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生两重》墨十九mo

9、命途无计相回避

　　回朝以后，穆宁便安安心心做自己的小宫女。
　　第二年夏，德妃的身子受不了暑热，屋内总是放些冰块融化吸热，可是德妃的胃口却是越来越不好了，每日里只能吃些凉菜，穆宁只好弄些冰镇酸梅汤，冰镇雪梨，冰镇绿豆汤来给德妃消暑。
　　一日，德妃中午睡不着觉，被暑气扰的头晕，侧躺在竹塌上闭目养神。
　　“穆宁。”德妃侧躺在榻上唤道。
　　“是，娘娘吩咐。”穆宁欠了个身。
　　“本宫睡不着，你去给本宫弄些解暑的凉茶。”德妃有些少气无力。
　　“是，奴婢这就去。”穆宁领了命，退出正堂进了厨房。厨房中小福子和小冬子正在忙活，“穆宁姑娘来了。”
　　“娘娘想喝凉茶，我过来弄些。”
　　“需要奴才帮忙吗？”小冬子问道。
　　“不用了，谢谢。”穆宁准备煮凉茶，却忽然看到阴凉处有大桶的冰块，便想着凉茶不如冰粥消暑。“小冬子，咱们有砸冰的东西吗？”
　　小冬子左右看了看：“姑娘，这捣蒜的蒜臼子怎么样？”
　　“有新的吗？这捣出来的碎冰可不能一股蒜味啊！”
　　“有，我帮你找找。”小福子俯身找新蒜臼子。小福子找到蒜臼子，走到大冰块旁用蒜臼子捣下了些冰块，又小心把冰块打得碎些，应着穆宁要求，不要碎得太厉害，冰打好以后，穆宁便浇些糖水，弄些西瓜块，苹果块这些时令水果的汁。“姑娘这是弄得什么啊？”小福子和小冬子凑了上来。
　　“冰粥，消暑用的，你们尝尝吧。”
　　小冬子和小福子便急忙忙拿勺子尝了尝，小冬子一脸享受：“姑娘你可真有办法，这东西真的很消暑啊！”
　　“就是就是，我们可是好口福！”小福子也应和道。
　　“好了，你们两个慢慢吃，我拿给娘娘去。”穆宁端了冰粥进了正堂。“娘娘，您尝尝这个吧！”穆宁把瓷碗掀开。
　　“这是什么啊？”
　　“冰粥，消暑很好用的。”
　　德妃试着尝了尝：“味道不错，也很凉。你倒是有心思。”
　　“谢娘娘夸奖。”穆宁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米黄色的眼罩，上面绣着德妃最喜欢的君子竹：“娘娘，您不是嫌阳光太强，晌午睡不着觉么，我做了个眼罩，给您试试。”
　　“眼罩？”德妃从穆宁手里接过来看了看：“这怎么用？”
　　“奴婢示范给您看。”穆宁把眼罩戴了起来，随即又摘下:“这是用来遮光的，您试试吧。”
　　德妃也是抱着试试的态度让穆宁帮自己戴上。“真的看不到光啊！”
　　“主子您以后可以戴着这个睡午觉，也可以帮您入睡。”
　　“做得挺好的，多做几个。”
　　“娘娘是想给两位皇子？”
　　“皇上每天也要午睡，帮皇上也做个，绣上紫气东来。给十三阿哥也做一个。去吧。”
　　“是，奴婢告退。”穆宁出了正厅，心里想着，要是自己给十四做了，十爷看到肯定也会要，这下子，要做一、二、三、四、五，五个眼罩，还要绣东西，四爷绣木兰，十四爷绣海棠，皇上绣紫气东来，十三爷喜欢杏花，绣杏花，那十爷的绣什么？穆宁摸了摸耳朵，心想着，要不就绣条小金鱼，这小金鱼这么可爱，就算没绣十爷喜欢的东西，他应该也不会怪我吧……拿定了主意，穆宁便进了自己房间赶工，选了靛蓝色的布，遮光效果好，还显得稳重。
　　穆宁只能在干完手中的活以后再做眼罩，足足花了七天才把眼罩做好。也是恰巧，穆宁把眼罩做好的第二天，康熙便来了永和宫，德妃和康熙一同吃着点心，德妃便提起了眼罩一事。
　　“近日里因阳光太强，臣妾午睡时本来休息不好，可是穆宁给臣妾做了个眼罩，午睡时遮光很好用。臣妾便吩咐穆宁给皇上也做了一个。”德妃扭头吩咐绣锦：“让穆宁把眼罩拿过来。”“是。”绣锦便去告知穆宁把做好的眼罩呈给康熙，穆宁只好进了正堂：“皇上请看。”
　　康熙接过眼罩看了看，又抬眼看了穆宁：“你是穆容的妹妹？”
　　“回皇上，是的。”
　　“你姐姐在乾清宫伺候过一段时间，她很懂事。你们俩长得很像。”
　　德妃莞尔：“穆宁也很懂事，看我难消暑热，自己做了冰粥来给我消暑。”
　　“冰粥？”康熙没听过。
　　穆宁连忙回答：“是碎冰上浇些水果汁，再弄些水果块。”
　　“给朕尝尝。”康熙来了兴趣。
　　“是，奴婢去准备。”穆宁便照着这几日给德妃做的样子给康熙做了一份。康熙尝过以后点了点头：“不错，倒真消暑。”康熙又转头看向德妃：“有这样的宫女伺候，你倒是过得滋润。”
　　“谢皇上夸奖。”穆宁欠了身。
　　康熙出了永和宫，李德全跟在康熙后面，康熙唤了李德全：“李德全。”
　　“奴才在。”李德全欠了身。
　　“你看德妃身旁的那个小宫女，眉眼里是不是有几分像瑾瑜啊？”康熙转了转左手上的白玉扳指。
　　“奴才觉得她跟伺候过您的穆容姑娘长得很像，她们两个眉眼里都有几分像仁孝皇后。”
　　“朕看着，穆宁更像些吧。”
　　“奴才眼拙，看不出穆宁姑娘和穆容姑娘眉眼之间分别之处。”
　　“她做的那个冰粥很有新意。”
　　“奴才看着也觉得很可口。”
　　“打赏她。”
　　“是，奴才明白。”
　　如今已是康熙四十五年，赫舍里在康熙十三年离世，已经三十二年。赫舍里皇后十一岁嫁给康熙，二十一岁离世，拿生命里最好的时光和康熙共度。可是浮生若梦，流光难解，曾经说好白头到老，却是命运流离，香魂一缕，绕指散去。终于，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妾身却早已身入轮回，辜负了那年岁月。
　　或是赫舍里离世太早，康熙心中自有难解的情。穆容的眼角眉梢因和赫舍里几分相像，在乾清宫侍奉康熙之时，便得康熙多加优待，最后，还赐婚给了四阿哥作嫡福晋。如今，这永和宫里的小宫女比穆容更像赫舍里皇后，不知康熙心中，作何感想？
　　穆宁给在西园留宿的十四送晚饭，敲门后道：“十四爷，该用晚膳了。”
　　十四应了声，穆宁便推门进来，把饭菜摆在桌上：“吃饭吧。”
　　“你吃过了吗？”
　　“奴婢吃过了。”
　　十四这才拿筷子吃饭，穆宁从袖口里拿出给十四绣的眼罩：“十四爷，这个给你。”
　　十四应声抬头看：“什么？”
　　“眼罩，遮光用的，奴婢给您戴上试试。”穆宁小心翼翼地给十四戴在眼上。
　　“这有什么用啊？”
　　“午睡时阳光若是偏强，戴上眼罩可以遮光，帮忙入睡。”
　　十四摘下眼罩：“有点意思，又是你想的？”
　　“嗯……算是吧。”穆宁也不知道谁发明的眼罩：“对了，这一个你帮我交给十爷吧。”穆宁从袖中又掏出一个眼罩：“我不知道该给十爷绣什么，就绣了条小金鱼，也不知道十爷喜不喜欢。”两人正说着，老八便进来了：“十四弟。”
　　穆宁连忙行礼：“八爷吉祥。”
　　“起来吧。”老八抬了手。
　　“八哥吃过饭了没有？”十四站起了身。
　　“想来尝尝永和宫的晚膳。”老八淡淡一笑。
　　“奴婢给八爷拿碗筷。”穆宁去厨房拿了一副碗筷送到十四房内。把碗筷放在老八面前之时，忽然看到，老八的左袖口上绣着一朵莲花。“莲花？”穆宁默念。
　　穆宁出了十四房间，心下想道：“难道八爷喜欢莲花？”走了两步，又忽然记起：“姐姐，不是也喜欢莲花么？”
　　“七月皇阿玛要驻跸热河，避暑山庄建好了，皇阿玛是想着早点看看。”老八道。
　　“本来皇阿玛说是秋狝行宫，不过听说避暑山庄建的挺不错，避暑么，该是夏天去。”
　　“太子爷和三哥要留在宫里处理日常事务，倒是放了咱们放松一下了。”老八看到凳子上的眼罩：“这是什么？”
　　“哦，穆宁给做的，说是午睡遮光用。我看额娘最近午睡也在用，穆宁她也给十哥做了一个。”
　　“她长得倒是和四嫂挺像的，我看着，四嫂比她，要温婉些吧。”
　　十四听了便笑道：“八哥说的是，不过这两年，她倒真的是变温婉了不少，跟四嫂好像越来越像了。”
　　“听说，德娘娘挺喜欢她的。”
　　“本来就是亲眷，额娘又喜欢她那股机灵劲儿，疼她也是自然的。”十四低头吃饭：“这是穆宁的手艺，你也尝尝。”十四帮老八夹了菜。
　　“挺不错的，怪不得德娘娘喜欢她。”
　　“我也挺喜欢吃她做的菜，宫里的御厨做饭是挺好，可是他们做的太呆板。穆宁喜欢自己随心做，倒是别有滋味。”
　　老八忽然想起，十几年前在费扬古的府邸，那个在长廊上掉了手帕的女孩儿，青色的手帕上绣着一朵莲花。从自己手中接过手帕时，低头的那一抹浅笑，转身擦肩的一缕幽香。她也曾做饭给自己，也是随心做，可是她的云淡风轻却在自己心底荡起波澜，她也有个好听的名字：穆容。
　　十四看老八愣神：“八哥？八哥！”老八回过神来：“怎么了？”
　　“快吃饭吧，都凉了！”
　　七月，驻跸避暑山庄。皇太后身体不好，便住在气候最好的松鹤清樾，康熙住在烟波致爽，后妃们住在澹泊敬诚、四知书屋、十九间照房、云山胜地等处。皇子们住在无暑清凉、延薰山馆、水芳岩秀、万壑松风等地。
　　穆宁随德妃住在云山胜地，老八和十四住在无暑清凉，老四和十三住在万壑松风，老九和老十住在延薰山馆。
　　穆宁觉得，做宫女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有免费的江南行，可以不用买门票就进避暑山庄，还能每年在这里住半年，再说，德妃也不像宫斗剧里那样的腹黑，那么疼自己。自己离开了二十一世纪，离开了自己家人，德妃对自己的好，真的让自己想到了家。
　　穆宁自从住进了避暑山庄以后，比以前倒是更加清闲了。整日里喜欢窝在厨房做点心，弄些新花样给德妃尝尝。
　　一日，穆宁在做栗子糕的时候，弄了些薄荷进去；又用山庄里的各种花瓣混在一起做了千层糕；捣了枣泥混着杏仁做枣泥山药糕。这三样糕点穆宁做好便给德妃端了去：“娘娘，新做的糕点，您尝尝。”话音刚落，外面传来通报声：“皇上驾到！”
　　众人赶紧跪拜行礼。康熙进了正堂来，看见桌上的点心：“朕来得巧。”
　　“穆宁新做的，皇上快尝尝。”德妃给康熙递了筷子。康熙接了筷子把每样点心都尝了一遍，穆宁很紧张的瞧着，怕自己哪道做得不合康熙口味，说不定就拖出去打板子了。康熙放了筷子，李德全便道：“这点心倒是合皇上您口味，近来您都不怎么爱吃饭。”
　　穆宁算是把悬着的心放了下去。不聊康熙又言：“朕近来确实没什么胃口，这小宫女做的东西不错，赏。”
　　“谢皇上。”穆宁行礼谢恩。
　　“德妃，朕想向你要了这个宫女，让她去乾清宫伺候。”
　　穆宁听完差点没背过气去，心里祷告，娘娘您千万不要答应啊！
　　德妃看了看穆宁：“这是她的福气，穆宁，快谢恩。”
　　不是吧，穆宁觉得自己像是被五雷从头轰到脚，再从脚轰到头，来来回回直到轰成灰了为止。老天爷啊，不带这么跟我开玩笑的啊！不想进宫，进了；不想见康熙，见了；现在居然还要去做乾清宫的宫女！老天爷，你这么开玩笑我会短命的……
　　穆宁满心悲怆：“奴婢，奴婢谢皇上隆恩。”
　　“李德全，你来安排。”
　　“奴才领命。”
　　接下来，穆宁像是被石化了一样，康熙和德妃在说什么，穆宁一句都没听进去，悲怆地畅想着自己做康熙宫女的未来……
　　午后，穆宁呆坐在假山石旁，望着微微起澜的湖面。什么都不想去做，什么都不想去想，穆宁不怪德妃，因为就算德妃不同意，也不可能违背康熙的意思，还不如顺着他一点，一切都是命数，天意啊!
　　突然，一个点心盒出现在穆宁面前。穆宁怔怔抬头看，是老四。
　　“吃点东西吧。”老四坐在穆宁身旁。
　　“谢谢四爷，奴婢没什么胃口。”穆宁连说话都有些少气无力。
　　“我听说了，不过看你的样子，以后，做事小心点。”
　　穆宁都快哭出来了：“知道。”
　　“乾清宫不是火坑，你以后面对皇阿玛，不可以是这个表情。”老四看着穆宁，冷淡语气中出现了难得的温和。
　　“我难受，不开心还不能表现出来啊……”穆宁声音小的像蚊子，“以后我要伺候的人，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死大权，所有人，那就是，我的死活，根本就在他一念之间……”穆宁在想，如果自己在清朝死了，还能不能回到现代？会不会在两个时空都消失？穆宁继续喃喃道：“如果是这样，”穆宁长叹：“唉…命啊！”
　　十三到了两人身边，看见穆宁一脸哀伤：“怎么了？”十三坐到穆宁身旁：“好吧，我知道了。”
　　“你开导比我开导有用，快说说吧。”老四看着十三。
　　十三握住穆宁的手：“想开点，你想啊，四嫂也在乾清宫当过宫女，皇阿玛可喜欢她了，最后还成了四哥嫡福晋呢！”
　　老四很惊讶看着十三握住穆宁的手，而且穆宁并没有要反抗的意思……
　　穆宁无奈一笑：“姐姐可比我讨人喜欢，不管什么人看到姐姐都会喜欢的。我有自知之明，所以在永和宫，我喜欢在房间里练字，喜欢在厨房做饭，因为我不用去顾及别人的感受，不用看着主子的脸色，因为主子愿意让我去做这些事。可是皇上呢？这不是要我费尽心思，去猜他的心思么！”穆宁单手捂了脸。
　　“你放心，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一定会帮你。”
　　“嗯，我不求别的，能让我手脚完整，不掉脑袋就行了！我这漫漫人生路才开始第一步，千万别中途夭折了。”
　　“皇阿玛从来不开口跟哪个娘娘要宫女，他能向德娘娘要你，说明皇阿玛挺喜欢你的，说不定，跟四嫂一样，把你的婚姻大事，也给解决了。”
　　“老天爷啊，不用皇上给我考虑这么周全，我只求三十岁平平安安出宫，这辈子不嫁人我都愿意。”
　　老四被穆宁的话弄得有些吃惊，可语气却一如往常：“你姐姐要是听见你这么说，肯定会被你气出病。”
　　穆宁声音又降了一度：“我是打个比方。再说了，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嫁人有什么好的，那什么，三从四德，我根本就不知道，还谈什么遵守啊，指婚，指婚，天知道我会被指给谁啊！有这么拿人后半辈子开玩笑的么！”穆宁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姐姐就是被指给老四的，扭头看老四面色微变，连忙跟老四道歉：“四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只是说，哎呀，对不起。”
　　“个人有个人的想法，你这么想也没错。”老四只是盯着湖面。
　　“凡事都有回旋的余地，既来之，则安之，我相信，凭你的本事，在乾清宫自保绝没有问题。再说，还有我和四哥，不会有事的。”
　　“好吧。”穆宁算是心里稍稍舒服，站起身后冲老四晃了晃：“四爷，谢谢你，这点心我拿走了。”说完转身离开湖边。
　　老四看着穆宁远去，又转头看十三：“你和穆宁？”
　　“别误会，我跟穆宁是兄弟，是哥们，她跟我一样，不太在乎三教九条，我跟她，兄弟之义，没有男女之别。”
　　“你们两个，我看着还挺般配的!”老四开十三玩笑。
　　“这话可别让穆宁听见，她是姑娘，听见这话，她以后都不敢跟我称兄道弟了。”
　　“她是穆容的牵挂，我自然是要好好护她。只是，这变数，对她来说，未免有些大，本来就不喜欢皇宫，可是却越走越深了。”
　　“这也只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她一把了。”
　　烟波致爽内，康熙放下手中的奏折，“李德全。”
　　“奴才在。”
　　“穆宁安排好了么？”
　　“明天就会到烟波致爽，只是奴才还未请示，皇上您是要让穆宁先做宫女，还是给她品级？”
　　“让她先做采女吧。日常就做点心，奉茶，左右侍奉。”
　　“奴才明白，奴才马上去办。”
　　李德全出了偏殿，心里暗想：“当年穆容姑娘就深得皇上喜爱，如今妹妹又要进乾清宫，这姐妹俩，还真是好福气，估计也是因为长得像赫舍里皇后。皇上啊！”李德全摇了摇头，无奈笑笑。
　　次日，穆宁便在李德全的带领下，住进了烟波致爽。
　　“皇上赐了你八品采女，平日里，奉茶，做点心，左右侍奉。你也不是第一天在宫里，乾清宫不是永和宫，以后御前侍奉，少说话，多做事。多用耳朵，眼睛，少用嘴。听懂了么？”
　　“奴婢知道了。”穆宁听着，觉得像第一天进公司时，给自己培训的培训员告诉这一班新人，说是，在公司，多做事，少说话，多用脑，少用嘴……不一样的就是，在公司做错了，最危险的只是被开除，可是在乾清宫的话，最危险的，就是人头落地了……
　　“在这里，不会有人教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更不会教你怎么做，做奴才的，要把主子当成一切。既然主子让你奉茶，要记住皇上最喜欢太湖碧螺春，太子爷最喜欢峨眉雪芽……十四爷最喜欢蒙顶石花。皇上最喜欢的点心是芙蓉糕，太子爷最喜欢莲子糕……十四爷最喜欢红豆糕。”
　　穆宁听后心中哀叹：“你们非要每个人都喜欢不一样的么……这么多，我一下子哪记得住啊！”
　　“记住了么？”李德全问穆宁。
　　“奴婢，一时记不全，劳烦公公再讲一遍，奴婢拿笔记下，回头记牢。”
　　李德全只得等穆宁拿来纸笔，自己再讲一遍。记完以后，李德全道：“在皇上身边伺候，要学的还有很多，你收拾完以后，去皇上身旁伺候，知道了么？”
　　“知道了。”穆宁点了头。
　　突然穆宁的耳里传入几声喊叫，“奴婢知错了，请皇上饶恕奴婢吧！请皇上饶了奴婢吧！”声嘶力竭，叫得穆宁心头一惊。
　　穆宁转头去看，两个小太监拖着一个小宫女正往烟波致爽的后宫门走去，那宫女极力呼喊，极力挣扎，周遭经过的宫女太监却无一人阻拦，见此情景，穆宁连呼吸都开始紧张，只得下意识往李德全身后退去，“公公！”
　　“那小丫头叫屏儿，私自跟后宫嫔妃勾结，传递皇上消息，被皇上发落到慎刑司去了。”李德全看都没多看屏儿一眼，继续说道，“她不过是个乾清宫没有品级的宫女，也敢做如此出格之事，如今出了事，也没见有哪宫娘娘小主出来护她。”李德全看着穆宁，“这就是奴才，安分守己尚不能完全保全自己，若是被主子们拿出来挡刀，那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得个厚葬，保全父母。皇上一向不喜欢奴才们跟哪宫主子走得近，记住了么？”
　　“奴婢记住了。”穆宁深深低着头。
　　“在宫里，奴才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活着，没人会时时刻刻提点着你，你不是新人，有些话就不用我多说了。你去准备着吧，待会儿就去皇上那儿伺候着。”
　　……
　　十四进了德妃宫里：“额娘，儿臣给额娘请安。”
　　“快起来。”德妃拉过十四。“最近书读得怎么样啊？”
　　“挺好的，先生最近看得紧，我想放松也不能啊！”
　　“不能放松，你皇阿玛要是哪天检查你功课，发现你功课没做好，他若是罚你，额娘可拦不了。”
　　“不会的，我功课做足了，皇阿玛不会罚我的。”
　　“别得意，”德妃把点心推到十四面前，“把这两天学的东西给额娘讲讲。”
　　十四便跟德妃讲起了最近学的为臣之道。讲完以后，德妃笑言道：“以后也要这么认真。你长大了，要学会为你皇阿玛分忧，为额娘分忧。”
　　“儿臣明白。”十四开始吃点心，吃着吃着觉得有点不对劲：“额娘，这点心，不是穆宁做的吧？”
　　“你吃穆宁做的点心吃了几年，都能认出味道了。点心是绣锦做的。”
　　“绣锦姑姑做的？穆宁不是最喜欢做点心么？她怎么不做了？”
　　“以后再想吃穆宁做的点心，就去你皇阿玛那儿要吧。”
　　“什么？”
　　“昨天你皇阿玛过来，也喜欢穆宁做的点心，就让穆宁到乾清宫去做宫女，还给了她八品采女的官职。”
　　“哦，现在该是在烟波致爽了。”十四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把碗筷推到了一旁。
　　“穆宁升了职，你不替她高兴啊？”德妃看十四脸上有失落之情。
　　“我这都习惯住西园的时候吃穆宁做的饭菜，这要我改，该不习惯了。”
　　“人往高处走，她有这个机会，额娘不能拦着。”
　　“儿臣明白，皇阿玛都开口了，额娘不能不放人。儿臣是有些担心，穆宁在永和宫里只是干些煮茶，做点心，煮饭的活，如今去了皇阿玛身边，还做了女官，多少会有些应接不暇吧。”
　　“额娘倒是觉得，只让穆宁做这些活，倒是屈才。她很机灵，又很讨人喜欢，还不张扬，很难得。”
　　“回头我见了她，叮嘱她两句，在皇阿玛身边伺候，需要步步谨慎才是。”
　　“你跟穆宁也算是自幼相识，凡事能帮的，你多帮着些，费扬古只留了这两个女儿，要帮他顾好才是。”
　　“儿臣明白，就算额娘不说，儿臣也会帮穆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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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波致爽内，穆宁煮好了茶给康熙放在桌上，“皇上，请用茶。”放下茶盏，穆宁准备退出偏殿，却被康熙拦住：“磨墨。”
　　“是。”穆宁站在桌旁替康熙磨墨。磨墨之时，穆宁也不敢看康熙，只是看着墨越来越黑，越来越浓。穆宁想着，怕是自己要这样到三十岁吧。
　　“你姐姐可曾提起过，她在朕身边伺候的事么？”康熙并未抬头。
　　“姐姐在皇上身边伺候的时候，奴婢还太小，怕是姐姐讲过，奴婢却是不记得了。”
　　“穆容在宫中的时间不长，只呆了两年，十五岁那年做了四阿哥嫡福晋，如今也是成熟不少。”
　　“奴婢进宫前在四爷府上住过一段日子，姐姐和四爷过得很好，奴婢谢皇上，给了姐姐一个好归宿。”
　　“朕想去走走。”
　　“是。”穆宁跟着康熙走出偏殿。李德全见康熙出来，正准备跟上，康熙却道：“你留下。”
　　“是。”李德全退了回去。
　　“平日里，你在德妃宫里都干些什么？”康熙前面走着。
　　“奴婢就是煮煮茶，做做点心，不当值的时候在房间里练练字。”
　　“你字写得如何？”
　　“马马虎虎，奴婢不是很擅长。”穆宁真的是在实话实说。
　　“把字练好，从今天开始，你每天抄一遍观音心经。”
　　“是，奴婢知道了。”穆宁心里暗暗一惊，自己又不是康熙的秘书，康熙为什么要让自己练好字啊？穆宁看着自己眼前的康熙，这个高高在上的君主，这个不可一世的帝王。做皇帝，背负着大清的命脉；做长辈，掌握着子孙的命运。或许是真的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压力，没有人可以让他停下来歇息，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那么多人惧怕他，才使他显得那么拒人千里？穆宁试探着：“皇上，您是不是除了碧螺春以外，不再喝别的茶了？”
　　“碧螺春最顺口，其它的,没什么感觉。”
　　“那奴婢可以为皇上煮茉莉花茶吗？”
　　“你煮茶的手艺不错，可以试试。点心做的不错，以后在乾清宫，会给你住的地方安排一个小厨房，要做什么，就自己去做。”
　　“谢皇上恩典。”
　　正巧十四走过来，见了康熙：“给皇阿玛请安。”
　　“正好，朕打算回宫，陪朕走一段。”
　　十四转头看穆宁，穆宁点头示意，三一人便一同走着，到了烟波致爽，十四并未进去，进了偏殿，康熙便令穆宁退下。穆宁就回了自己住处。
　　到了园子门口，穆宁却看到十四在园子里等候。
　　“十四爷吉祥。”穆宁行了常礼。
　　“过来看看你，看你适不适应。”
　　“穆宁垂了眼睑：“适不适应，到最后都要适应的。只是有一点……”穆宁故意顿了顿。“什么？”十四问。
　　“十四爷以后，吃不成奴婢做的晚饭了。”穆宁故意语气舒缓。
　　十四笑了笑：“我看，你是把它当成好事了吧。”
　　“奴婢不敢，十四爷不嫌奴婢笨拙，奴婢感激还来不及,怎么敢当成负担啊！”穆宁顽皮一笑，“坐下喝杯茶吧，蒙顶石花？”
　　“你这儿有啊？”十四惊讶道。
　　“以前在永和宫，你总是跟着主子喝茉莉花茶，到了这儿，我才知道你喜欢蒙顶石花。皇上让我奉茶，这各类茶我这儿都有些。”
　　“行啊，我也想尝尝你煮其它茶的手艺。”十四坐在了门前的桌子前。
　　穆宁煮好了茶给十四端上：“尝尝吧，看我有没有把你最喜欢的茶给煮毁了。”
　　十四品了品：“手艺有长进啊，看来以后我可以经常来你这儿喝茶了。”
　　“吃点心也行，有新的栗子糕，要尝尝么？”
　　“好啊。”
　　穆宁便给十四端上混着碎杏仁的栗子糕，十四尝了一块：“你要记着，皇阿玛很有主见，所以他要你做的事，你不要反驳他，他说的话，你也不可以质疑。多听多看，少说少做，做好分内的事就行。”
　　“知道了，我会很小心的。”穆宁站到了十四对面。
　　“不过我觉得，皇阿玛应该挺喜欢你的。要不然，也不会让你从一个没有品级的宫女，直接做了乾清宫的八品女官，今天皇阿玛出去散步，连李德全都没有带，但是却带了你。所以依我看，遇到事情，皇阿玛不会为难你。”
　　“开头还不错，以后的发展，我还是不要估计了吧。要是估计错了，那多伤心啊。”穆宁拿一块栗子糕送进嘴里。
　　十四一个不小心把茶盏打翻，瓷片散了一地。穆宁和十四都俯身收拾，穆宁轻推了十四：“你别干，我来吧。”低头拿碎瓷片时，左手食指却被瓷片划伤，穆宁不禁叫出声来。
　　“怎么啦？”十四看穆宁捏着手指。
　　“没事。”
　　“让我看看。”十四拉过穆宁的手，检查穆宁的伤口。
　　穆宁被眼前一幕惊住了，十四拉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心很有温度，竟然让自己泛起一股暖暖的感觉。执子之手，听上去像是平淡无华，却因和我牵手的人是你，让我生出万般眷恋。
　　“上点药吧。”十四对穆宁说。
　　穆宁才缓过神来，连忙把手缩了回来，“不用了。”穆宁吮吸了一下食指，“没什么事。”
　　“十指连心，怎么会没事，手伸过来。”十四掏出了帕子。
　　穆宁把手伸给十四，十四小心帮穆宁简单包扎。包扎完，十四把穆宁扶到凳子上：“伤口愈合前别沾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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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荫道旁，穆容独自散步。康熙十分喜欢穆容，知道穆容不禁暑热，特意让穆容跟随而来，就住在云山胜地的一处别苑，日常便陪在德妃左右。
　　穆容在林荫小道上漫无目的地逛着，旁边池塘里一簇白莲开得正好，被微风吹得轻轻摇摆，娉婷多姿，恰似霓裳起舞。迎面走来老八，穆容却想低头走过。老八低声道：“四嫂。”
　　穆容停下了脚步。和老八并肩而立，面向相反。
　　“四嫂近日可好？”
　　“劳八弟费心，我很好。”穆容语气平淡。
　　“夏日暑热，避暑山庄虽然凉爽，但是暑气还有，四嫂要注意身体。”
　　穆容没有答话，只是扭头看着池塘里的白莲花。老八同样看到开得正好的白莲，便道：“莲花开的真好。”
　　“开得再好，也不是以前的花了。”穆容转过头，再也不看莲花一眼。
　　“穆容，很多事情都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老八像是劝导。
　　“所以才有物是人非事事休这一说。”穆容的口气十分严肃。“你我不是都不似当年了么。”
　　老八无言，只轻轻转动了手腕，袖口上的莲花也在风中微颤。穆容并未瞧老八一眼，径直离开。
　　穆容回到住处，拿出绣了莲花的手帕，轻轻摸了摸帕上的莲花。口中念念：“我不是当年的穆容，你也不是当年的胤禩。”穆容把手帕握在手心，“早就变了，早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