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欢》苏栯容

4、【肆章：要多讨厌有多讨厌的那种讨厌】

　　“秀贵人哎，老奴求您了，行不？”庆掌事微微躬了躬身，揣着手陪笑说，“您别为难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啊，陛下都说了，这几日不想见您呐……”

　　因着帝越一连数日对秀贵人置若罔闻，各宫之间的谣传都翻出花来了。秀贵人可是打从生下来就没遭过冷待的，入宫后更是恩荣享尽，但就这几日，竟有人敢在她背后窃语，说她荣宠十载，总算是要到了头，连往日里围着她趋奉的几个低位宫嫔，如今见了她都敢不行全礼了。

　　念及这几日在帝宫中的境遇，秀贵人一侧身子，手一抬，指尖儿直直指向庆掌事，手里攥着的蹙金石榴花帕子都快要甩到他脸上去了。

　　她眉心稍蹙，嗔怒道：“陛下为什么不见我？你今天，要还像之前一样含含糊糊的不给个答话，我就赖这儿不走了，本贵人可不是好打发的！”

　　名诲应召而来，才一迈进承安宫的宫门，就见到了这样一幕。

　　“哎，名公子来了！”庆掌事远远望见名诲，当即把秀贵人撂到了一边儿，躬身拱手的迎了过去，“名公子，您怎么才来呐？安公子都走了好一会儿了，陛下正等着您呢，快着进去吧！”

　　打从名诲被晋了品阶，庆掌事的态度就很是殷切恭谨了起来……

　　名诲随着庆掌事往殿内走去，将至殿门前才注意到，那秀贵人正立在一旁切齿咬牙的盯着他。

　　在与秀贵人擦肩而过后，名诲又走了两步，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站住了步子。他半回过身，双眸低垂着，看也不看秀贵人一眼，只不愠不火的对着她的方向略略颔了颔首，在勉强算是见了个礼后，方续行前去。

　　庆掌事一时间真是哭也不得笑也不得，不禁腹诽，这名公子记仇也记得忒狠了点……而秀贵人，当下就气得将手中珍贵的蹙金绣红罗帕撕成了两条。

　　帝越这几日已是听熟了名诲的步调，那声音轻稳而齐整，听起来就觉得这应是个沉静的人。此时他听得那有些殊于旁人的声响，心知来者是谁，便头也不抬，随口招呼道：“免礼，过来坐。”

　　名诲甫一进殿，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他因着性子使然，贯来是不愿对旁人太过拘礼的，闻得此言，便也不推拒，径直走到帝越身侧，在席位上坐了下来。

　　觉得到名诲落座在旁，帝越边翻阅着手里的奏章，边对他吩咐道：“研些墨来。”

　　“是。”名诲低应了一声。

　　该是过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名诲搁置墨条，将研均的朱砂墨汁斟进长圆形的吉翠釉碟中。他抿了抿唇，扫了一眼帝越捏在手中的那管湘竹笔，一面在心里讥嘲帝越对文房器具的喜好，一面将墨碟推至个合适的位置，而后就一声没有的端坐在旁，神色沉静的看着帝越处理政务。

　　他心想着，主人的常用物什都是素极雅极，不像帝越这样，任性妄为全凭喜好来胡乱拼凑，但转念又觉，帝越本就无法与主人相提并论，是他不应当了，竟将二人互作比较。

　　帝越合起本奏章，舒了口气。他转首看向名诲，颇有些慨叹的说道：“这种时候，就是喜欢你这本性安静的……不像门外那个，太能作！”

　　名诲踌躇了一下，终还是想要分辨上一句，便低声道：“我幼年伤了嗓子，说话是可以，但多说，便会失声。”

　　帝越才在新一本奏章上批下几字，听名诲此般一说，瞬时顿住了笔。他凝视着奏章上才落下的字迹，静默了片刻，沉声问道：“让宫里的医官诊过没？能治好？”

　　名诲答话的语调平稳如常，他回说道：“沉疴，治不好了。”

　　帝越虽说是知道名诲的底子，但那不过是纸上得来，如今闻得他亲口说到，心中没由来的觉着一阵疼惜。

　　他略作沉吟，道：“你……可识字？”

　　名诲虽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实答话道：“识得不全。”

　　“就是不识也无妨，能分清颜色就好……方才安贤告退的时候，把奏章给碰乱了，你翻着整理一下，有朱批的单拿出来放这儿。”帝越这话说得可谓是散漫十分，说罢，他便动作熟练的，将手中的奏章甩到案边的那一摞上，着手批阅起下一本来。

　　名诲应了一声，把案上杂乱的奏章拢了拢，一本本翻拣起来。他的行止从来干净利落，没有丝毫不必要的举动，不多时，有朱批的那些就都被挑拣了出来，而剩下的，也不管是什么颜色，都被他叠成了一摞……

　　其实，名诲是知道的，奏章以扉页颜色的不同来别类分门，但他更是知道，在这帝宫里不去做多余的事，是有多重要。

　　更何况，他讨厌帝越……要多讨厌有多讨厌的那种讨厌。

　　帝越批阅完手边的几本奏章，探手去拿名诲整理过的，当他目光落在那一摞子斑斓错杂的奏章上时，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偏是一旁的名诲还毫不知觉，以一副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何不妥的样子，面色如常的递过来一本奏章。

　　“陛下，这本尚未批阅完毕，朱批只有半字。”名诲将手中的奏章又往帝越的方向递了一点。

　　“这本……你看了？”帝越却迟迟没有接过那本青莲色扉页的奏章。

　　“嗯，确是只写了半个字。”名诲他抬眼看向帝越，语调波澜不惊的复述了一遍。

　　帝越接过奏章，正欲开口说什么，却一抬眼碰上了名诲的目光，便在又一次的对视中，被那双招子给摄住了心神。他甚至觉得，因着这双眼睛，他可以几近无条件的去相信名诲所说的话。

　　他略作犹豫，终是话锋一转，说道：“你……今晚就宿在承安宫，别回去了。”

　　名诲蓦然觉得心中的厌恶又增进了一分，他抿了抿唇，没有应声，只是微不可见的颔了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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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已精修，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