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后人书》芒果酥和凤梨酥

5、第五章

　　第五章
　　果真如余崇光所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冢宰朱衡端便由杨垣引着，迈着不急不缓地步子进来。这位老者躬身行了礼后，直起身来也不落座，便这么皱眉盯着面前的新君。
　　“咳咳……”叔虞微侧过头去咳嗽着，低声道，“冢宰大人快请坐，是本王的不是，叫冢宰徒增忧虑了。”他有些不敢看对方的目光。
　　朱衡端听后，一时并无话，只叹了口气。杨垣又将座椅端到了离床榻近一些的位置，再将泡好的茶水呈上。朱衡端看了这对主仆一眼，摇摇头，只得坐下了，却半侧着身，故意不去看床榻上咳嗽着的叔虞。

　　“王上这病，看着倒像是好些了。”朱衡端摸着胡子沉声道。
　　叔虞惭愧地答道：“今早医丞又下了一贴药，本王确是觉着好多了。冢宰，本王知道，昨夜里那番闹腾实属不该，今日又没能去得朝会，多赖冢宰大人在朝中替本王主持大局。”他说着，竟强撑着坐直了身子，朝着朱衡端躬身行了一礼。
　　这一下朱衡端坐不住了，连忙站起来，甩了甩袖子道：“王上！王上这是作甚……”这位年迈的冢宰双眉皱成了一道沟渠，面上一会儿是无奈，一会儿成了惶恐，一会儿又像是生气般鼻翼翕张。最终，朱衡端长叹了一声，又坐下了，道：“王上，您是天玑的王，万万没有对臣子行礼的道理啊。”
　　“本王将冢宰视为恩师，难道学生对老师行礼也不行吗？”叔虞见朱衡端的神色已不如最初进来时那么冷肃，便知道这事还是办对了，暗自松了口气。这位冢宰的性子就是这样，每每叔虞犯了错，只要真心实意地认错，且知错能改，之后便不会再追究。

　　果然，这厢朱衡端的声音缓和了不少：“王上，您若是在政务上有什么疑难，大可以与臣等商议，只是凡事非一蹴而就，还需多些耐心。若宫内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叫您身边近侍内宰去处置，或是说与安宁公主知晓，也未尝不可。
　　叔虞差点儿要笑出来，心道以皇姐的性子，才不会管我宫中琐事，若叫她听我啰嗦，只怕还不如说与崇光。他面上也不显，认真点头道：“冢宰说的是。”说完，忽地想到一事，便问道：“冢宰呈上的那本天纲，本王已看了大半，对太/祖其人甚是景仰，不如冢宰今日便与本王说说太/祖昔年往事吧？”

　　君王愿意读史，这却是好事。
　　听闻此言，朱衡端的绷着的嘴角又松了三分：“既是王上有意，臣便与您细细道来。我天玑开国太/祖名为蹇宾，原是钧天国治下所封天玑侯，太/祖其人，于我天玑既有开国兴邦的大功绩，却也饱受后人非议。”
　　“太/祖有雄才伟略，更有识人用人之能，在位期间，我天玑疆域之广史无前例，如今亦远不可及。早年我天玑以巫蛊立身，他便任命国师与天官署，以安民心，再后来，他又寻得一名悍勇之人，可谓将星再世，遂将其封为上将军。太/祖不仅有重熙累绩，且能韬晦待时，昔年钧天式微，共主有名无实，他国纷纷自立，独我天玑隐而不发，直至共主启昆为天璇刺客所杀，太/祖方才昭告立国。王上，您便看现如今，他天璇得了个背主谋逆之名，天权天枢两国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数百年过去都未能洗脱，口诛笔伐难道还少吗？”

　　听到这，叔虞心有所感地缓缓点头。纵观史话，天璇当年派遣刺客刺杀钧天共主最为人所诟病，其次便是天权早早立国背主，桩桩件件都留人话柄。虽说天玑也有自立之意，但凭着太/祖这份忍功，竟生生熬出一个清白名头来，若换做叔虞，他只觉自己怕是熬不住的。
　　“那……非议又是从何而来？”他忍不住问道。
　　朱衡端喝了口茶，顿了顿，又道：“许是月盈则亏，太/祖虽有开国之功，其后却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说着，他叹了口气，“怪只怪太/祖昔年过于依仗天官巫卜，此道虽是我天玑立国之本，然鬼神之说终非正道，朝堂政事，沙场对敌，若处处依卦象而行，必反受其累。天纲载，昔年太/祖为解水患之困，镇国库而丰粮仓，派上将军攻伐遖宿，可就连这道谕令，竟也是出自天官卜卦……”朱衡端摇了摇头，“……这便罢了，太/祖这一生最广受争议的便是自戕之举。”

　　叔虞睁大了眼，轻声惊呼道：“自戕？太/祖……为何？”
　　朱衡端道：“有人云，纵遭遖宿铁蹄踏破城门，但退守之力尚存，你便看太/宗，其时的益阳侯，他老人家既能于危难之际受太/祖命，为我天玑留得血脉，太/祖又如何不能？有句俗语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便不怕没柴烧。试想，以太/祖耐性，连我天玑立国都能忍得那许多年，国仇家恨未报，将士尸骨未寒，又何尝不能卧薪尝胆，待来日奉还？是以这自戕之举与他秉性不合。”
　　“但亦有人云，太/祖末年因巫蛊失道，为天枢通商之计，便毁了我天玑农耕之本，更放任上将军征伐四方，试图以战养国。国本已失，谈何民心？早在遖宿兵临城下之前，便已满城流民，田地荒芜。若非太/宗忍辱负重，蛰伏多年才得以复国，我天玑险些便断了根基。太祖一世英名一朝丧，若他不以身殉国，又如何平得了天玑万民怨气？便这么看来，这自戕之举仍是明智的，好歹也给后人留了一线生机。”

作者有话说

　　倒时差，后三天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