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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毒重情浓 ...

  •   上颢生死未卜的消息很快在军营里传开了,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从千里之外的皇城传来——白华帝驾崩,年仅十一岁的新皇即将登基。

      平苍王得知此事,不得不放下北关的战事,匆匆赶去皇城奔丧。

      临行前,他吩咐府中的人暂时莫要告诉云檀上颢失踪的消息,免得她过度伤心,横生意外,因此云檀对上颢的行踪一无所知,只是日复一日地静守府中,向秋月打听消息。

      虽然天天按时服药,云檀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前些日子她与小郡主外出游玩,许是吹了风,着了凉,近来头昏脑胀,咳嗽不停。

      窗外细雪如雨,盲风怪云,迢迢会集,云檀一觉醒来,只觉头疼欲裂,她揉着太阳穴,缓缓坐起身,在心中默算了日子,发现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她无奈地掀开帐幔,走下床来,唤了声秋月,秋月已经起了,她立刻会意地出去打了盆热水来。

      “夫人起得真早。”秋月走到屏风边,浅浅一笑。

      “睡不着了,躺着也无聊。”云檀笑着回答,她在梳妆台前坐下。

      秋月近日跟她熟络了不少,云檀对仆从一向很和气,时间久了,侍女的态度自然不似起初那般疏离。

      盥漱完毕,云檀开始梳头结发,她剩下的日子不多,所以每天都仔细地修着边幅,好像这样可以活得更有滋味一些。

      模糊的铜镜映照出女子苍白憔悴的容颜,她一丝不苟地绾起发髻,然后配了珠饰,又戴了簪珥,她换了身绣有流云纹的交领襦裙,月牙色的上襦窄袖右衽,白丝绢的下裙很长,垂至地面,腰间则系了一条浅兰宫绦,绦上的玉佩是新婚时上颢送给她的。

      云檀不擅长打扮,她裙子的颜色总是很单一,也鲜少用及佩饰,因为她不懂怎么像皇城中的千金贵女那样纯熟地在身上添加各种色彩,而又不显得俗气。

      秋月走来将用过的热水端了出去,她看着云檀盛装打扮的模样淡笑,“将军不在,夫人每日还精心打扮,难道是打扮给秋月看的吗?”

      “就当是给你看的好哩。”女郎巧笑着抚了抚云鬓。

      屋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她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木窗,一阵寒风卷了进来,夹杂着凉丝丝的雨雪,以及一阵沁人心脾的山茶花香。

      她离开旋儿已有两个多月,云檀从未跟孩子分别过那么久。

      她此时很想将女儿抱在怀里,看她撒娇,看她哭哭笑笑,她不听话的样子也变得可爱起来,如果现在让她跟旋儿团聚,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满足她所有的愿望。

      可惜她没有机会继续纵容她,宠爱她了,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寄托希望,希望旋儿能无忧无虑地长大,然后放心大胆地去爱一个人,不用担心对方的来历,也不用考虑彼此忠于哪个国家。

      她希望自己的遗憾能在女儿身上得到圆满,同时又觉得这样的期盼有些自私,她是她生命的延续,并不是她的影子,她怪自己不是一个成熟的母亲,但每个母亲都是有缺陷的。

      未过多久,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马蹄声,她听见了马儿扬蹄嘶鸣的声音,似乎有人来了。

      女郎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双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她知道是谁来了,她总能准确地预感到他的到来。

      来的人果然是上颢。

      那日,他劫后余生,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发现了人烟,营里的巡逻兵恰好逡巡至此,他们看见主将个个欣喜若狂。

      上颢生死未卜的消息一度让三军士气萎靡,好在敌营内也遭遇了同样的境况,一时间群龙无首,不敢贸然出击。军人返回营地后重新整顿了一番营寨,他清点过人数,复又排列布阵,寨子里很快又恢复了井井有条的秩序。

      自从他险中得脱,最想见的人便是云檀,他知道她就在几十里外,却不能时常团聚,心中多有挂念,便忙里偷闲,趁着下一轮激战尚未打响,匆匆前去王府探望她。

      府外模模糊糊地传来说话声,军人的声音低沉而醇厚,很容易辨认,未过多久,云檀听见回廊上响起了脚步声,便匆匆起身,打开了门。

      上颢正大步走来,他的大氅挂在前臂上,深色的戎装暴露在空气中,铠甲上结了一层霜。

      立在门边的丽人莞尔一笑,她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忽然想到苏恋小郡主说过的一句话:‘要不是我在城楼上亲眼看见他杀了那么多人,我会不顾一切地跟他走的。’

      她忽然在想,如果自己当年目睹了晔国沦陷的惨状,会对上颢有什么样的看法?

      云檀试着想象他率领千军,攻城掠地,想象他将屠杀的命令从凉薄的嘴唇中一句一句地吐出来。

      可惜想象远不及事实震撼,她发现无论自己怎么想都无法减弱对他的爱意,女郎心头一热,鼻子又有些发酸。

      “你终于来看我了。”待他走到门边时,她立刻笑盈盈地上前抓住他的手,像个孩子似的摇了摇。

      上颢被她牵着走进屋里,随手带上了门,隔绝室外的严寒。

      她转过身紧挨着他,他伸手搂住了她的腰,云檀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他胸前的甲胄,“你动不动就离开我那么久,不怕我让你当乌龟吗?”

      “你不会的。”他抱住她,亲了亲她的秀发,但很快又放开,以免她沾上盔甲上的寒气,“听府里的人说你病了?”

      “小病罢了,有些着凉。”云檀轻轻咳嗽起来,她感到浑身无力,头昏脑胀,上颢扶着她躺到绣塌上,让她半倚着跟他说话。

      “我这身子越来越弱,真怕有一天支撑不住,早早丢下你去了。”她依依不舍地抬头凝望着他。

      “不会,等熬过了这段时日,我一定好好照顾你。”他坐在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女子的手白如皓雪,他俯下身吻了吻她的手指,只觉得嘴唇触到的肌肤冷如玉石。

      “如果我这辈子走得比你早,下辈子你可要记得来找我。”丽人柔声道,她靠在绣塌上,眼角渗出了泪水。

      上颢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丧气话,心中隐隐衍生出一股即将失去她的恐慌,军人艴然不悦,他皱了皱眉,“人死后喝了孟婆汤就什么都忘了,下辈子我未必记得你,所以你这辈子最好活得长一些。”

      云檀听罢倒也不恼,反而笑得妩媚,“不记得我也没关系,反正我有的是办法再把你勾上手。”

      这话倒是又让他笑了,他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你这只小狐狸,又露出本相了。”

      她听罢,笑逐颜开,灵动的眉目宛如流光溢彩一般动人。

      军人望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丽人问道。

      “没什么大事,”他回答,紧接着流露出少见的犹豫神情,过了许久才开口,“这些天,我忽然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当年你亲眼目睹了晔国覆灭,还会不会为了一封信就千里迢迢地从皇城赶来北关找我?”

      说着,他的语气透出淡淡的苦味,“你恐怕连衣带都不会让我碰一下吧。”

      云檀一愣,这也是近来常常困扰她的问题,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真实的答案。

      “可我不是什么都没看见吗?”片刻,女子挂起了自欺欺人的浅笑,“事已至此,我们何苦庸人自扰?这世间女子的不幸多半都源于丈夫,抛却晔国不谈,你一直都让我很幸福,我也从不后悔留在你身边,这难道还不够吗?”

      上顥这才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他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你能想开就好。”

      军人的手掌干燥而粗粝,带着一股能透入她心扉的暖意,可惜她不知道自己能享受这温暖到几时了,云檀悲从中来,忽然落下了几滴眼泪。

      “怎么又哭了?”

      “没什么,”她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珠,“北关危险,我怕你出事。”

      “北关的阵仗确实难打,”他没有试图安慰她,“如果有一天,我成了败军之将,你会离开我吗?”

      “当然不会,”丽人柔婉浅笑,“难道我嫁你是因你是个常胜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这道理你最清楚不过了。”

      “话虽如此,但人们总是贪得无厌,无论我从前有过多少胜绩,只要经历一次大败,便足以功亏一篑。”他漠然地回答。

      云檀忽然说不出话来,她转过头去,看着长几上的瓶花,出神了好一会儿,忽然垂首道,“是我不好,若不是因为我,如今正是你新婚燕尔,春风得意的好时候,岂会忍辱负重,左右为难,最后不得不到这边关来受苦?”

      “我并没有左右为难,”他握紧她冰冷的手,低头亲吻她冰冷的指尖,“你要明白,于我而言,世上所有的权利,富贵,美色统统加起来也比不上在你身边的一时半刻,所以无论为你做什么我都乐意得很,绝不会感到为难。”

      从小到大他已经尝够了利锁名缰的痛苦,看多了权势倾轧的戏码,而纯净无垢的爱却如同希世之珍,因此,为她放弃角逐名利的机会于他根本不是什么艰难的决定,那是必然的,毫不犹豫的选择。

      云檀的喉咙哽住了,似乎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此刻汹涌而来的感情,她用破裂的声音开口,“可我不希望你为我去死,我要你好好活着,这是我如今最大的心愿。”

      “你不用担心,关于生死,我一直都想得很明白,”军人淡淡道,“人一辈子无论活得多么富贵潇洒,死后也要躺进一个四四方方的棺材里等着腐烂,与其拘禁于一处,不如痛痛快快地死在战场上,当个孤魂野鬼来得自在。”

      云檀含着泪,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这人真奇怪,常人都不会这般想的。”

      军人微笑,“那你很奇怪,会看上我这样的怪人。”

      女郎也笑了,她轻轻道,“实话告诉我,北关的阵仗究竟有没有胜算?”

      “有,但很难。”他回答。

      “雩之国近来似乎万事都不顺,前不久皇帝也驾崩了,这真教我意外。”

      “其中有蹊跷也难说。”

      “我来之前曾听说七王爷病入膏肓,本以为他会先走,谁料先行一步的竟是皇帝。”

      “皇上很看重这位七弟,临终前已下旨由七王爷辅政,协助十一岁新帝登基。”说到这里,上颢与云檀对视了一眼,他们似乎都发现了所有蹊跷的来源,但又前后找不到逻辑。

      “你可千万要小心,”女子轻声叮咛,“朝中有人要害你。”

      “你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他敏锐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可她神色黯然地躲开了。

      “没有,我知道的都是些没用的事。”丽人摇摇头,别开脸去。

      军人静静地坐在她身边,云檀没有看他也没有继续说话,上顥等了半天,见她没有言语,便开口道,“你再不说话,我就走了。”

      云檀一听,慌忙坐起身来,她抓住他,突然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你敢!你这回若是走了,下回说不定就见不着我了!”

      上颢不明白她如此激动的原因,他紧紧将她按在怀里,在她耳边询问,“你到底怎么了?这次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看上去很反常。”

      “没出什么事,我只是怕你有危险,怕再也见不到你罢了。”她放开他,一张俏脸低垂着,上颢隐约看见有泪珠撒了下来。

      下一刻,丽人哽咽起来,“上颢,我若是不幸早逝,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旋儿,要是你想娶其他女子为妻,我也不会怨你,只是别让后娘欺负旋儿,要好生待她。”

      说着,她再也忍不住,低下头将脸埋在手掌中恸哭起来。

      军人不明所以,他一听见她说自己命不久矣这种话,心里便格外恼火,上颢拿开她挡脸的手,抓住她的双肩,将她摁倒在软榻上,随即俯下身来,一张脸绷得跟铁板似的,“你再胡言乱语,我就拿鞭子抽你。”

      丽人置若罔闻,她突然伸臂抱住他的脖子,用力将他拉向自己,上颢冷不防地扑到她身上,他撑住绣塌试图起身,但又不敢太用力,生怕伤了云檀。

      两人就此厮缠起来,如同纽结的皂丝麻线,美人云鬓横斜,衣衫散乱,她执拗地抓着他的衣领不放,尖尖的指甲在他的脖子上划下好几道红印。

      军人的盔甲寒凉,她感觉不到他的体温,于是伸手在他的军服上摸索,试图解开那兽面状的胸甲,上颢被她拉扯得浑身燥热,女子的檀口香腮近在咫尺,莹白细腻的肌肤于眼前乱晃,他喘吁气急,定力大乱,低哑着嗓音道,“病成这样还惹我,你疯了不成?”

      她泣下如雨,却死死搂着他不放,他只能放轻了力道,低头吻去她脸上的泪珠。

      云檀合上双眸,抱住他的脖子,呢喃着在他耳边道,“今日陪陪我吧,我不想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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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毒重情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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