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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劫(2):长安首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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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藜耘安置好夜离和青耕回到家中时天已入夜,羡娘备好了热水,简单梳洗后他躺在床上难以入睡。今日忙活了一天,除了阴差阳错地找到一个目击证人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而且最让人憋闷的就是这个证人,一问摇头三不知,知道的还不如他多。
藜耘甚至怀疑这个从棺材里爬出来诡异少女是不是案子的帮凶,不然为什么明明人在现场却连凶手的一个衣角都没看到?就算是鬼也总有个鬼影吧。
本想将织烟押回府衙连夜再审,可惜被夜离拦了下来,他似乎对这个姑娘既充满好奇又深信不疑,大概常跟鬼神打交道的人看人看事都与常人有异。
藜耘反复回想着义庄时,夜离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你相信世间有鬼吗?或者说,有许多人所不曾了解和认知的生命存在?”那双清亮的眼睛久久注视着他,在藜耘的心中翻涌起巨大的疑惑,继而迷茫、无措……
他少年得志,一路顺遂,始终活得坦坦荡荡,从不相信鬼怪邪狞之说。可是诸多难以用常理解释的事情摆在眼前,终究由不得无视。难不成自幼所学皆是错的?还是人类的眼光本就太过狭隘,所能看到的始终不过世界的一个角落?
其实还有件事,夜离并未告诉他,如果织烟当真是寻常人的话,怎么可能在密闭的棺木里睡上那么久?毕竟,有些事,要他自己发现才有趣。
好在藜耘从不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也不爱多想,最近的事更是让他头脑发昏,直到看见怀中女子熟睡的面孔,心中才觉安稳许多。
虽然一夜频频入梦,藜耘还是起了个大早赶往客栈。到时夜离已经梳洗完毕,正安然地喝着白粥,窗外秋高气爽日头明朗,这里是长安城最繁华的地段,楼下临着街市,天一蒙亮就能听见四下里高低不一的叫卖声,包子刚出锅的香气一直飘进窗子。
藜耘闻着浓浓的香气,略微有些恍惚,夜离见他这样子,不禁笑道:“藜兄来的这样早,可吃过早饭了?”
藜耘忙道:“家中用过了。”
夜离点点头,便又没了下文,继续悠闲地坐在窗边喝粥边翻看手中的舆图。
人潮里喧闹的声响给这座城市平添了几分生气,茶棚里聚集着三三两两的人群,街边是挑着担子叫卖的小贩,两个妇人倚着门沿儿低声谈论着谁家得了个大胖小子,谁家又纳了几房小妾……
夜离看在眼里,觉得这才是活生生的人世,吵嚷而烟火十足,就好像那边一个乞丐,因为偷了包子被掌柜追着打了两条街,好容易逃过一劫,一边躲着吃包子,一边狠狠唾出一口唾沫,骂骂咧咧的诅咒,“呸,现在欺负老子,等什么时候老子也跟姓杜的一样,还不让你跪着提鞋。”
他口中那个“姓杜的”是长安城里首屈一指的巨富,说起来倒也是个传奇人物,小时候老家闹饥荒,跟着家人一路乞讨过来,结果不到一年亲人相继死于贫病,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
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杜滨州还真就从此转了运,不知怎么突然发迹,区区数年便一跃成为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巨富,连州府衙门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发迹后的杜滨州倒也没有忘本,但凡年节或者家中有了红白喜事,必然要广行布施,招揽大批乞丐住到府上供衣供食,后院甚至还专门盖了一溜瓦房供落魄受冻的乞丐、难民和游学至此的穷学生暂宿,官府为此还特意嘉许他为商家表率,在长安城里一时风光无两。
藜耘向来雷厉风行惯了,养气的功夫半点没有,凡事只要搁在心里,就像整个人都似憋了口气般涨得难受。看夜离这架势,若不主动问他怕是不会先提,索性牙一咬心一横道:“夜兄莫再打趣我了,你也知道习武之人肚子里装不了二两事,我这心里实在躁的不得了,你若有什么眉目还是快些告诉我吧。”
夜离笑笑,放下手中的粥匙,颇为认真道:“藜兄当真不想一起过来看看?”见藜耘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又细细解释道:“据我所知,但凡死了人的地方都会留下尸气,寻常人家偶尔有了白事,做做法事三五日便也消了,可要是一个地方积年累尸,长此以往便会有股消不掉的腐肉味儿,寻常人闻不到,但凡是有点灵性的鸟类却很容易就能有所感应。昨日回来,青耕遣了方圆几里所有的雀鸟在城中排查,零零总总筛选下来,除了长期停尸的义庄,扣押犯人的监牢,腐肉味儿极重的还有一处枯井和几条街巷。奇就奇在,将几条街巷的位置在地图中标注出来,正好都环在一户人家周围。至于这户人家,想必你也晓得。”
藜耘一愣,万没想到夜离还有这样的办法,果然这种身上带着仙气儿的人走的都不是凡人的路数,不禁满心佩服,面色急迫道:“是哪一家?夜兄为何说我会晓得?”
“所以藜兄不打算亲自来看看吗?”夜离端起粥碗,腾了个位置出来。
藜耘大手一挥忙道:“正是正是。”边说边提步上前伏于案边,眉头深锁在舆图上比划了半天,转头道:“城东杜家?”说罢由不敢信,又强调道:“长安首富那个杜家?”倒似夜离才是这里的地主一般。
夜离不可置否地点点头,虽无把握一定与杜滨州有关,但跟杜宅肯定脱不了干系。
眼见事情终于有了点眉目,藜耘也愁容稍减,只是心下略微有些忧心道;“杜府不比别家,若要进去搜查,须得有十足的证据才行,不知夜兄可有良策?”
夜离摇头道:“这就是你藜兄你要头疼的事了,不过去杜家以前,我们倒可以先去那处枯井探探虚实。”
藜耘点点头说:“也好,不过据我所知,你说的那口井因为早些年总有人失足丧命,官府已经派人封死了,眼下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出什么。”
青耕在一旁吃着包子应和道:“是啊公子,昨晚我也同小二打听了,说井口六、七年前就封死了,当时事情接二连三的出,闹得城里人心惶惶,现在哪家孩子哭闹起来,还有老人拿井里的妖怪吓唬他们呢。”
夜离闻言面色微凝,六、七年前正是大宋初建兵戈四起的时候,河南府一带还闹了场数十年不遇的饥荒,不少灾民一路西逃,渭河一带饿殍遍地,许多人不得已都要举家迁移。玄门之中常有人言:凡灾荒刀兵之年,总易有妖邪鬼魅借势生乱,不知这次的事是不是就是个预警。
自大宋建国之后短短数年,赵氏先平南平再灭后蜀,如今又攻下金陵关城,扫平南唐一统中原指日可待。只是夜离仍旧不免想起下山前观得天芒星与紫微星同隐同暗渐成衰退之象,如今国君大肆攻打南唐,表面看来是节节胜利一片大好,却不知李唐尽灭之时便是国将易主之日。只是如今皇上年富力强势头正劲,这话说了未必有人肯信。
虽然他心中思虑甚深,表面上却看不出什么特别,仍旧吩咐青耕道:“一会叫上织烟姑娘,问她愿不愿同去义庄看看。”
藜耘这才猛然想起织烟,忙问道:“对了,那丫头呢?”
未等夜离出声,青耕就砸吧着口中的包子说道:“她到楼下市集闲逛去了,大人放心,有我家公子在的地方,她才不会跑呢,就怕以后撵都撵不走了。”
果然话音未落,就见织烟推门进来嗔怪道:“哼,真是只贪吃嚼舌的呆头鸟儿。”
青耕气鼓鼓地盯着面前的小丫头,藜耘也半颗石头落了地,除了夜离似乎没人在意织烟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