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短歌行·青青子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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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是夜，官渡，曹军主帐。
“有细作来报，说孙策欲袭许都，不知众位可有对策。”曹操坐于正上方，向一干谋臣武将发问。
此话一出，有些许沉默，不一会儿，便有人开始提议。有言可率一军回防孙策，有言令细作挑起刘表与孙策之争……
曹操默默听着，并不做声，这时他看到郭嘉正在耷拉着眼皮，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便打断了众人的讨论，出声对郭嘉说；“奉孝可有何建议？”郭嘉似乎并没有听见，坐在他一侧的荀攸，晃了晃他轻声喊道“奉孝，奉孝。”
“嗯？……咳咳……”郭嘉似乎还有些迷糊，可止不住咳嗽令他瞬间清醒过来。
“奉孝可要注意身体啊，孤刚才问孙策欲袭许都，可有良策。”曹操看了看郭嘉，觉得这小子似乎更瘦了，脸色也惨白惨白的，浓重的黑眼圈挂在脸上，突然间想起了刚见他时自己内心评价的那句早夭之相，不免有些晃神。
“孙策，孙策，孙伯符。”郭嘉低头叨念了几声，突然抬头，向曹操一拱手“不用管孙策，此子不是我军之害。”
“嗯，奉孝这是何意？这孙策就会坐视孤与袁绍之战？”
“孙策新并江东，江东诸郡人心不稳，再者其所兼并者多为强豪，而策轻而无备，若有刺客起伏，一人之敌尔，以吾观之，此人必死于匹夫之手。”郭嘉促促而谈，似乎已对孙策必死胸有成竹。
“用人不疑，那孤便信奉孝之言，不管这江东小霸王。”曹操眯了眯眼说道。
几日后，孙策未过江。
死于许贡门客之手。
“孙策，孙伯符。就让他这让死了，不是可惜？”荀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郭嘉微微转身，苍白的脸上撤出薄凉的一笑，似乎对这江东之主的死毫无感触。
“是可惜，他弟弟似乎不比他简单啊，但是这关头，他的变数太大，嘉赌不起……咳咳，起风了啊。”郭嘉说完，看向荀攸，风撩动起他额前的碎发，遮住了这病君的目光。
“嘉，先告辞了。”
荀攸微微颌首，若有所思的看着郭嘉的背影，直到他走回他的营帐，才默默转身离开。
是啊，起风了。
·岂无他人？维子之故。
一场乌巢的大火，烧的似乎连天都是红的。
这官渡，袁绍败了。
余下了他的三个儿子，袁谭，袁熙，袁尚。
“我军于黎阳连战连胜，以诸君看来，是否要北上一举灭之？”曹操坐在上首发问。自从官渡之胜后，这位名正言顺北方之主，似乎更加意气风发了，郭嘉掩袖咳嗽的时候不易察觉的看了曹操一眼，不过于眼前来看也无大碍，他心里想。然后直起身子向曹操拱了拱手“嘉以为袁绍甚爱其幼子，莫嫡立也。若缓之而后争心生，便可一举定也。”
曹操看向郭嘉，微微皱个皱眉道“善。便依奉孝所言，不过这天凉了，奉孝也要注意身体了。”这一年他都在咳嗽，这病...
不出数月，冀州平。
封嘉洧阳亭侯。
“奉孝。”郭嘉刚从曹操的主帐中走出来，便听到有唤他名字的声音，微微侧目，自检此人身材略显高大，却一身文士装束，眉目似孤狼般阴冷，不似好人。倒是郭嘉见了此人，展颜笑道：“文和。”
“奉孝多日告病，今日一见确实憔悴不少啊。诩还余美酒一坛，不知奉孝可否赏光？”
“老三，你什么时候跟嘉这么客气了，有好酒的地方怎能没有嘉？走，一同去，嘉定要将你这毒士的酒喝得一滴不剩。”说罢，两人便一同去了贾诩的营帐。
贾诩的帐子里简单到不像话，一张矮榻，一个木箱，一张几岸，几岸上堆着不少竹简，放着一盏孤灯，但就这些东西的摆放的也是一丝不苟井井有条，处处彰显着其主人的谨慎，不过贾诩倒是真的翻出了一坛酒来。
郭嘉看着这坛酒，调笑道：“文和也是大胆啊，军中不可饮酒，嘉都不敢私带。”
贾诩闻言道：“还有你这浪子不敢做的事？我只藏了一坛，还不知道你明里暗里带了多少呢。哎，可让陈群大人可是白辛苦一番了。”
“文和提那作甚，白白扫了兴致，来来来，让嘉常常这佳酿，咳咳……，这香味，这酒，倒真是醇香无比啊。”郭嘉一边说着，一边拍开了泥封，瞬间酒香四溢。
“说起这酒，还是但年从长安带出来的，如今也不过这一坛了。”
“文和今日可是要与嘉回忆往事，这可不是你的性子，哈哈，不过有好酒在，嘉就陪你话旧年也无不可。”郭嘉先为贾诩满上一碗，再为自己倒上一碗，颇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
“我等当年的时光确实值得回味，但此官渡一役，袁……”“咳咳……”贾诩的话被郭嘉一整猛烈的咳嗽打断了，郭嘉掏出手帕捂住嘴，咳嗽停下后，将手帕收了回去。
“你喝那么急作甚，还怕诩抢你的不成。”贾诩担忧的望向郭嘉。
“我们铺排了这么久，袁家必须得灭，文和比嘉懂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只是可惜了，为了一个孙策，在江东的铺排被老五清的差不多了，可惜了。”接连两声可惜，让贾诩沉默了，他为郭嘉又倒了一碗酒。
浓郁的酒香充斥着整个营帐，两个人都相顾无言了，只有一碗碗的酒下肚。他们都明白，时间已经不多了。
在郭嘉收起的手帕上，贾诩看到了一丝红色。
到底为何可惜。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曹操从郭嘉之计，虚国远征袁尚及三郡乌丸，至易。又从郭嘉“兵贵神速”之策，留辎重，轻兵兼道以入，掩其不意。
夏夜的柳枝似如群魔乱舞。
蝉鸣萦绕的黑暗中，摇曳的烛光拉出长长的影子，恍恍忽忽。
郭嘉躺于床榻上，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不绝于耳，而此刻站于榻边的人，正是曹操。
“咳咳，主公，明日之战，咳……因轻兵兼道可能甚险，不知主公带哪位将军前去。”郭嘉躺在床上，有些艰难的抬头，望了望他的主公。
“张辽。孤以为文远便可，倒是你小子啊，要赶紧好起来啊。”曹操立于昏暗的灯光下，这灯光太昏暗了，连曹操脸上的表情都看不到。
“文远将军，确实可保万无一失……咳咳，主公，嘉便先祝您凯旋而归了。至于嘉，活至今日已是嘉之大幸了。”郭嘉笑了，笑什么，可能只有时日无多的郭嘉知道了，或许曹操也知道。
曹操注视着郭嘉枯槁般的面容，又不禁想起了初次见他时那个浪子狂徒的样子，不过区区十年的光景，为何好好的一个人会变成这样，短命之相，短命之相……“奉孝，好好养病吧，你不会有事的。”说罢，曹操转身走了出去，看着沉寂的黑夜，似乎感觉到，他今后的路也会如这般，看不清前方了。
而帐内的郭嘉，注视着他主公的背影。又是一阵咳嗽，一口血咳在了地上。
郭嘉笑了，笑着留下了泪。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几日间，曹操派趣探病的人，接连不断。但是——
曹操得胜归来之日，郭嘉已经去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曹操，并没有如人料想中的举动，只是对来报的人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便没有了别的举动，太过冷静了。
事出反常。
曹操在看到郭嘉的笑时，就已料到了今日的结局。那个一直追随他的年轻人已近在迈向死亡。他无力阻止，亦无法阻止。认为“不但在天”的曹操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力。
那日，在帐外的曹操也笑了。
笑中，亦有泪。
曹操走进郭嘉的灵堂，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与郭嘉同去听许昌新来的歌姬唱歌的那日，歌姬的声音缠绵哀怨。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犹记得那个年轻人手里转着酒杯，明明十分不羁，偏要装模作样说的一本正经“主公，嘉以为这子衿太过哀怨，不若主公填词改之？”
他那时一脸无奈，但还是想了想，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年轻人听了，毫不顾忌的笑了出来“多谢主公赏识，哈哈……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主公，主公。”回忆被人打断了，入目的不再是年轻人的笑，而是白色的灵堂。
白的刺眼，白的骇人。
“给孤拿柱香来。”一旁的人赶紧递过来。
曹操走上前，深深的拜了三拜，将香插入香炉，转身便走。
不想再待下去，不想再去想郭奉孝。
于是转身便走，只见黑袍的边角翻滚。
赤壁之战后，战败的曹操苦笑着说了一句:
若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短歌行·青青子衿-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