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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叁章:他双唇开阖难以抑制的轻颤】 ...


  •   九槐堂……

      名诲虽不喜欢这个名字,但却觉得很贴切。这里的堂前堂后,一共是八棵老槐树,再加上他这一只鬼,正好凑满了九数。

      在这帝宫里,一个寻常公子的住处,与贮琅殿自是没得比的,但即便只是一个寻常公子的住处,放到宫外来说,在名诲仅能熟知的盛京外城里,也说得上很是不错了。

      名诲动手打散了编束于颈后的发辫,那庆掌事今早作下的手笔……有那么一瞬,他竟恍惚不知,如今正身在何处。

      他孑然孤立在室中,举目四顾,神色中透漏出些许的茫然……这帝宫里的每一处,都让他觉得无比的陌生,都让他觉得无比的拘谨,即便这里的摆设与他从前的居所并未有太多差别,无外乎的是几案凳榻之类,就连材质也是相同的水曲柳。

      可这里只有他一个。

      许是因为……昨日穿着湿衣在冷风里吹了许久的缘故,名诲发起了热。

      他从枕下寻出个陶盒,取了一颗药丸,和水一并吞咽下去,又令侍从去传唤医官,随后便歪身倒在矮榻上,侧卧着阖目小憩起来。

      像这种承宠后第二日发热的公子,常年在宫中摸爬滚打的医官也是见了太多……给诊过了脉,开了方剂,照例嘱咐上一句“好生养着”,拿了赏钱后,也不必弄出什么做作姿态,抖抖衣袖直接走就是了。

      名诲躺在榻上,半瞌着眼看向医官离去的身影,心里想着,再也没谁走过场能走得这么熟练利落了……

      半梦半醒的睡了大概一个时辰,有侍从奉药而来,名诲察觉到门外的动静,彻底清醒过来。

      他一面从近身侍从的手中接下了药碗,一面出言把人遣了出去,紧接着,身一转就背着人把药给倒了……罢,那也根本说不上是背着人,就是随意的启开了窗,然后径直的泼了出去,还正好泼到了那个端来药的小侍从身上。

      那小侍从可是吓坏了,登时就跪伏在地上,浑身打着颤儿,嘴里不住的求着饶——他以为是自己端去的药出了什么茬子呢。

      名诲抿了抿唇,过了片刻方出声让那小侍从起身,他隔窗将碗递了出去,心中虽迟疑了一下,却只是轻声说道:“碗,拿去洗了。”

      那小侍从愣了愣,而后一骨碌的爬起身来,伸出双手去,战战兢兢的接过了碗。他看都不敢看名诲一眼,捧着碗躬身退了三步,转过身便驰步离去……

      说起来,名诲并非是顾虑那药有什么不妥,他只是仅习惯服用主人所配的药,他人诊治开来的方子,他是宁死也不肯碰的。

      他一如往常找了个敷衍的借口,将门外立候着的一众人尽数遣走,又令近身侍从晌午也不必叫起他用饭……在将窗门尽数闭合后,名诲始松了口气,他回到榻上,拥着被子翻身睡下,又睡了有大半个时辰,发了些汗,身上的热度也就退下去了。

      他起身后,仔细擦洗了一番,换上一身略为简便的衣裳,长发低低束作一把,轻手轻脚推开了屋角处的雕窗,手一撑便动作利落的翻了出去,落地也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响。约莫着这会儿正临近午时交接,是各处值守且懈怠的时候,名诲借着这利便,一路避开那些或明或暗的戍卫,如若等闲的于帝宫中穿行。

      因着先帝偏爱顽石,帝宫中造景多有置放,即便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头,也各有其独到之处,这倒是成全了名诲懒怠记路的习惯。他循着往日里记下的迹象寻去,几经辗转,终在某隐蔽处一高耸的灵璧石后,找到了那条通向宫外的暗道。

      这暗道名诲早在入宫前就走过一趟,此时即便是没有烛火,他只凭借着曾记下的方向和步数,心下边暗自盘算着,边摸黑去走,仍旧能轻而易举的找到出口。

      待出了帝宫后,路可就好走了。名诲混迹在一众行人中,熟门熟路来到一巷子的尽头,他随心在墙上捡了块青砖,四指扒在砖缝边儿,稍一借力便翻上了院墙,纵身掠进了那座亲王规制的府邸。

      不意外的,他在某个有些偏僻的院落里,看到了他的主人——端亲王公子州。

      这院子比九槐堂小了一半还有余,除却那早有的一对老桂如今仍相扶相持的占据着院子的东北角,对侧还有他亲手扎绑的竹架,上面盘踞的蒲陶藤,是他家主人从别国带回种子种出的。据说此植能结出大串的甜果,但或许因盛京水土并不适宜蒲陶生长的缘故,这株枝叶繁茂的爬藤只能结出泛酸的小果……吃是不能了,但用来酿酒居然很是不错。

      公子州就坐在那竹架下的石榻上。他倚着三足凭几,手中正把玩着陶埙,膝上还搭着一本摊开的琴谱,如旧的是一袭深衣广袖,眉眼间缱绻着的温柔似若二月春风,将神情裁剪得分外和缓。

      名诲立在院门外侧,心生退怯,他甚至不敢迈过这一道并不很高的户槛……他总觉得,像以前的那样,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来了怎么不进来?”公子州将陶埙搁置,微微侧首看向名诲,语调随和的说道。

      名诲猝然感到心神一震,公子州的注视让他压抑着的某种情绪蓦然翻搅了起来……他迫使自身按下心绪,走进院子,单膝跪倒在公子州的面前,言行一如往常般的驯服。

      他颔下首,低声道:“拜见主人。”

      公子州稍倾上身,依着旧的向名诲递出左手,他眼中蓄着的暖意渐深,神色柔和的注视着名诲,说道:“起来。”

      名诲被那太过熟悉的嗓音蛊惑,情难自禁的伸出手去,想要像往常一样搭着主人的手起身,却在快要搭上的一瞬蓦地顿住……他忽然想起,他已经不干净了,如此不堪的自己,怎能去触碰主人。

      他收手搭回膝上,甚至不敢抬起首去看上一眼他的主人。

      “抱歉……”公子州拢起手指虚握着,眉间稍蹙,他凝眸注视着名诲,缓缓垂下了手臂。这掌心中错失了的温度,让他没由来的感到一丝惶惶不安,他心中默叹,竟是因为这一遭,名诲对他心生嫌隙了么……

      他出言试图去解释道:“我原只是想把你安插进帝宫,没想到会……”

      “此事皆因那人一时兴起,与主人无关。”名诲稍显匆促的接过了公子州的话。

      他知道,公子州怕是误会了。

      他不想解释,是生怕主人在知道真相后会鄙弃他,但他更看不得主人将一切过错尽数揽在身上。

      公子州是有些诧异的,他没想过,也没想到,名诲此时会为他辩解。他缓了缓语调,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对名诲说道:“过几日,我设法接你出宫。”

      名诲抿了抿唇……他抬首望向公子州,目光坚定而绝决。

      “不……属下愿作为主人的眼线,留在宫中。”

      公子州闻言蓦然站起身来,搭于膝上的琴谱随着他动作跌落在地,他沉吟片刻,蹲下身与名诲平视着,将手覆在名诲的手背上,却感到掌心下的那只手微弱的挣动了一下。

      他竟还是犹豫了一霎,才手下施力,稳稳攥住了名诲的手,回绝道:“不行。你如今的身份,拖久恐生变数……我不能让你受辱。”

      名诲浑身一震,神色蓦地变得绝望起来,他竭尽全力,却只发出了一声略带嘶哑的低唤。

      “主人……”

      他双唇开阖难以抑制的轻颤……

      “已经……晚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叁章:他双唇开阖难以抑制的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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