林自爱的房子去。
林自爱的房子买在日初南开发区,距离市区有二十多公里的距离。因为是新开发区,基建少,入住率低,甚至小区道路上的雪都扫得不如市区干净。
近两年因为工作忙的缘故,尤兮很少回日初,记忆里自己只在年初新年结束的时候来过这里一两次。所以找路又费了些时候。
钥匙插进锁眼的时候,尤兮想起与林自爱最后一次的通话里,她还在抱怨开发商偷工减料,用劣质锁,每一次开门都颇为费劲。
回去我就得把锁换了,换个密码锁!
林自爱当时是这么说的。
真的是很难开啊。
尤兮用很大的力气去转动钥匙,锁眼里传出铁锈摩擦的声音。直到额头开始沁出汗水,右手拇指指尖痛得发白,她才听到咔哒一声,终于开了。
这是一居室的单身公寓,不足60平,入户门正对着客厅窗户,推开门,尤兮才发现外面开始下雪了。
她走进房子,解下围巾搭在餐椅靠背上。餐桌上,水果盘里的苹果已皱皱巴巴。
客厅稍显凌乱,能从中看出主人离开时匆忙收拾行李的样子。尤兮弯腰将掉落在地毯上的一件棒球外套捡起,同自己脱下的风衣一起放在沙发扶手上。她在客厅中央站着,左右张望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先简单打扫一下房间。
林自爱是个旅游博主,面积不大的房子里,除了各种摄影摄像器材,最多的便是各地淘回来的纪念品。她有一整面墙的柜子,便是专门用来成列这些纪念品的。尤兮打扫到这里的时候,便忍不住停下手中的动作,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东西,看得很专心。
手机嗡嗡振动了很久,她才回过神,眼神穿梭寻找震动声的来源处,最后目光锁定在自己的衣服上。
尾号为2832的陌生号码来电,她拿到耳边,“喂。”
“阿水,你到了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沉稳的声音,他开口便问道。
尤兮走到窗户前,雪似乎下大了一些。
“嗯,到了有阵子,你呢,到哪儿了?”
“刚下高速。”
日初高速西入口距离南开发区很近,尤兮估摸着人十几分钟便能到。她告诉他小区具体地址后,两人便结束了通话,担心他找不到,她又在微信里把位置给他发了过去。
转回身看了一圈已经整洁许多的客厅,她走到沙发处坐下,想等人来了再一同收拾,毕竟很多东西都是他们的回忆。
手机又在手中震动起来,她低头看了眼,尾号与方才的电话很像,她接通后便说道:“我微信给你发了定位,你看一下。”
空气中只有沙发边角柜上鱼缸里金鱼尾巴波动水面的声音。
她又喂了一声,那一边依旧没有人说话。
“郭嘉与?”她疑惑地叫了一声。
等来的依旧是沉默,她皱着眉将手机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眼那个号码,滑动页面到最近通话,这次发现两个号码不过尾号相似。
重新将手机递到耳边,她客气的说:“你好?”
等了几秒钟,对面依旧没有声音,她想大概是这边信号不好,便挂了电话。干新闻多年,她已经对接到陌生电话习以为常,是以,这个电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果然如她料想的那般,十几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她放下林自爱的单反相机,走过去开门。
这是林自爱和他离婚后,尤兮第一次见到郭嘉与。他从另一座城市驱车7个小时赶来,眼圈黑得吓人,嘴边胡子拉碴的,与往日的政界精英形象破有差异。
林自爱还处于失踪状态的时候,尤兮就联系过他。那阵子恰逢全国一个重要会议召开的时间段,郭嘉与每天都穿梭在不同的会场之间,甚至在听到林自爱死讯的那一刻,他都已经站在一场由他主持的会议办公室门口。
那时候,他握着手机,声音低沉。
“阿水,你不要同她一块儿骗我。”
看着郭嘉与那颀长的身影穿梭在一居室里,有条不紊的收拾着林自爱的遗物的时候,尤兮不由得回想那通电话后面他们又说了什么。
那时候,肖楷瑞还坐在她的办公室里,她刚刚将手头要紧的工作安排好,又在脑中梳理了一遍事情的走向后,对着电话说。
“郭局长,我明天飞新疆,有消息再联系你。”
“好。”
郭嘉与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被赶来迎他开会的人打断,最终也只应了一声,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林自爱向来喜欢吓唬郭嘉与,当时,他是真的以为她和从前的每一次恶作剧一样,想用惊吓来衡量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吧。
尤兮坐在餐桌前,看着客厅里郭嘉与的背影,忍不住说了一句。
“郭嘉与,你难过的话,就哭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