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不独行 · 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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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尚蒙的时候，屋子里点起了一朵昏暗的烛火。
微晃的火光落在床上闭目安眠的青年面上，只教他略略动了眉，压在眼皮下的眼珠子转了又转，才勉强眯开一条细缝，往烛光摇曳的那处望过去。
光影里的人正要拢起外衫，听得动静循声抬头，入眼便是床上还卷着被子的人一副困到不行的样子。
也是，这人昨天为了拍最后的那一幕起得格外的早，结束后回来还兴致颇高地说要教他做烤鸡，为此两个人上蹿下跳折腾了一下午，几乎要抓光后山上所有的鸡，后来又因为教学成品太多，为了不浪费还拉着他往伯父、父亲和大哥那里送，来回奔波了好几处，等能洗漱休息上床睡觉的时候，天色都已深暗许久了。
刀客俊朗凌厉的面容在暖黄的烛光里柔软了冰冷的棱角，他走到床边，顺手给人掖了掖被子：
“起不来便睡吧，想知道什么，我之后说给你听。”
昨天夜里御不凡曾抢着入睡前最后的一丝清醒，要漠刀明早走的时候叫醒他一起去。
只是如今看来……
窝在被子里的人正在进行睡意和好奇之间的拉锯战，眯缝的眼强撑抵抗，可被窝是那么软乎，枕头也好舒服，耳边还有那个人又低又缓的声音在纵容。
嗯……真正压死骆驼的不是只那最后的一根稻草，但骆驼总归还是死了。
在另一人沉默而长久的注视之下，御不凡安安稳稳地阖上了眼，再一次进入了梦乡。
漠刀低着头给人拉了拉被子，拿过架在一旁的荒漠神刀，挥掌灭了烛。
此时离日出还需小半个时辰，火光一灭，小小的屋子又落回了昏暗，安静的四下里隐隐能听得见平缓的呼吸声从床铺那边传来。
走到门口的刀客侧过头站着听了一阵，才轻轻地阖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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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独自站在了一片荒漠的中央，四下都是无边无际的茫茫沙色，身边没有人，尽处也没有人，脚边一日日堆起的黄沙几乎要埋过小腿，他却只能站在原地茫然四顾，无处去往。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无论走到哪里，紫芒星痕都有这样一种感觉。
空白，空茫，空荡。
明明他并不总是一个人，正相反每日他都会见到许多人，极道先生、拂樱斋主、四弟邪影白帝、三哥碧眼银戎、二哥炽焰赤……
思绪忽然顿住，刀客眉间倏然一皱，沉默了几秒后又渐渐舒展平淡。
嗯，还有二哥炽焰赤麟。
兄弟和朋友们都很关心他的状况，紫芒星痕也知道自己现在有些不对劲，但并没有过多地表现出深藏的晦暗与不安。
不想让他们担心是其一，但更多的是他本身的性格和习惯在作祟，他原就不擅长展露自己的情绪，如果真的压抑到了边缘，他会选择在下雨天出去走走。
——为什么是下雨天？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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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拂樱提出要带他回荒漠看看，说也许在那里他能记起些什么。
紫芒星痕面上不动，心下却是困惑的，困惑于那一个“回”字。
他曾经，去过荒漠吗？
刀客压下心中的茫然，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但有一件事或许值得一提，在去荒漠的路上，有风吹来了两片树叶，他下意识接下它们，低头看了许久，而后将它们握进了掌心，揣进了怀里。
他之后要去荒漠，也就把它们也带去了荒漠。
——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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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在脚底的沙子松塌地陷下一个个脚印，紫芒星痕跟着走在前头的拂樱，绕过一株又一株高大深绿的仙人掌，渐渐有些恍惚。
他此刻踏在了真正的荒漠之上，才发现原来是不一样的。
和之前在开头形容的那种感觉不一样。
没有空荡，更不觉荒凉，反而意外的是一种熟悉又安稳的感觉。
就好像是回家了，就好像……
好像……有人，是在这里等着他的。
在等着他……回家……
真奇怪，他明明从未来过这里。
混乱的神色在眼中闪过，紫芒星痕拧着眉胡乱摇了摇头，拂樱却在此时忽然提起了那两片树叶。
那让刀者起伏的心绪渐渐安静下来。
“可以……做叶笛。”
他低声说。
“……我好像，知道怎样吹奏。”
他闭上眼睛，将叶片抵在唇间，绵细悠远的声音便呜咽着奏出了曲调。
拂樱将他一个人留在了荒漠，他点头应下，捂着胀痛的额角盯着夹在指间的叶笛发呆。
——为什么会吹呢？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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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漠里有人。
紫芒星痕总是能听见说话的声音，可他来回找了许久，却连一丝痕迹都未曾寻到。
——绝尘，像我这么念旧的人，实在不想看到你现在如此悲伤的模样……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绝尘，好久不见，你你你，一消失就是这么多年，音讯全无，害我到处找你，你现在还这样，实在太过分了……
绝尘，绝尘，绝尘……
头痛得像是有什么在里头狠狠翻搅，狂乱的气劲撩动周身的风沙肆意飞舞，他在尘沙间捂着头喘息，低哑着声线喃喃，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那个不知躲在了何处的人。
“你是谁！”
“绝尘……又是谁……”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痛……”
为什么……
为什么……
你出来！出来！告诉我！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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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好像不再只出现在荒漠里了，一时之间不论走到哪里，路边的酒肆或是林间的小路，紫芒星痕都总能隐约看到一抹模模糊糊的藏青色身影。
下雨了，又下雨了。
头在痛，心也在痛，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
他在雨中阖上了眼。
你在哪里，出来啊……
你看不到吗，我在找你啊……
他眉头拧得很紧，雨点拍打在那眉间，是湿冷缓不下的深纹，但其实曾经是可以的，曾有那么一个人携着细雨而来，执扇的手指修长有力，洇着湿润又清新的气息，哪怕只是轻轻点在他眉间，也足以抵得下这世间的万般苦痛。
可这个人是谁，他现在又在哪里？
刀客扶着树干，用一种近乎于痛苦的姿态激烈地喘息。忽然，有什么景象在他眼前一闪而过，那里头有漫漫的黄沙和相叠的人影，难以言喻的熟悉。
画面里，是他在同那个人说着话。
——我们回荒漠吧，我带你回去……
心头猛地一跳。
“我知道了，你在荒漠！”
疾走的身影飞快穿行，他眼神迫切望向前方。
你在那里是吗，就在荒漠！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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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漠里有一处花园，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曾经精心布置照料的，紫芒星痕曾在拂樱的引导下来过这个地方，那时他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而此刻他没由来的坚信，那个人在那里，一定就在那里。
尽管如此，当他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却仍然只有满地的枯枝和残花。
“你，你快出来！”
我来了啊！
他来来回回地奔走，却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会没人？”
刀客颓然地站在花园中央，神色黯然。
是他想错了吗……
目光不死心的在四下里追寻，在掠过一处的时候忽然凝固了。
心脏在一瞬间开始剧烈跳动，呼吸都像是被扼住，他死死盯住那一个小小的土堆，而后像是猛地惊醒，扑过去疯狂地挖开上面的泥土。
某一时间，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什么东西，拂开的尘土背后终于显露出了那道记忆的封印。
漠刀绝尘颤抖着双手捧起那把被泥土沾染得面目全非的折扇，又一次听见了那个声音。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绝尘，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霎时之间，头晕目眩。
是了，是了……
是绝尘，他是绝尘，是漠刀绝尘，是那个声音一遍一遍喊着念着的绝尘。
心躲在胸腔里痛到颤抖，是自责、痛苦、愧疚，和始终如影随形日渐深重的孤独……
“我怎能忘却这一切，怎能忘却你！”
低哑的声音压在喉间哽咽，他握着那人的折扇，于指间淌下了鲜红的血……
御不凡。
御不凡……
他无声地垂着头，颤着唇无声地念起那个名字，却也是在此时，身后有脚步声接近。
“亲情使人温暖，友情使人安慰……”
声音里压下哽咽，升腾起冰冷的煞怒，漠刀绝尘低着眼，手渐渐握上了刀柄。
“我孤独一生，你怎能夺走我生命中的一切！”
“刀无极！”
骇人的气劲在周身爆开，惊起的尘嚣里刀客挥刀直指来人，冰冷的眸子里还未褪尽伤痛，却不损荡开的杀气与战意。
今天，他就要做一个了结。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不独行 · 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