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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飞刀与快剑-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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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究竟是何物!”读书的铁传甲忍不住停了下来,骇然道,“我与少爷从关外回来的路上,身边绝不可能跟着一个陌生人,可这书里所记载的……竟是连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分毫不差!”
李寻欢点头:“没错,虽然我并不能完全记住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可现在听起来,却是再自然不过。”
孙老先生敲敲烟斗,笑道:“更何况,它对你心理的猜测也是那么准确,是也不是?”
李寻欢无奈地笑笑,并不回答。
“这确实太可怕了,”上官金虹沉沉地开口,“可一想到此间主人把我们聚集到这里时所用的大神通,似乎也并非不能解释。”
林诗音静静地坐在那儿,神色变幻不定,竟似是有些痴了。
她默默地想:“你一直惦记着我的,是吗?这么多年,你非但不像自己说的那样忘了我,反而以我为苦,又以我为乐,你竟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是吗,表哥?”
她见李寻欢不肯看她,便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凝视着纤纤十指中被拧成一团的绣帕,内心激动而欢乐,还有说不尽的凄苦。
这个女人,她所受的苦已然很多了,她的丈夫是那样一个卑鄙小人,她挣扎在家庭的责任与自己的心之间那么多年,她一直以为,自己爱的人是无情地抛弃了自己。
可是她错了!林诗音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在不住地呐喊——她错了!她爱的那个人竟是如此深情,也是如此的……无情!
她几乎忍不住便要落下泪来,可看一眼身边的儿子,却又生生忍住了。
我还能怎么样呢……她在心里幽幽地问自己:我的儿子还这么小,这么虚弱,这么可怜,而造成这一切的,竟还是那个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他怨我不理会他的情意,便要报复在我的儿子,我的丈夫身上吗!
像是有一口洪钟忽然在林诗音耳边敲响了,她被震得一颤,回过神来,几乎被自己刚刚的想法吓晕过去。
我怎么能这么想他,难道我竟不是爱着他的吗?
他一向是那样仁慈、温柔,又侠义,我怎么竟会被污浊蒙了眼,将他恶意地猜测到那个境地!
就因为我经历了苦难,所以我竟把这些都归结到他——归结到他这个受害者身上,竟还要怨着他吗!
她坐在那儿,心乱如麻,直到孙小红清脆的声音叽叽喳喳地响起来,她才若大梦初醒一般,懵然抬头,望向对面。
“嘿,大个子,把书给我看看,这么精彩的故事,你都要把我们念得睡着啦!”
铁传甲撇撇嘴,把手里的书递给了孙小红。
扎着两个大辫子的小姑娘欢天喜地地接过去,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朗读起来:
【李寻欢目光中似乎有了笑意,他推开车门,道:“上车来,我载你一段路。”
他的话一向说得很简单,很有力,在这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中,他这提议实在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
谁知道这少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脚步更没有停下来,象是根本没有听到有人在说话。
李寻欢道:“你是聋子?”
少年的手忽然握起了腰畔的剑柄,他的手已冻得比鱼的肉还白,但动作却仍然很灵活。
李寻欢笑了,道:“原来你不是聋子,那就上来喝口酒吧,一口酒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害处的!”
少年忽然道:“我喝不起。”
他居然会说出这么样一句话来,李寻欢连眼角的皱纹里都有了笑意,但他并没有笑出来,却柔声道:“我请你喝酒,用不着你花钱买。”
少年道:“不是我自己买来的东西,我绝不要,不是我自己买来的酒,我也绝不喝……我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吗?”
李寻欢道:“够清楚了”
少年道:“好,你走吧。”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忽然一笑,道:“好,我走,但等你买得起酒的时候,你肯请我喝一杯么?”
少年瞪了他一眼,道:“好,我请你。”】
孙小红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小姑娘露出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时常对男孩子露出的那种带着促狭地笑意来,隔着两个人地去撩阿飞:“嘿,你真可爱。”
阿飞不理他,直挺挺地坐在那里——或许坐得有些太直了。
一直低着头的林仙儿悄悄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孙小红一眼,又瞟了阿飞一眼,随后默默低下头去。
——她现在心里正乱着,她担心的是更久远一些的事情。
林仙儿能在这个江湖里生活得那么如鱼得水,凭靠的绝不仅仅是那副绝世姿容,她看问题一向长远得很,对危险来临前的警示也清明得很。
她很清楚,那本书的厚度能讲很多事,而照现在的发展来看,很快就要到“那件事”发生的时刻了。
她不知道这本书会描写到多详尽的地步,因此心里忐忑得很。
这件事能怎么圆过去,她竟想不出来。
而那件事发生之后,阿飞会不会相信,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她也想不出来。
孙小红可不知道这些事……或许知道,却也绝不会考虑她的心情,于是她只是清脆地继续念下去,声音里含着笑意。
【李寻欢大笑着,马车已急驶而去,渐渐又瞧不见那少年的人影了,李寻欢笑着道:“你可曾见过如此奇怪的少年么?我本来以为他必定已饱经沧桑,谁知他说来话却那么天真,那么老实。”
赶车的那虬髯大汉淡淡道:“他只不过是个倔强的孩子而已(孙小红读着又忍不住笑了一下,阿飞坐得更直了些)。”
李寻欢道:“你可瞧见他腰带上插着的那柄剑么?”
虬髯大汉目中也有了笑意,道:“那也能算是一柄剑么?”
严格说来,那实在不能算是一柄剑,那只是一条三尺多长的铁片,既没有剑锋,也没有剑鄂,甚至连剑柄都没有,只用两片软木钉在上面,就算是剑柄了。
虬髯大汉含笑接着道:“依我看来,那也只不过是个小孩子的玩具而已。”
这次李寻欢非但没有笑,反而叹了口气,喃喃道:“依我看来,这玩具却危险得很,还是莫要去玩它的好。”】
上官金虹的目光倏地放在阿飞身侧那把已经有些名气的剑上,叹息道:“李兄果真好眼力,飞剑客这把剑,可已是名声斐然了——”
郭嵩阳摇摇头:“可第一次看到那把剑的时候,又有多少人能想到它竟是如此可怕呢!”
像一截木头一样坐在上官金虹身边的姬无命眼神微动,终于说出了来这里以后的第一句话:“可怕的不是剑,只是持剑的人而已。”
【小镇上的客栈本就不大,这时住满了被风雪所阻的旅客,就显得分外拥挤,分外热闹。
院子里堆着十几辆用草席盖着的空镖车,草席上也积满了雪,东面的屋檐下,斜插着一面酱色镶金边的镖旗,被风吹得蜡蜡作响,使人几乎分辨不出用金线绣在上面的是老虎,还是狮子?
客栈前面的饭铺里,不时有穿着羊皮袄的大汉进进出出,有的喝了几杯酒,就故意敞开衣襟,表示他们不怕冷。
李寻欢到这里的时候,客栈里连一张空铺都没有了,但他一点儿也不着急,因为他知道这世上用金钱买不到的东西毕竟不多,所以他就先在饭铺里找了张角落里的桌子,要了壶酒,慢慢地喝着(上官金虹笑叹:“李兄好见识。”)。
他酒喝得并不快,但却可以不停地喝几天几夜。他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咳嗽,天已渐渐地黑了(孙小红、林诗音和阿飞都同时皱了皱眉,李寻欢本又拿起酒壶准备喝酒,瞧他们三个的脸色,又失笑放下了)。
那虬髯大汉以走了进来,站在他身后,道:“南面的上房已空出来了,也已打扫干净,少爷随时都可以休息。”
李寻欢象是早已知道他一定会将这件事办好似的,只点了点头,过了半晌,那虬髯大汉忽然又道:“金狮镖局也有人住在这客栈里,象是刚从口外押镖回来。”
李寻欢道:“哦!押镖的是谁?”
虬髯大汉道:“就是那‘急风剑’诸葛雷。”
李寻欢皱眉,又笑道:“这狂徒,居然能活到现在,倒也不容易。”
他嘴里虽在和后面的人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前面那掩着棉布帘子的门,仿佛在等着什么人似的。
虬髯大汉道:“那孩子的脚程不快,只怕要等到起更时才能赶到这里(阿飞眨眨眼)。”
李寻欢笑了笑,道:“我看他也不是走不快,只不过是不肯浪费体力而已,你看见过一匹狼在雪地上走路么?假如前面没有它的猎物,后面又没有追兵,它一定不肯走快的,因为它觉得光将力气用在走路上,未免太可惜了。”
虬髯大汉也笑了,道:“但那孩子却并不是一匹狼。”
李寻欢不再说什么,因为这时他又咳嗽起来。】
孙小红又忍不住停下来,她嗔怪地瞪了李寻欢一眼:“你就不能少喝点儿酒么?”
李寻欢被教训了,眉眼却还是笑吟吟的——今晚他总是笑,他已经好久没笑过这么多了——摊手道:“李寻欢本就是个酒鬼,这一点怕是难改了。”
天机老人哈哈笑道:“小红,探花郎若不喝酒,那便不是探花郎了!”
李寻欢微笑着举杯敬他:“还是前辈知我,不若与在下共饮一杯吧。”
“好好好,”老先生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难得此间主人备下这等好酒,我等可切莫糟蹋了才是。”
“说的是,”李寻欢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摇摇头,“枉我自诩酒中狂徒,竟是从未尝过如此佳酿,惭愧啊……”他自嘲道,“此间主人像是将我拿得准了,此等好酒在席,怕是他赶我,我也不肯走了。”
孙小红气鼓鼓道:“你却是忘了自己的身子——”小姑娘像大人一样撇着眉毛叹了口气,“还好这酒你带不走,不然今后出去,可不更要泡在酒罐子里了?”
她话音不落,像是回应一般,那神奇的窗子再次开启,一个与李寻欢腰间挂着的十成相似的酒囊飘了进来,正正落在他面前的桌面上。
酒囊上还贴着张便条儿,那字龙飞凤舞的,李寻欢一见便险些失笑出声。
“小娃娃也将老夫看得太过小气,这囊中已盛百坛美酒,探花郎尽管拿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