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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绝处逢生 ...

  •   北关的战事进行得如火如荼,皇城内却突然传出消息,圣上疾病突发,卧床不起,御医回天乏术,龙体怕是不久于人世,民间有传言称,白华帝早已暗中拟旨,册立新皇,他的膝下以公主居多,皇子甚少,如若圣上当真薨逝,那接替皇位的便是年仅九岁的太子。

      上颢远在北方,如今敌军凶猛,国土难保,他根本无暇顾及皇位更迭之事。

      面对雪国进攻,残存北关的将士合力拒敌,可惜兵力委实薄弱,虽然上颢到来之后,北方再也没有丢失寸土,但原先被敌国占领的嘉名,关宁二城始终不得收复。

      虽然如此,用心竭力的防守战到底还是取得了一些胜利,不久前,侯老将军的次子显章中计身亡,敌军中由此又少了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当日,敌军入侵,上颢令守军诈败而归,沿着苍璧城外护城河从左边的吊桥进,一入城立刻扯起吊桥,关闭城门。

      侯显章当时率兵追来,他年方二十五,正是血气方刚,春风得意的时候,一心想要建功立业,他见对方兵败如山倒,苍璧城内定然群龙无首,难免意气奋发,贪功冒进。

      只见左边的木桥虽然已经收起,但右边的桥依然横贯在护城河上,从那儿隐约可以窥见城内令旗萎靡,人员奔走的混乱景象。

      侯家次子一马当先,率军急追,他径直冲向对方尚未来得及收起的吊桥,可惜那座吊桥是经过改造的,上颢为了实施此计,特意派人用朽木搭桥,桥下的护城河里则暗插着密密麻麻的枪戟,每一根都锐不可挡。

      侯显章率先冲上吊桥,奈何人与马的重量太大,枯朽的木桥承受不住,他行至中央,桥便断裂开来,人与马纷纷跌入河中,被尖锐的枪戟戳得满身窟窿,鲜血瞬间便染红了整条护城河。

      雪国军队见主将身死,顿时没了方向,纷纷勒马停滞不前,苍璧城趁此机会迅速关闭城门,敌军在城下挥舞着刀枪,乱成一片,最后七零八落地往来时的路上退去。

      侯显章之死让雩之国军队精神大振,可同时他们也尝到了大败亏输的滋味。

      前不久,埋伏在山间用以截断敌军粮道的队伍遭到了围剿,其中有好几位军官有着二三十年的军龄,经验之丰富连上颢都望尘莫及,却仍然栽在侯天傲手上成了俘虏。

      边疆守军中,良将本就稀少,若任由亏损,最后能上阵的恐怕也只有残兵小将了。由于境况危急,上颢不得不亲自出动,他带上了闻澈将军以及麾下一队人马,准备夜闯敌营救援。

      巧的是,他们出发当夜,被俘虏的军官们正也密谋着脱身之计,他们已经偷偷溜出了关押囚犯的帐篷,正互相搀扶着往外跑,于是一方救援,一方出逃,不偏不倚在黑黢黢的敌营中邂逅了。

      然而,他们前脚逃离营地,后脚敌军便追了出来。

      皑皑雪地上,救援小队催马急奔,闻澈在最前头开道,上颢在队尾压阵,雪国军兵四散开来紧追不舍,但一见到断后的人是上颢,便不敢轻易上前搦战。

      狂风冲关起,白雪乱飞扬,一逃一追的两支队伍距离越来越近,漫无边际的雪地上空,乌云四合,雷声涌动,暴虐的寒风呼啸而来,马背上的将士眯缝起眼睛,迎着风雪连角弓都拉不开。

      追击的队伍中有一骑格外醒目,那是一名体态威武,须发斑白的将士,手持一柄闪亮的描金月牙戟,在黑夜中熠熠生辉,上颢回身飞射出一支羽箭,他蓦地认出了那人——他是雪国老将侯天傲!

      老将军今夜亲自出动,他带着银光凛凛的头盔,夜幕中的面容依然透着刚毅无畏的气概,当他骤马冲向上颢的时候,脸部的肌肉不可遏制地微微颤动起来,仿佛正努力压抑着强烈的悲愤之情。

      上颢知道这悲愤的来源——他的两个儿子都折在了雩之国的手里,一个为了敌方的女人;一个中了敌军的诡计。

      此时上颢要面对不仅是一个行事老辣,能征惯战的将军,还是一个充满仇恨,渴望为子报仇的父亲,念转于此,军人迅速从腰间抽出了战刀,催马狂奔。

      奔腾的铁蹄踏出一阵阵白色的雪浪,侯天傲的白马驹宛如一道雪夜中的闪电,直扑向上颢的黑马,两位名将顿时战到一处,双方并马飞驰,长戟刚刃你来我往。

      骏马在风雪中飞驰,掠过平原,冲上了一处平缓的山坡。

      上颢与侯天傲战得正酣,却蓦地瞥见离他最近的地方,有一名受伤的军官摇摇晃晃地从马背上跌了下来,军人眼明手快,他挥起钢刀阻挡对手,同时腾出左手抓起伤者的衣领提到自己的马背上。

      在这短短瞬间,一名雪国小兵急于邀功,他瞄准了机会,斜刺里一刀砍去,上颢饶是再敏捷也无法在救人的同时躲过双面攻击,只见他快速闪避,但后背仍然中了一刀,军人闷哼一声,整个人失去了平衡,跌下马去。

      侯老将军高声大骂了一句,未料上颢反应极快,落马的同时伸手抓住了侯天傲的长戟,连带着将对方一起从马背上揪了下来!

      两人同时摔倒在雪地上,尔后爬起来扑向对方一阵扭打,奔跑的战马从厮斗的人身边飞驰而过,溅得他们的脸上身上满全是白雪和泥砂。

      侯天傲戎马一生,他的资历足以让上颢俯首系颈,现在两人贴身肉搏,老将军由于经验丰富,格斗的花样层出不穷,而上颢则有一个非常大的优势,那就是他比他年轻,年轻人的体力要远远胜过上了年纪的人,尤其在打持久战的时候。

      上颢抓住对方的领口恶狠狠地将他砸倒在地,侯天傲挥起拳头反击,军人的脸上挨了一记,他满不在乎地吐出一口血丝,抓住奋力挣扎的老将军,一个翻身骑到他身上,抡起胳膊砸了下去,一记接着一记。

      激战时刻,忽然有人高喊了一声,“不好了!雪崩了——!”

      话音刚落,只见远处的高山上,有巨大的雪块宛如流水一样冲了下来,两支队伍乱成一团,将士们四处逃窜,奔马驮着受伤的主人疯了一样到处乱跑。

      崩塌的雪块下滑的速度猛涨,简直是飞腾而下,裹挟着一股股冲击力极大的气浪,一路扫荡。

      上颢当时回过头,只看见白雪像汹涌的波涛般翻涌,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扑面而来,他跟侯天傲互相拉扯着飞了出去,一阵天旋地转后,他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

      上颢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狭小的洞穴内,狭窄的洞口被大雪封住,积雪凝结成冰,宛如一道坚固的高墙,将洞穴封得密不可破。

      军人缓缓坐起身,这个动作牵动了背部的伤口,他蓦然感到一阵剧痛,不禁咬牙咝了一声。

      距离他两尺外,侯老将军正昏迷不醒,他的铠甲上覆盖着一层冰霜,上颢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他还活着。

      于是,他抽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剑,握着剑柄,将银亮的剑尖对着昏迷的老将军,却并没有立刻下杀手。

      他若有所思地呆在原地,打量着老军人的面容。

      老将军有两道浓黑的剑眉,鼻梁端正,脸颊痩削,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额头上的皱纹格外深刻,每一道都记录着风刀霜剑的过去,侯老将军和上铭一样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架势,只是上铭常常给人以凶险阴沉之感,而他却是明朗而刚正的。

      上颢从小就没见过亲生父亲,如果让他幻想父亲的容貌,他脑海中的形象恐怕会与侯老将军不谋而合,即使他心里明白,他的父亲只是一个书生,多半属于清俊的一类,但他从小在战场上长大,理想和追求自然会有所变化。

      就在军人思绪变换之时,侯老将军悠悠转醒,他茫然地睁开眼睛,躺在原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半晌,他开始左右四顾,突然发现身边有人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是你!”

      侯天傲一认出上颢便如老虎般扑了过去,那凶猛的势头好像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但侯将军毕竟老了,他刚刚遭遇过一场雪崩,身上的武器全都没了,头脑又尚未清醒,此时视线模糊,老眼昏花,上颢挥起胳膊一拳将他打倒在地,一个翻身骑到他身上,一手死死将他按住,一手握着短剑横在他的颈前。

      “侯老将军,这山洞逼仄,施展不开拳脚,你若执迷不悟,非要一分高下,那我现在就能送你去见阎王。”军人低沉的声音在洞里发出了回响。

      老将军瘫倒在地,直喘粗气,半晌,他突然笑了起来,抬高了嗓门道,“高下已分,不必再斗,这地方被封死了,想要再斗恐怕得去阴曹地府才行。”

      上颢这才放开了他,他站起来,退至洞穴一角,靠着石壁坐了下来。

      军人感到精疲力竭,背上的伤口随着脉搏一跳一跳地发疼,幸好北关天寒地冻,有利于伤口愈合,即使没有及时包扎也不容易感染。

      侯天傲也缓缓地坐起身来,他在原地盘腿而坐,山洞内十分昏暗,洞壁上有小孔,几束洁白的光芒透了进来,隐隐约约照亮了洞内的情形。

      雪崩后的两位幸存者隔着五尺的距离相对而坐,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碎石,灰色的尘埃静止在空气中,上颢的短剑已经收回腰间,他的后背受了刀伤,只能微微转过身,将一侧的肩膀抵在石壁上,闭起眼睛养神。

      山洞外,寒风肆虐,呼啸的风声宛如狼嚎鬼哭,洞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封住洞口的冰墙正以肉眼察觉不到的速度缓慢地融化,微小的水珠流淌下来,悄声无息落在地上,上颢很疲惫,却因为寒冷而无法入睡,他的左手不动声色地按在腰内侧的剑柄上,谨慎地提防着不远处静坐的敌将。

      这场雪崩来得突然,两方人马恐怕都有损失,不知道那些冒死逃出敌营的军官是否还活着。

      军人静静地思索,不知名的山洞内有一条甬道不知通往何处,上颢抬起头向那里张望了一眼,发现甬道身处什么光亮也没有,心中便是一沉。

      此番,他们怕是要葬生在这洞中了。

      上颢很想睡一觉,但他知道,一旦自己睡着,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只能竭力维持住清醒的神志。

      “小子,这一回,咱们恐怕出不去了。”对面的侯老将军叹了一口气,突然说起话来。

      上颢无动于衷地看了他一眼,他本想说自己不小了,已经三十有四了,但强烈的疲惫让他没有开口的欲望,他累得连求生的意志都已消磨殆尽,对于近在咫尺的死亡,连本能的恐惧都感觉不到。

      “喂,小子,你今年几岁了?”见他不说话,侯老将军反倒是笑了起来,“我们说不定要死在一块儿了,既然生死已定,何必继续敌我分明,冷脸对人呢?”

      “侯老将军方才还想致我于死地,怎么那么快就想开了?”年轻军人不得不睁开眼睛,开口说话,“我今年三十四,不小了。”

      “在我眼里可小着哩,”老将军回答,他的形容跟上颢一样狼狈,脸上更是全无血色,说话的时候口中不断冒着热气,“听说,你是雩之国上家的人,我知道上家,它跟侯家一样,一百多年前就开始为帝王打江山了。”

      上颢的身体微微动了动,他的眼睛看向对方,虽然没有立刻接话,但显然对这个话题有了几分兴趣。

      “其实,北关这片土地在一百年前是属于雪国的,”侯老将军说着,渐渐露出了沉思的神情,“如今我奉命率军前来,算不得侵占,而是收复失地。雩之国边关兵弱将寡,即使有上将军在此,恐怕也无力回天,你们不如割地求和,让两国各自太平,岂不美哉?”

      军人听罢,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北关一百年前是雪国的,那两百年前,三百年前又是谁的?照老将军这么看,此事永无定论。但无论如何,北关如今是属于雩之国的,雪国发兵强攻,便是不折不扣的入侵,北关的将士宁死也决不会割让一毫一寸的土地。”

      听得此言,侯天傲的目光中流露出几份钦赏的意味,他点了点头,“你们都很有骨气,我想……这大概就是雩之国内乱不断,却依然强盛的原因。”

      上颢没有继续说话,他注视着前方,沉默地倚靠在石壁上,眼里既没有神采,也没有光。

      “其实,我方才该拼命杀了你的。”老将军看着他,面容渐渐地冷肃起来。

      “为什么?”上颢抬起眼睛,“因为你的儿子?”

      老将军嘴唇紧抿,目光阴沉,没有答话。

      “侯将军何不问问自己,你又杀过多少人家的儿子?”军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打仗无非是这家的父亲杀了那家的儿子,那家的哥哥杀了这家的弟弟,虽然可怕,却也理所当然,况且你的两个儿子丧命,皆是事出有因,并非我亲手所杀。”

      侯天傲的嘴角边牵扯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他开始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这年轻的敌将,“说得倒是轻松,小子,难道你没有老婆?没有孩子?”

      军人一怔,他感到自己麻木的心灵悄声无息地裂开了一条缝,里头涌出了一股温暖柔和的感情来,他的眼睛渐渐变得明亮,“我有,我有一个妻子,还有一个女儿。”

      “女儿?”老将军露出淡淡的笑容,“真好,我一直都希望自己能有个女儿,我的妻子是异族人,有一双淡紫色的眼睛,非常漂亮,可惜她英年早逝,而我始终无法忘情,若膝下能有个跟她相像的女儿,倒也能当作慰籍,可惜天不遂人愿……”

      上颢的目光缓缓地聚焦在老人的脸上,老将军不经意的话语唤回了他身为普通人的情感,军人有些出神,“看来我的运气要比老将军好一些,我的女儿跟她的母亲长得很像,我很喜欢她,她们两个总有让我高兴的办法,无论我出征在外多久,她们都不会变。”

      说话间,他想起了粉装玉琢的小旋儿从山庄内向他跑来的景象,仿佛看见云檀就站在他身边,正将被风吹乱的长发拨到耳后,抬起头来对他微笑。

      每次上战场,他都有意回避与她们相关的记忆,但此时此刻,那些记忆却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动力——他求生的意志渐渐变得强烈,他告诉自己不能死在这里,因为云檀还在灵云城中,他若是死了,敌军攻下北关,谁来保护她?

      念转至此,军人的眼中渐渐燃起了光采。

      “你对你的妻子很钟情?”

      “是。”他回答。

      “你能做到坚贞不渝,至死靡它吗?”

      “为什么不能?”军人微笑。

      老将军望着他,抱之以同样的微笑,或许是长年征战的缘故,老人的眼神里总是包含着一种凄凉的调调,颇有几分悲悯的情怀,“你跟我年轻时很像,孤独,忠诚,行为举止不太合群,对征战抱有一些独特的看法。”

      上颢抬起头,他有些意外。

      “但后来我发现,想法再多,再与众不同也没有用,仗是打不完的,它一直都在发生,而我们是将军,将军如何能见太平?”说罢,老将军笑了笑,依稀有些悲哀。

      年轻军人望着他,仿佛从他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未来,他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转而向山洞深处投去一眼,“侯老将军,洞里有一条甬道,甬道尽头说不定有出路,你想不想试试?”

      “我当然想,可我现在站不起来。”老将军指了指自己的腿脚,“我的脚崴了,不知道骨头有没有断,但目前是站不起来了。”

      上颢想了想,“那我先去看看,如果有出路,我再把你带出去。”

      老将军稍微一愣,他刚想说什么,但上颢已经起身向甬道深处走了。

      甬道内漆黑一片,好在军人随身带着火镰和火石,他很庆幸这场雪崩没有让他一无所有,雪天求生的工具一直都牢牢地系在他腰间的革带上。

      一簇火光在幽暗的通道内亮了起来,地上凹凸不平,碎石横陈,还零零星星散落着残剑断戟,看来有人来过这里,上颢一路往前走,一路四下察看,他发现了一些被人吃剩的,随手扔在地上的食物,却并没有看见人的尸骨。

      甬道幽长,走过三丈,它变得越来越狭窄,上颢顺着它拐了一个弯后,便再也不能直立行走了,通道变得很矮,只容得下人们爬行而过,上颢弯腰向里张望,隐约看见了光芒,便决定一试。

      他的头上脸上沾满了灰尘,头发上结着冰霜,军人不管不顾地一只手拿着火折子,一只手撑在地上匍匐前进,约莫又前进了五丈许,他发现了一处狭小的出口,外面似乎正对着某处山脚,他隐隐约约看见了冰川在流淌。

      出口被寒冰封住了,变得十分狭窄,只能让半个人通过,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短剑,反握在手中,使劲凿了几下坚硬的冰块,冰屑纷纷落了下来,他估摸着只要费上一个多时辰,应该可以凿出一个能让人只身通过的出口。

      上颢将短剑用牙齿咬住,向着原路爬了回去。

      等他回到原地时,侯老将军已经昏昏欲睡,他不只脚崴了,身上也有未愈合的伤,只是按照军人的习惯,咬牙硬挺着而已。

      侯天傲看到上颢回来时,显出几分惊讶,他望着他,落寞地笑了,“怎么?没有出路?”、

      “有,不过得花点功夫才行,”军人呼出一口白气,他的脸上沾着黑灰,“老将军,我先扶你到出口那儿去,如何?”

      侯天傲没有说话,他心中狐疑,面上却不露痕迹。

      上颢懒得跟他解释,直接走上去抓住他一条胳膊,将他扶了起来,老将军的腿脚因为寒冷而发麻,行走起来愈发不变,甬道里坑坑洼洼,上颢几乎是拖着他在前行。

      侯天傲第一次那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老了,事实毫不留情地摆在面前,他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年纪,接受自己已渐渐地被军中后辈赶超。

      上颢在甬道里捡了几根断裂的矛和戟,当作凿洞的工具,两人匍匐在洞中爬到了出口边,上颢将一根断矛递给侯天傲,“开始凿吧,只要凿出一个单人能过的出口,我们就不会死在这里。”

      侯天傲一言不发,跟上颢一起费力地开始凿着冰壁,铁石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洞内回响,远处模模糊糊地传来了动听的流水声,为他们枯燥的工作增添了一种生机勃勃的希望。

      “其实,你一个人也能凿开,没必要喊上我,”过了半晌,老将军忽然说起话来,“现下境况不同了,你我都不会死,这意味着出去之后,我们必须分清敌我,为各自的国家搏命。”

      “我知道。”上颢使劲凿着厚冰,他渐渐觉得热了,头发上的冰霜融化成水,顺着他的脸颊淌了下去。

      “既然你知道,那就不该把我带到这洞口来。”老将军一边说话,一边噗哧噗哧地喘着粗气。

      “的确,”军人淡淡笑了笑,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只是你让我想起了过去的一桩事情,从前有个老人救过我的性命,我没来得及报答他,他就死了。”

      说着,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敌方将领,“侯老将军跟我的恩人有几分相似,你权当我在报答他吧,出去以后各走各的路,不必顾念什么恩情。”

      侯天傲听罢,一语不发,他开始更加使劲地敲打洞壁,随着洞口变得越来越大,大片大片的白光涌了进来,像是放大的生存希望,慢慢笼罩住两个险境中的人。

      敲击声一次一次地响起,不知过了多久,狭小的出口总算宽出一寸,两人停止了敲凿,上颢尝试着往外爬,经过洞口时,他将身体半侧,双手一撑,轻轻松松地跃了出去,落在雪地上。

      他站起身,掸去身上的白雪,走到山洞边,抓住侯天傲的手将他也拉了出来。

      侯老将军此时非常虚弱,他若想要暗算或者攻击上颢都毫无胜算,上颢心如明镜,因此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戒备态度。

      此时天光皎白,洞外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林后有山涧飞泻,融化的积雪顺着水流浸入大地,翠绿的松林银装素裹,东方朝阳跃动,大雁排成了一字型,乘着艳丽的朝霞往南方飞去,留下一串负气含灵的鸣叫,令大难不死的人焕然一新。

      “上将军,”侯天傲这一回总算没有叫他小子,老军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拒绝了对方的扶持,自己一瘸一拐地挺直了身板,“此番别后,我们又将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往后将军在战场上可千万莫要留情,老夫此次上阵,乃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只求在沙场上了此残生,不求凯旋而归,荣华富贵。”

      “为什么?”上颢不解,抱着必死决心的人应该是他才对,毕竟,雪国军力强盛,远胜于雩之国北关,他们的胜算要大得多。

      老将军凝望着年轻敌人,面露笑容,他的年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上去总是很湿润,好像随时会落泪一般。

      “说实话,侯家虽然风光百年,可同时也树敌无数,凡事盛极必衰,此乃自然之理,朝中早已鹤唳华亭,试图扳倒侯家的大有人在。此次我冒险出征,即使赢了北关,回朝后也必为众奸所害,我只愿将性命奉献沙场,绝非阴险小人之手。”

      老将军的一席话不禁让上颢想起了上家的命运,其实上家早已衰亡了,他不过是个用来光耀门楣的傀儡,跟上氏一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遥想这个家族曾经有过多少功绩在史册上闪耀,最终却还是难逃风云飘摇的命运,一股大仇得报的快意涌上了军人的心头,但随之而来的还有穷途末路的悲哀,他感到自己与侯天傲一样已是强弩之末,只是侯天傲已经老了,而他的头发却还没有白。

      “既是如此,侯老将军亦莫要手下留情,我与老将军一样,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摧眉折腰,以事荣华。”军人的表情是肃穆的,声音铿锵有力。

      “好,一言为定。”老将军面带微笑,昂首道。

      两人就此分别,不再多言,他们背道而走,各自往营寨的方向跋涉。

      旭日初升,冰雪渐融,新的一天,即将迎接的是新的生命还是新的死亡,神鬼莫测,无人能料。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绝处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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