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寻鱼R

3、短歌行·青青子衿-上

　　枯黄的树叶自空中飘落，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枯叶上，撑着油纸伞的身影踏在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灵前的青烟徐徐飘起，犹如一抹幽魂困在人间心有不甘。

　　·既见君子，我心写兮。燕笑语兮，是以有誉处兮。

　　“在下颍川郭嘉，郭奉孝见过曹公。”宽袍博带，面色苍白，一眼望去尽是个薄凉短命之相。

　　曹操倒是对面向这种东西不感兴趣，若是贤才必当重用，若无才之人给个闲官养着也算是给尽文若面子。

　　“先生请坐，先生愿弃本初而投曹某，实乃曹某之大幸。”郭嘉撩了一下衣物，跪坐下来。

　　“曹公礼贤下士，心系天下。得道者多助，天下贤才焉能不来？嘉虽从袁公数载，但无一言可进，只整日与诸名士饮酒作赋，袁公非成大业之人。”郭嘉略略抬了抬眼皮，黑色的瞳孔对上曹操的目光。

　　“先生此言，本初兄四世三公竟不可成就大业？又让曹某这个阉宦之后自处何地？”曹操逐渐认真起来，再次细细打量了郭嘉一番，青衫过于宽大，衣服略有些旧了但胜在干干净净的，布衣寒门之士。眉目疏朗，目光虽然懒散些，但从中不经意闪过了几丝幽光。

　　“高祖斩白蛇起义前不过一介亭长，光武少年时亦家境贫寒，英雄何曾问出身？曹公曾称文若为吾之张良，难不曾就不怀成高祖之心？况昔日有旧文称公；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青年勾了勾嘴角毫不避违的说出大逆不道之话。

　　“放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曹某一心匡扶汉室江山，岂容你来乱讲。”曹操猛然起身，一甩衣袖，大声斥道。

　　“诚然，曹公真性情也。汉室不可不扶，不过曹公之心，嘉不敢言。可曹公凭何匡扶汉室，凭您所有的这残兵裂甲？”郭嘉扬起头，略有嘲讽地看向曹操。

　　“你这郭奉孝……”

　　黄晕的光芒下影子越拉越长，等到郭奉孝走出曹操的书房时已近黄昏，夕阳下有一人影笔直的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等了很长时间，郭嘉朝他走去。

　　“文若可是在等嘉？”

　　这人轻轻点头“不知奉孝……”面容清秀，衣着得体的男人还没有把话说文就被郭嘉接了胡。

　　“曹公，真吾主也。”

　　后来，郭嘉听说了那日走后，曹操对他的评价——使孤成大业者彼此人也。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是夜。

　　郭嘉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竹简，下人来报，说曹公有事相商。

　　郭嘉不仅不慢的披上外衣，来到曹府，刚进书房，便听到曹操依旧敞亮的声音“是奉孝到了吗？”

　　郭嘉草草的行了一礼“嘉拜见主公。”

　　“先生坐，酒还是茶？”

　　郭嘉抬起头对曹操笑了笑。

　　“来人，上酒。”曹操有些无奈地对下人说，不过一会儿，下人便把热好的酒端了上来，摆好酒具，便默默退下了。郭嘉略显急切的将两个酒盅满上，轻嗅酒香，便轻笑着说“主公真是舍得啊，这等佳酿，若是嘉肯定藏起来自己喝完了。”

　　“先生爱酒，焉能不上好酒？不过，今日，操有事问于先生。”曹操拿起酒盅，啜了一口。

　　“主公可是还在思量孝先所言，嘉，仍是那句话汉室不可不扶，曹公之心不可不定。”郭嘉一口饮尽，又默默地给自己满上。

　　“汉室不可不扶，汉室不可不扶，操一心匡扶汉室……”

　　“您已经犹豫了啊，主公。若你您真是一心匡扶汉室，就不会来问嘉此事了。”

　　“操已经犹豫了吗？呵，当日曹某一心想为大汉东征西讨最大的野心，也不过是有朝一日在墓上刻上大汉征西将军曹操墓。时至今日，果然啊，大汉，大汉，大汉……”曹操突然陷入了一些情绪中，郭嘉只是静静地饮酒并没有再说些什么。

　　直到天明。

　　郭嘉临走之前对曹操说：“嘉还有一言。”

　　曹操突然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奉孝所言，操已知。”

　　郭嘉微微抬了抬眉毛，没有再坚持说下去，转身告退了。

　　·人而无止，不死何矣？

　　时近隆冬。荒原上寒风凌冽，凄凉萧索。

　　曹操领着一班子文臣站在泗水桥上。

　　“这下邳城久攻不下，孤欲还许都，诸君以为如何？”曹操无悲无喜的望着下邳城，既没有久攻不下的焦虑也没有对吕布大势已去的欣喜。似乎刚说出要还许都的人并不是他曹操一样。

　　“吕布有勇无谋且大势已去，陈宫有智而迟，且这天看着也快到时候了，主公何不占下下邳再班师也不急。”郭嘉轻声说

　　“奉孝可是有妙计。”

　　“嘉确有一计，胜于三十万雄师，下邳城可立破。”

　　荀攸看了一眼泗水河，转头看向郭嘉问“可是掘沂、泗之水？”

　　郭嘉微微点了点头“正是。”

　　一时间，风似乎更大了点，郭嘉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轻轻咳了两声。

　　几日后，下邳城破。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天气还是有些料峭，梅子味混着酒香飘在空气中，郭嘉深深地吸了一口，这种味道对于他来说，太过迷醉。清冽的酒香然人如痴如醉，微酸的梅子味毫无间隙的容在里面，何等美味。郭嘉微微眯着眼，看着对坐的曹操，问：“主公这是刚宴请了刘备，还是用今年刚下的青梅。”

　　“你啊，是，孤刚刚宴请了这刘玄德，文若他们说此人留不得，刚刚孤与他饮酒，只有两种感觉，若此人不是胸无大志便是城府极深。孤有点不安啊。”曹操叹了口气。‘

　　“主公是想杀了他。”

　　“是。”

　　“雄鹰于天地才可翱翔，虎豹于丛林方能称王。嘉以为将刘备囚于许都，无地施其才，纵他是龙也得盘着。何况尽日刘备被陛下认为皇叔，这个时候身亡反而会有麻烦，不如囚他几年后再行他事。”

　　“奉孝所言有理啊。”

　　“但主公切记，千万不能让他离开您的掌控，这人不是庸才，只可惜没有遇上真正的谋士为他出谋划策，但是单凭他这些年的作为，也足以证明此人深不可测。”郭嘉看向还在煮着的梅子酒，手摩挲了一下衣物。

　　曹操取出一个没有用过的酒盅，捞起捣酒的器皿，给郭嘉满上。郭嘉笑着接过来“有劳主公了。”便急不可耐的尝了一口，清冽的辣味带着微微的酸刺激着口腔，郭嘉发出深深的感叹“好酒。”

　　“主公，可是还要想问这袁绍之事？咳咳...”郭嘉喝的似乎有点急了，被呛了一下。

　　“是，也不是。孤想知道奉孝怎么看待如今的北方。”

　　“这北方的军阀中，其他的势力已经不多了，只剩下几个岌岌可危的，最后剩下的必将是您与袁绍，所以这一仗不得不打，而且必须打赢，赢了就有了问鼎天下的实力。”煮酒的锅中青烟似乎冒得更浓了，挡住了郭嘉的眼神，也挡住了曹操不安的内心。

　　“那……奉孝认为，孤的胜率大吗？”曹操的声音第一次这么踌躇。

　　“可谓十而有一，也可谓十而有十。所谓十有一者，因绍兵多将广，粮草充足，北方公孙瓒以促成气候，袁绍破之，指日可待。而公虽除吕布、战张绣、平袁术，但仍与荆州刘表，江东孙策接壤，又有陛下在许都，且我军虽为百战之师，但在兵力上远远不如袁绍，再者我军多年征讨，虽实行屯田之制，但两军对垒粮草所耗，咳……必供不应求…咳…”郭嘉不仅不慢的说道，许是话说的多啦，竟然咳嗽起来。

　　“既然如此，何为十而有十？”曹操再次将郭嘉的酒杯满上，并挥手捣散了面前的云烟。

　　“哈，公虽有劣势，但以嘉之间，公有十胜，绍有十败……”郭嘉掩袖轻咳了几声，拿起酒杯，一口而尽，说出来载于清史的十胜十败论，虽然他也知道里面有些话不过是无中生有，强词夺理，但对于接下来的大战，郭嘉是有着曹操必胜的信念，这是他选择的主公，这是他铺排的战役，焉有不胜之理？

　　远处传来了一声乌鸦的叫声，郭嘉默默抬头看看了天空略过的身影。

　　这大赤乌的啼鸣，吉兆。

　　·鸤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入结兮。

　　苦涩难当的药味充斥着整个帐篷，借着月光，可以隐约看到一个人躺在榻上，不停地辗转，不是传出一阵咳嗽的声音。这时，门被推开了，一个端着碗药走了进来。

　　躺在榻上的人听到声音，微微抬头，看到来人想挣扎着坐起来，却扯起了一阵更为激烈的咳嗽。“文若，咳咳……”

　　“你躺着吧，我听说你搞了病，便来看看你。这天才刚刚入冬，你就病成这样，到了下大雪的时候你可怎受的了？”荀彧将药碗放在了屋内的几上，然后走过去将郭嘉扶起坐在床上，然后才把药端过来塞到他手里。

　　“都是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今年的冬天有点太冷了，啧，这要还是一样的味啊。”郭嘉一遍说着，一遍将药一饮而尽。

　　“你啊，老老实实的养病吧，这几日就不要到处跑了。”荀彧接过药碗转身又放到了几上。

　　“文若过于紧张啦，嘉真的没事，再说开春之后，主攻就要攻打袁绍了，这场大战……”郭嘉转了转目光，看向透过窗射在地上的月光，幽冷的令人有些害怕的光芒。

　　“罢了，我也劝不了你。”荀彧微微摇了摇头。

　　一阵沉默，荀彧起身了“今日也不早了，不打扰你了。”

　　荀彧小心翼翼的打开方面，害怕这初冬的冷风灌进来，他想了想，在关门的时候，突然说道；“你不会有事的，奉孝。”

　　郭嘉躺在床上笑了，紧接着咳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