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迷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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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柏修道院的南面是一处平缓的高地，这里是一处古老的所在——圣林迷宫，传说这里先于溪柏修道院就已存在了。
圣林迷宫，珀西一听这名字，心中不禁冷笑，教廷重地中的迷宫竟有这样一个富有浓郁异教色彩的名字，真是讽刺，布列忒尼大陆中许多山林古老部落民的信仰圣地就被称为“圣林”。
这方高地四季都葱嵘苍翠，此时虽然是冬季却连积雪都没有。如果鹰隼“暴雪”从高空盘旋俯瞰，会看到此处地面就像一小片绿色平原，中央有一栋白色建筑，四周到处布满蜿蜒的曲线，层层螺旋形和各种不规则曲线彼此联结，卷曲交织。犹如远古岩层切面的纹理，或是千年古树的脉轮。
如果“暴雪”在高空降低一些飞行高度，就会发现在这些曲线就像是把巨大的绿色慕斯蛋糕均匀切割出平滑的缝隙，在这些狭小的缝隙中，隐隐有几个黑点在慢慢移动。像是在大地的裂缝中爬行的小蚂蚁。
这几个黑点自然是佩利、珀西和马修。
“这里很安宁，但传说也许会有危险。走错岔路会迷失在里面。请小心跟紧我。”佩利走在最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照看跟在后面的珀西和马修。
他们三人行走在这座古老的树篱迷宫蜿蜒的通道中。
树篱间隔的通道有些狭窄，只容一人通行，向两侧平展双手，指尖就可以触碰到两侧高耸的树篱墙，这些组成迷宫的树篱已生长百年，郁郁葱葱，墙体又高又厚，约有成年人身高的三倍，厚度相当于两辆马车并行，修剪得方方整整，转角弧度圆滑柔和，走在过道中，让人感觉像是行走在两堵毛茸茸的绿色高墙之间。
珀西不知不觉收起悠闲的态度，神色庄重静默。他一进入迷宫就感到空气中笼罩着悠远厚重的气息，微风中有一种凉凉的潮湿感，渐渐侵浸渗透到发丝和衣服里，仿佛此处并不是冬季干燥寒冷的王都郊外，而是像是置身于夏秋之交时分龙息之野西麓山谷湿地——龙蜥的传统栖息地。
更何况此时身处教会重地——溪柏修道院。珀西更是暗中警惕。至圣大教堂那里有艾布特教授的老朋友——圣徒克拉克、霍顿大主教，从某种程度上说，那里反倒是珀西的地盘。但地位超然的溪柏修道院，似乎和圣徒克拉克一派有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意味。连艾布特教授留下的资料都没有涉及这里。
佩利借着时不时回头照看同伴，一面暗中观察着珀西，这位文静的学者一手托着一本大开面的书册，一手拈着炭笔，一路慢悠悠走着，不时若有所思地在书册上写写画画。佩利粗粗瞄了一眼，似乎都只是一些几何图形，或者弧线，佩利看出来了，珀西正在画下他们刚刚经过的一个转弯，原来他正在凭记忆力记录他们走过的路径，画下了他们经过区域的形状。
看来他真的是个普通人，佩利只来过一次，路径就深深印刻在心中不会忘记。这是炼金术修炼让人卓异于常人之处，自从迈入第一阶门径，精神力会在修习中越来越深远强韧，记忆力也会远超普通人；到达第二阶以后，经历过的任何细节都不会忘记。根本不需要这样记录下来。珀西所有的举止都完全是一个学者自然而然的行为。
当一个人有了卓异之能，就算平时小心掩饰，内心也会觉得自己是不同凡俗的，平时的气质，处事习惯，思维方式都会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和真正的普通人不同。佩利仅仅靠这份眼力就辨别出好几位民间炼金术师了，自然是一番威逼利诱把他们笼络为己用。而佩利因为本身就是世勋贵族，出自大陆全境水上霸主—烈焰湾家族。又在龙堡受过骑士训练，所以他平时流露出的优越感完全符合他的身份。
但珀西却从来没有露出过破绽，这常常让佩利陷入疑惑，既怀疑自己把珀西错认为有秘密的人，同时也怀疑自己把他错认为普通人。
也难怪佩利看不出来。珀西从童年就迈入第一阶门径，艾布特教授日复一日地训练他如何做一个真正的普通人。这既是为了保护他，这种训练本身也是对珀西心性意志的磨练。
芸芸众生，凡俗杂务中都存在着原初真意。艾布特教授严格教导珀西在日常凡俗生活中，不仰仗卓异之能，完全以一个凡俗之人本真的作为来过日常生活，在凡俗杂务中体悟每一件平凡事务的原初真意。珀西在常年修炼中已经形成自然而然的习惯。当他从事石匠工作时，就是一个地道的石匠；当他以建筑商身份交游权贵时，他就是一个建筑商；当他以学者身份跟随艾布特教授研习学术时，就是一个学者。
万物即是一，一即是万物。在迷宫中行走，珀西竟不知不觉又想起这条炼金术法则。他感到身处迷宫中的人会渐渐和环境中的气息和谐一体。只要静下心来，仿佛可以隐约感受到一丝万物同一的原初真意。
珀西专注地记录着路径，他同时也察觉佩利正在密切观察自己。他知道佩利对自己很有兴趣。这个迷宫处处充满炼金术意象，显然佩利是在试探自己这个“普通”学者是不是身怀秘密。珀西十分庆幸此刻自己是和马修在一起。实际上这些年有不少人试探过他。其实身为炼金术士在有心人面前还是有很多暴露的风险，珀西能够察觉并化解这些破绽都是得益于他常常陪伴在马修身边，为了守护和启发马修，他需要时刻体会身为一个普通人的感觉和需要，这样反过来也让他自己察觉到普通人和炼金术士的细微不同。就如同此刻，当他发现这座迷宫充满炼金术的启迪，立刻想到应该为马修把这些珍贵的启示记录下来。
脚下草地柔软，随着莎莎的脚步声，佩利知道他们离那一处陷阱越来越近，再走十几步就是要到达那个约定的信号，佩利心中开始激烈交战起来，他开始有些后悔因为一时懊恼而把珀西牵扯进来，到底要不要试探他，珀西真的会和那人有关么？可是万一弄错了，珀西只是个脆弱的普通人，到时候会不会伤害到他。
珀西也越来越警觉，真正让他在意的并不是佩利，而是这个地方，这整个迷宫。
出于保护马修的意图，珀西调整脚步渐渐落在最后，让马修无意中走在三人中间，他自己慢慢跟在后面断后。这个地方空气温暖，微风轻和，树篱墙郁郁葱葱，美丽而宁静，但这悠远神秘的气息，但却让珀西本能地戒备起来——这里有非常，非常古老的存在。但越是古老，越是善恶难辨。
佩利和珀西两人各有心事，一路沉默不语，走在中间的马修却雀跃不已，时不时摸摸树篱墙的叶子，幸福得就像是掉进坚果桶里的胖仓鼠，让珀西不禁莞尔，他当然知道马修为什么这么高兴——这个迷宫中到处都是炼金术的意象，甚至指引，仅仅他们走过的路径并不是无意义的几何图形组合，而是七大金属的象征符号、三位一体的自然之环、金星、木星的象征符号。
虽然没有踏入门径，但马修也刻苦研习冥想多年了，记忆力在普通人中也是佼佼者，他已经从几处转角的形状，联系走过的路径，分辨出五、六个炼金术意象符号了。
马修是个炼金术迷，可惜资质有限，至今未领悟入门的那道门径。不过这并没有减少马修对炼金术的热爱。珀西甚至感应到，马修的生命波动节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和整个迷宫的气息相应和。也许今天会是马修的幸运日吧，珀西预感到马修很可能会在这趟迷宫之行中迈入炼金术的门径。
“哇，珀西，我发现这些树篱墙好古老，都是...生长了几百年的山毛榉树。”马修摸摸左面的树篱墙，又摸摸右面，还一边走这一边把手指放在枝叶缝隙中，让枝叶不断擦过指尖。
至少有五百年了，珀西心中暗道，不过看马修兴奋得有些忘乎所以，珀西不由得有点担心马修会惊扰到迷宫中沉睡的力量，他低声劝道，“马修，别乱......”
咔擦！话还没说完呢，马修已经摘下一片叶子，这细微的折断声在静寂中十分清晰，佩利停下脚步回过头，见珀西正扶着额摇头叹息，马修则一脸懵懂地拿着一片树叶。
不知是不是错觉，三人都隐约感到空气中传来浑厚的振动。即便迟钝如马修也感觉到身边两人向自己投来锐利的目光，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对...对不起...可是，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碰到它就断了...”佩利和珀西同时把食指竖在嘴唇上，对他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马修立刻吶呐地住口了。
周围安静地几乎能让马修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渐渐他还听到微风在枝桠间轻抚的细微声响，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眼前的景物也没有任何变化。
马修终于忍不住问道，“刚才...似乎有什么......”他又低头看了看肥厚手掌中的树叶，看起来就是一片普通的叶子。“我...不是...我没有...”静默到有些沉重的气氛让他不好意思再多说了。
如果炼金术士展开精神力感应探查周围环境，在这么近的距离会彼此感知到。佩利和珀西都没有主动展开精神力感应。两人就像两个普通人一样各自凝神倾听周围的声响。佩利望向珀西，而珀西也正望向他，目光中带着求助意味的询问，佩利立刻领会了这目光的含义——他在问，佩利勋爵，我们怎么办？要继续走下去么？
以佩利和珀西的修为，即便不展开精神力感应，听力和感应力也远胜普通人了，理论上他们可以感应到四分之一个迷宫的范围内所有的声音和空气中的振动。但他们一进入这座迷宫，就察觉到周围的树篱墙有隔绝听力和感应力的作用，站在任何一处通道中，只能感应到所在的通道两个转弯之间的动静。
又静静等了一会，眼前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佩利松了一口气，冲马修安抚一笑，挥了挥手示意珀西和马修跟上，转身继续往前走，风中传来珀西和马修轻微的呼吸声和踩着草叶的脚步声。前方一个转角过后，佩利又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却发现珀西和马修并没有跟上来。
佩利莫名心弦一紧，立刻大步跑回那个转角，却不见珀西和马修的身影，这段通道并不长，狭窄的通道中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树篱墙之间只有微风轻柔拂过。佩利愣了一下，立刻原路飞奔回溯，所有的通道都空无一人，路过几个转角后，佩利忽然心中一惊！他记的先前三人走过的通道和转角构成三角形图案，但现在他正站在一条圆弧形通道中！
佩利知道自己不会记错路径，那么是迷宫发生了变化，这个迷宫是会活动的！所有路径都已经改变，这意味着佩利已经迷路了！
而珀西和马修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他们可能转到不知哪条岔路上去了！
“珀西——！”佩利焦急地高声呼唤着，“珀西！你们在哪里？”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寂静。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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