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生两重》墨十九mo

8、江南三月扬州慢

　　三月十六，南巡一行住进行宫已有些日子，虽是行宫，但亦有约束，穆宁也只是跟随德妃才能出去走走，脚步约束但心思乱飞。
　　德妃唤了穆宁过来，见穆宁站定，便合上了手中后宫账目。“娘娘，您找我？”德妃指了红木桌面上的一批新绢：“明日是你十六岁生辰，咱们这远行在外，你也没办法再见家人，这匹红布是皇上刚赏的，你用它做件新衣裳吧。”
　　“谢谢娘娘。”
　　“明日放你一天假，这有些碎银子，你好好出去玩玩。十六岁可是大日子，该过得难忘才是。”
　　“是。”穆宁便携着布匹离开了德妃住处。
　　第二天一大早，便有人来敲穆宁的门，穆宁推来门看，原来是林清和和侍婢云仙。林清和走了进来坐在桌边：“知道你生日，那几个跟你要好的阿哥定会来送礼，我怕来晚了，便起了个大早。小寿星，过来看礼物吧。”穆宁三步并两步地向清和走去，打开了檀木盒，是一把紫檀木梳，隐隐约约闻见香气。刻的是流水行云，中是一朵梅花。林清和是想让穆宁过日子云淡风轻，还要有梅花傲骨，不可轻易忘却初心。
　　“好漂亮啊！”
　　“喜欢就好，这香气是木头本身散发的，不会褪的。你每天早上梳头的时候看到它，就会想起我了。”林清和浅笑。
　　“这话说的跟以后不再见面一样。”穆宁听着有点别扭。
　　林清和轻松道：“是我失言，‘睹物思人’也用不到咱俩身上啊。”
　　话音刚落，老十便敲了敲原本就开着的门：“原以为我是最早的，没想到澜贵人倒是抢先一步了。”林清和、穆宁、云仙都各自行了礼，老十也向澜贵人问了好。
　　“我把穆宁当妹妹，贵人也把穆宁当妹妹，这下我倒真不知道，是吧贵人当庶母，还是当妹妹了。”老十开玩笑。
　　“十阿哥说笑，若在宫中，清和当为十阿哥庶母，可若脱了身份不谈，清和尊十阿哥一声兄长，也未尝不可。”
　　穆宁暗想，康熙的儿子居然比嫔妃的年纪都大，听起来倒真像是个笑话。
　　“既然十爷来了，臣妾便不打扰了，宫里还有事，臣妾先行告辞。”林清和和云仙行了礼，转身离开。
　　穆宁目送澜贵人离开，目光定格在门外一刻，老十便开口道：“十四弟没过来。”穆宁正要开口询问,老十接着道：“今儿早本是想叫了十四弟一同过来的，可在他门外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应。听小太监说，十四弟一早就出去了，我便自个儿过来了。这生辰寿星最大，他不赶着给你拜寿，倒不知忙什么去了。”
　　穆宁自个儿释然浅笑：“生日说大便大，说小也小，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他没过来，十爷你不是过来了么。”
　　“来看礼物吧，看你喜不喜欢？”老十把一锦盒推到穆宁面前。穆宁动手打开锦盒：“步摇？”“是啊，我挑来挑去，还是觉得金海棠珠花步摇最配你，喜欢吗？”
　　“你眼光那么好，当然喜欢了。”
　　“那我给你戴上吧！”老十拿了步摇就要往穆宁头上戴。
　　“诶。”穆宁偏头躲了一下。
　　“怎么啦？”
　　“没事，你戴吧。”穆宁又侧了回来。老十给穆宁戴在鬓上：“真好看！”
　　穆宁对着镜子看着步摇，又抬手扶了扶：“十爷，谢谢。”穆宁真心喜欢，却真心觉得这步摇太贵重，戴着未免略显张扬，所以老十第一次要戴，穆宁下意识便要躲开，又怕伤了十爷面子，只好老老实实让老十给自己戴步摇。
　　“煮鸡蛋了吗？我想讨个红鸡蛋吃啊。”
　　“煮了，我去给你拿。”穆宁最后送走了老十，摸了摸鬓上步摇，莞尔一笑，缓缓摘了下来，放回了锦盒中。放好锦盒，穆宁转身要关门，却听门外一声：“穆宁姑娘。”
　　穆宁便大开了门：“小宇子，你怎么过来啦？”
　　“主子差我来给姑娘送东西。”
　　“主子？”穆宁想着德妃娘娘昨日里赏了自己一匹布，让让今日里自己出去玩，怎么又会差人来送东西？便问：“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不是咱们娘娘，是十四爷，十四爷今早差我来把这东西送与姑娘。奴才看十爷在，所以就在外面站了一会儿。”
　　“进来吧。”穆宁给小宇子倒了茶。
　　“姑娘生辰，祝姑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小宇子放下了手中锦盒，从怀里掏出一盒胭脂：“送给你。”
　　“谢谢。”穆宁十分惊喜。
　　“快看看十四爷给的东西吧，东西送到了，我也得回去了。”小宇子退出了门外。
　　穆宁开了锦盒，里面放着一件男装，旗装上还放着一把折扇，折扇旁放着一张折叠字条。穆宁拆了字条，字条写着：“换上衣服，等我来。胤祯。”
　　“这，”穆宁有些想不通，“好吧。”
　　穆宁换了衣服，戴上帽子，摇着折扇冲镜子照了照，自我感觉良好。
　　午时一到，十四便敲了穆宁的门，穆宁推了门出来，十四便说道：“要不是我知道你打扮成这样，这猛一见，还以为你是哪家的贵公子呢！”
　　“老是拿我开玩笑，让我穿成这样，要带我干什么？”
　　“听额娘说她放了你一天假，我就想着带你出去玩玩，穿男装，觉得比较方便。”
　　“好啊，咱们走吧。”
　　十四和穆宁走到大街上，“咱们能不能先吃饭啊？”穆宁抬眼问十四。
　　“东关街吧，听人说那里小吃不错。”
　　“好啊，早就听说建湖藕粉圆子好吃，狮子头和扬州炒饭也是一绝，只可惜一直没机会尝尝。”
　　“都买来尝尝，走。”
　　十四和穆宁在东关街上逛了许久，品尝了好多扬州的地道美食，玩得是不亦乐乎。出了东关街，又转向别的街道。穆宁见地摊之中有卖孔明灯的，便拽拽十四胳膊：“咱们去买两个孔明灯吧，许个愿。”
　　“许愿？”
　　“对啊，嗯……有个我很喜欢的地方，那里的人每年过生日，都会吃生日蛋糕，生日蛋糕上会插着和年岁相当的蜡烛，然后，过生日的人呢，对着蜡烛许愿，然后再吹灭蜡烛，愿望就会告诉老天爷了。”穆宁想告诉十四二十一世纪的过生日方式。
　　“生日蛋糕？”十四不懂，“你会做吗？”
　　“嗯……我们现在没条件做蛋糕。”
　　“要什么条件？”
　　“我……反正是咱们达不了的条件。哎呀，我们是在说许愿的孔明灯，怎么扯到蛋糕上来了！”
　　“那好吧，那咱们就用孔明灯来代替你说的那个许愿蜡烛。”十四上前买了两个孔明灯，又在商贩那儿拿了两支笔，“给，写你的愿望吧。”
　　穆宁和十四每人一个孔明灯，各自写着各自的愿望。十四写完后，穆宁还在写。“你写的什么啊？”十四歪着头问穆宁。“不告诉你，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穆宁扬了脸。
　　两人一起放孔明灯，穆宁双手合十低头许愿，十四许完愿后抬头目送孔明灯升空，忽然看到，穆宁的孔明灯其中一面上写着：“十四平安。”十四扭头看着还在默默许愿的穆宁，不自觉地微笑。
　　穆宁睁了眼，看见十四在对自己微笑，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事，我是在想，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我希望它们会实现。我现在在宫里，什么都不缺，所以不想向老天爷多要什么，只要平安就好。愿望，就当是祈福了。”
　　“你倒容易满足。接下来咱们去保扬湖吧。”
　　“保扬湖？”穆宁皱着眉头想了想，这扬州哪儿来的什么保扬湖啊，忽然灵光一现：“哦！瘦西湖啊！”
　　“瘦西湖？哪有什么瘦西湖啊？”
　　“没有，没有瘦西湖，扬州只有保扬湖。可是保扬湖在扬州城西北郊啊，咱们怎么去啊？”
　　“骑马，我安排好了。”十四拍了三下手，立刻有一个随从模样的人牵了两匹马出来：“十四爷。”
　　“把马给我，你回去吧。”十四从随从手中接过马缰绳。“走吧，上马。”十四把一根缰绳递给穆宁。
　　穆宁和十四分别上了马。穆宁骑马不是很熟练，又不愿意放弃这来之不易的骑马机会，便极其小心地掌握平衡，怕十四见自己掌握不好便不让自己独自骑马了。可十四见穆宁在马上有些战战兢兢，便道：“你到我马上来吧！”
　　“不用不用！”穆宁如果不是要双手抓住缰绳，肯定要连连摆手：“我自己可以！”
　　“别逞强，你骑马还不是很熟练，等到下回跟随皇阿玛塞外出巡，我再好好教你。”十四勒了马，停了下来。十四从马上把穆宁接了下来，又把穆宁扶到自己马上,自己纵身上了马坐在穆宁后面：“坐好了，走。”
　　“现在是未时初，咱们去保扬湖，今个儿简单看看，皇阿玛说，后天乘船和扬州当地的官员一同游览，到那个时候，再好好玩。”
　　穆宁在十四怀里，丝毫不敢多动，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康熙爷多次下江南，十四爷你不是也跟着去过了么，给我讲讲保扬湖吧。”
　　“好，保扬湖有‘园林之胜，贾于天下’的美称，‘扬州好，第一是虹桥。杨柳绿齐三尺雨，樱桃红破一声箫，处处驻兰桡。’虹桥两岸水清柳翠，是进保扬湖的第一个景……”
　　到了保扬湖，两人下了马沿岸边散步。两岸柳绿花红，春色万千，山茶白如雪，粉如霞；石榴红欲燃；杜鹃映山红；碧桃繁如星……穆宁倒真觉得这景，再加上两个牵着马散步的两个清朝人，倒真像是一幅画。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散步。而且，还是在生日的时候。”穆宁感觉挺新奇的。
　　“这几天是在扬州停留，还要驻跸苏州。苏堤小桥流水，喜欢这景，就随时出来转转。”
　　“对了，我还没问呢，我这衣服尺寸，你怎么知道的？”穆宁看自己身上这身男装挺合身的。
　　“永和宫里的宫女都有登记，我想着，南巡的时候恰巧赶上你生日，就想着带你出来玩，所以就去查了查。”
　　穆宁心里泛起感动，随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便故意冲十四行了礼：“奴婢谢谢十四爷，这么想着奴婢！”
　　“十六岁可是女孩儿的大日子，这又碰上南巡，你总要是出来玩玩吧。整天在宫里，怕是你觉得闷坏了！”十四伸手刮了穆宁鼻子。
　　穆宁释然一笑：“十四爷要是真的怕我闷坏了，就让我自己骑骑马吧！”穆宁指了指十四牵着的马。
　　“行，那你小心点！”十四把穆宁扶上了马。穆宁坐在马上，十四帮穆宁牵着马，在河岸旁慢慢走着。
　　也许两个人最美好的时刻，不是在说“我喜欢你”的时候，而是就在只有两个人的地方，一起散步，一起聊天。我不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我，我只想拥有这一刻，你跟我在一起的这一刻。垂柳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放过河灯吗？”穆宁问十四。
　　“没有，怎么，你想去放河灯啊？”
　　“对啊，趁着生日，把愿望都告诉老天爷。”
　　“好。”十四和穆宁便去买了两个河灯，在河灯的帆上写上自己愿望，顺着河漂流而下。河灯漂走的时候，十四看到穆宁的河灯上写着：“姐姐幸福，清和幸福，十四平安。”
　　“回去吧？”穆宁扭头看十四：“这已经酉时了。”
　　“行，上马吧。”
　　两个人在街道上牵着马走着，街上的人还未散，骑马不方便。迎面便遇见了老八，老九，老十。
　　老十最先开口招呼十四，“十四弟，你也出来啦？我去找你你没在，还以为你去德娘娘那里了。”老十注意到十四旁边的人，“怎么今天跟着你的不是阿钰？”
　　穆宁穿成这样，正在纠结要不要上前行礼。本来十四让自己穿成这样，不就是想不表露自己的身份，穆宁陷入了深深的纠结。老九盯着穆宁看了看，突然笑了一下，“十弟，你再仔细看看。”
　　老十走到穆宁面前仔细看着，恍然大悟般叫道，“穆宁，是你啊！”
　　穆宁实在尴尬的无处可躲，正准备行礼，十四却拉过穆宁护在身后，“天晚了，你们赶紧去玩吧，不然等行宫落了锁，三位兄长可要露宿街头了。”
　　“行了，咱们走吧。”老八对着十四略笑了笑。
　　十四把穆宁送到穆宁的住处，“十四爷再见。”穆宁转身要进房间。
　　“等一下，你的生日礼物！”十四拦住穆宁。
　　“还有礼物啊？我以为你今天带我出去玩，就是给我的礼物了！”
　　“闭眼，伸手。”
　　穆宁只好乖乖闭上眼睛，双手摊开放在脸前。忽然觉得手心凉凉的，十四道:“把眼睛睁开吧。”穆宁慢慢睁开了眼：“琥珀？”一串蜜黄色的琥珀项链躺在穆宁手心，琥珀中央是一片小小的树叶。
　　“喜欢吗？”
　　“喜欢。”
　　“那我给你戴上吧。”十四从穆宁手中接过项链。穆宁转过身，十四把项链绕过穆宁脖子轻轻系上。
　　“谢谢。”
　　“那我走了，你休息吧。”十四离开了穆宁住处。
　　穆宁转身要进屋，却听见几声咳嗽声，回头看去，却是十三爷从一旁的花坛后走出来。“十三爷？你怎么来啦？”
　　“给你送礼物啊，小寿星！”十三看看门口，“你穿成这样，去哪儿啦？”
　　“出去转了转，逛逛扬州。”穆宁在这种情况下看到十三，真是有点尴尬。
　　“那你和十四弟？”十三盯着穆宁眼睛，意味深长。
　　“诶……”穆宁双手比了个叉：“十三爷，我看你过来得有一会儿了，口渴了吧，奴婢给您倒杯茶！请吧！”说完转身进了房间。十三无奈笑笑，只得跟着穆宁进了屋子。
　　穆宁给十三倒了茶：“我看，你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儿了吧？”
　　“没多久，我跟四哥一起过来的，看你不在，我想着等等你，四哥就把东西给我，自己先回去了。”
　　“四爷也来啦？！”穆宁有点惊讶：“替姐姐给我送生日礼物啊？”
　　“应该是吧，四哥没说。”十三喝了口茶：“我一直都很奇怪，你为什么从来不叫四哥‘姐夫’啊？”
　　“这个……”穆宁挠了挠头：“我现在在永和宫啊，德妃娘娘是我主子，那四爷，十四爷就都是我主子，我当然，当然要用尊称啊！”
　　十三摇头笑笑，把礼物往穆宁面前一推：“看看礼物。”穆宁动手拆礼物，看到十三给的锦盒里，装着一个上完彩的泥塑，穆宁拿了出来:“这……”穆宁看着泥塑，一棵大树上坐着一个穿旗装的少女，“是我啊！这是咱们俩第一次见面啊！”
　　“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你落水的时候。”
　　穆宁笑得开怀：“我的记忆，在树上这次，是咱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穆宁摸着泥塑上的自己：“这太棒了！这么可爱。”
　　“喜欢就好，我得回去了，四哥送的，一会儿你自己看吧。”十三喝完杯中的水，走出了房间。
　　穆宁打开四爷的锦盒，看到里面的茶盏便惊呆了，“茉莉……”穆宁又拿出来端详：“姐姐真是太有心了，居然想到，用茉莉花茶盏来泡茉莉花茶。”
　　天色晚了，穆宁坐在门前的长廊上望着月亮，穆宁摘了十四送的项链放在手里拨弄，又摸着左手上的手钏，在想十四，在想，十四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出人意料的好月光，照在琥珀上透出醉人的蜜黄颜色，像是灯火阑珊处蓦然回首的惊鸿一瞥，留驻人世最美的擦肩，美得像是错觉。可是，我把你对我的好，当做是喜欢，会不会也是错觉？这样挺好的，你不说，我不想乱猜，猜对了煎熬，猜错了痛苦。我宁愿就这样下去，等到万水千山过尽，等到岁月巷陌尽头。能看到你在，我就相信，命运眷顾我，给我最深刻的相逢。我可以不问因果，拿自己的芳华跟命运做一场豪赌，赌赢了，我当是九死一生，拿余生去爱；赌败了，我愿赌服输，用最后的璀璨为你祝福，愿你在光阴里拥有绝世无双的良辰美景。我们各自安好，各自灿烂。
　　驻跸苏州以后，康熙命选江南、浙江举、贡、生、监善书者入京修书。江宁织造曹寅校刊《全唐诗》完成，康熙爷很高兴，赏赐了曹寅很多东西。穆宁虽然在德妃宫里，但是却不经常见康熙，也不是康熙来的次数有多少，只是穆宁不习惯面对威严的康熙爷，每次康熙过来，穆宁大多都愿意在厨房忙活。康熙为了表彰大臣，还赐大学士马齐等人《皇舆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