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春秋》多年前的余音

22、第 22 章

　　当晚，已装饰一新的越宫中。
　　君夫人坐在桶中，在宫女服侍下舒服地沐浴。
　　勾践还在与百姓群臣饮酒。
　　君夫人从桶中出来，披上纱衣。
　　一个心腹宫女进来，低声：“君夫人，苦成大夫求见。”
　　君夫人：“令其进来。”
　　苦成走进：“老臣苦成叩见君夫人。”
　　君夫人：“苦成大夫，我嘱咐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苦成：“夫人放心，近几日来，城中已沸沸扬扬，百姓对此妖女恨惧有加，视为亡国祸水，巴不得立刻将其赶出越国，以免沾染晦气。”
　　君夫人满意点头：“苦成大夫，你忠心有功，大王不会忘记你的！”
　　苦成叩头：“为大王出力，是老臣一生之愿。”
　　君夫人示意他出去，自己倚在榻上沉思。
　　勾践在宫女的搀扶下微带醉意地进来，哈哈大笑。
　　君夫人：“你们退下。”
　　宫女忙出，君夫人让其关上门。
　　君夫人跪在地上：“大王终于功成名就，统领吴越，臣妾祝大王永葆英名！”
　　勾践扶起：“夫人之智谋心胸，天下女子无二。勾践不敢生受！”
　　君夫人莞尔一笑：“大王可知，功成名就之后，最要紧的是哪一条？”
　　勾：“是什么？”
　　君夫人：“是如何保全大王的英名。”
　　勾：“孤之英名，天下共见！有何保全不保全之虞？”
　　君夫人:"是吗？”
　　勾（忆起旧事）：“只是当日为夫差亲尝……（左右看看）还有一人知。”
　　君夫人：“你欲除去他？”
　　勾：“夫人明鉴！”
　　君夫人：“恐怕你欲除去的，还有另一智谋过人，德高望重之士吧？”
　　勾（拭拭汗）：“夫人若是男儿身，孤恐怕早已退位让贤了！夫人的才智，令须眉汗颜。”
　　君夫人：“与大王同榻共枕这许多年，臣妾还不知大王的心思？大王的心中，只有一个自己，凡是对已有利的人，尽纳不疑；凡是对已有利的事，尽做不弃。若此人此事对己已无用处，便要立刻抛弃，甚至除之以绝后患。大王，我说得对吗？”
　　勾：“夫人……”
　　君夫人：“臣妾年老色衰，已无用处。现复国大业已成，大王也不再需要臣妾了吧？”
　　勾：“夫人勿作戏言！夫人是孤结发之妻，这二十年来与孤同甘共苦，母仪天下，孤怎会将你……”
　　君夫人：“那他们二人呢？他们吃的苦，出的力。岂不比臣妾更多？”
　　勾：“这……他们只是孤手中的工具罢了，而夫人，是孤的左膀右臂，孤怎会……”
　　君夫人：“大王说臣妾有智谋，臣妾不敢。但他二人的智谋，远在臣妾之上。大王切勿忘记，文种的九条良策，大王只采用三条，便打败了夫差呵。”
　　勾（咬牙）：“这正是我惧怕他们，欲除之以后快之因由所在！现在国运强盛，已用不着他们的智谋了，留此等狡诈之士在身边，只会令孤不安。”
　　君夫人：“大王，文种性情耿直憨厚，大王尚可除去他，但范蠡精通权宜之变，你抓得住他吗？”
　　勾践猛地打开鸟笼，一把抓住笼中的鸟。
　　勾（大笑）：“他是我笼中之鸟，我为何抓不住他？！”
　　君夫人：“大王昔日之事，他可是一清二楚呵。”
　　勾：“什么？”
　　君夫人：“臣妾未看见，臣妾自然不知。但范蠡狡诈多智，他不会看不见的。”
　　勾：“不要说了！”
　　君夫人：“他是个聪明绝顶之人。他若要激流勇退，大王不妨放其一条生路，若与其硬顶，恐势不利于大王。”
　　勾：“他若到处乱讲，又当如何？”
　　君夫人：“有些人的人品，臣妾一眼之下，便可认定。他绝对不是那种人。”
　　勾：“噢？”
　　君夫人：“聪明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去做的……”
　　这时宫外一阵喧哗。
　　勾（跳起）：“出了何事？”
　　苦成匆匆跑进来。
　　苦：“大王，不好了！百姓聚在门外喧哗，要……”
　　勾：“要什么？”
　　苦：“要大人立刻诛杀夫差的宠妾，那个妖女施夷光！”
　　勾践呆住。
　　苦：“有人言，此女一笑，便引得众鸟虚号，妖气会聚，此女定为千年鱼精所变，故能媚惑夫差，亡其社稷。越国定不可重蹈夫差覆辙，收留此等祸水！请大王速将此女逐出国境，或将其就地诛杀，以绝越国后患。”
　　勾：“放屁！”
　　苦成呆住。
　　君夫人：“这是何人胡言乱语？这还叫人话吗？施姑娘为国献身十几年，难道容易吗？他们若不服，让他们也陪着夫差睡睡觉去！”
　　苦：“可，可百姓……”
　　君夫人：“你且下去安定百姓，说大王定有良策。（提高声音）越国好不容易才刚刚安定，可不能再出乱子呵！”
　　勾践一惊，苦成忙叩头出去。
　　君夫人走到勾践身边，温柔地抚着他的脖颈：“大王，要保全你的英名，真不易呵……”
　　勾践：“什么？……”
　　君夫人：“施姑娘绝世姿容，白白为夫差享用了十几年，真令臣妾为大王难过！”
　　勾践没吭声。
　　君夫人：“臣妾本想悄悄令人去土城接回施姑娘，学那娥皇、女英，与她共事大王，令大王也得一如尧舜般的美名。谁想奸人惑众，把臣妾的好梦都惊碎了……”（流泪长叹）
　　勾（感动）：“难得你有如此贤明之胸怀。”
　　君夫人：“大王意欲如何？”
　　勾：“这……不如令其暂住土城一时，待风声过后，再接来享用不迟。”
　　君夫人：“大王何其愚笨！俗语言，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百姓的耳朵象渗进宫墙的水，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们的！大王圣明，比臣妾更知民心的重要，臣妾便不多言了。”
　　勾（垂头坐下）：“难道，就让孤这十几年的美梦破灭么？”
　　勾践意识到失语，忙住口。
　　君夫人：“大王为了复国，为了赢得今天的英名可以卧薪尝胆，可以做任何艰难困苦的事情，包括去尝……夫差的粪便，为何就不能舍弃一个小小的女子呢？而且，还是不干净的女子！”
　　勾：“夫人！”
　　君夫人（跪下）：“大王，为越国江山着想，为大王的功业着想，望大王早作决断。壮士断腕，亦胜过祸事临头呵。无论大王要江山还是要美女，此皆为大王之事，臣妾乃大王之人，不敢有任何二话。请大王自决。”
　　勾践：“天啊，一边是无限的江山社稷，一边是绝色的无双美女，叫孤舍得哪一样啊？”
　　君夫人同情地抚摸他的头发。
　　勾：“夫人……还是你为孤去办吧。孤相信你的胸怀。”
　　君夫人：“臣妾遵命。”
　　君夫人轻轻吹熄灯。
　　宫女垂下了丝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