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法归天》拈水笑

51、莫待之死

　　是夜，冥河有点点“星光”升起。
　　白日里的冥河，如一潭死水，连流动都没什么声响。夜晚却因了这些“星光”，灵动了许多。

　　莫待捂着胸口的爪伤，面色惨白的看向眼前这个女魔。
　　她的指甲很锋利。“星光”下，一双红瞳散着幽光，是一种渗人的妖异。
　　他颤声问：“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我……我跟你有何仇何怨？”

　　妤兮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她从前指甲很脆，自然状态下，有时候碰到东西还会断裂掉，但现在，她的指甲却硬的像铁，长的像刀。
　　厉害倒是看着很厉害，只是有些碍事。
　　她口气淡淡的：“以前你很忙，总说没时间来看这些星星，现在你要死了，我请你看个够。”
　　莫待舌头有些打结：“我从没想过来这里看什么星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而且这也也不是星星，是残魂好吗？”
　　妤兮斜睨他一眼：“主簿大人，你是真的不记得了么？”
　　莫待的眼神一动：“你……你是……夕潮？”
　　和他提过星星的，只有那么一个人。
　　妤兮轻蔑的笑了笑：“夕潮借给你的命，好用么？”
　　莫待一步步后退，眼中充满了恐惧：“你到底是谁？除了她，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他退着，脚下一软，踩到一个坑洼处，一下子跌倒，试图挣扎，却是再也无力起来。
　　妤兮看着他：“你这么自信她不会说出来？你以为她会在里面一辈子心甘情愿的替你受过？”
　　莫待苍白的摇头：“我没有让她替我受过……我从来没有！是她自己决定这么做的！”
　　妤兮冷眼道：“所以你就心安理得？”
　　莫待急切道：“不！我无时无刻不在被这种难受煎熬……可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我不知道该怎么救她……我不知道……”
　　妤兮打断他：“把事实说出来就可以救她，你岂会不知？”
　　莫待一噎：“我……”
　　妤兮道：“你这种人，果然很适合杀掉来给我魔祖做见面礼。”
　　莫待牙齿打颤：“你……你是个魔……”
　　妤兮道：“你说你是不是倒霉，正好夕潮的一缕怨魂，附体到了我一个魔的身上。”
　　莫待愕然：“怎么可能……她在判官笔中……怨念不可能溢出来……怨魂就更不可能了，判官笔更不可能被你一个魔给接触到……”
　　话音未落，却看到妤兮的手中乌光一闪，竟是凭空多出一支乌黑圆润的笔。还将笔伸到他的面前，一字一字的：“你说的，是这一支笔么？”
　　莫待呆住了：“你……你怎么会有……”
　　妤兮的另一只手蓦地化出生死簿，一页一页翻着，口中念念道：“让我找找，你的名字在哪里。”
　　莫待惊愕了半晌，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大人！求大人听莫待说一句！”

　　妤兮冷冷看着他。
　　莫待含泪道：“求大人，将莫待囚禁在判官笔中，将夕潮换出来。”

　　妤兮的眼神动了一动。
　　莫待声音有些哽咽：“欠别人的滋味太难受……尤其是欠她的。从一开始……她就各种刻意的对我好……各种刻意的暗示我——我欠她的。起初我还有些愧疚，但久而久之，只觉得她的一切行为都有目的，一切付出都等着我来加倍回报，这不是谈情，根本就是在谈生意，所以才会忍不住和她争吵……”
　　妤兮没有说话。
　　夕潮的确是会做很多把自己感动的事情，只可惜，似乎没能感动对方，反而成了对方的负担。
　　只是，爱而有所求，真的就这么让人难以忍受么？

　　莫待继续道：“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同意她替我承担这一切，当时是我太懦弱……懦弱的宁可承受欠着她的那种煎熬，懦弱的以为这种煎熬会比死好受一些……但现在才知道，这种煎熬，比死难受多了。我经常做梦，梦到她一脸血的对我说，我为了你，舍弃了这么多，你只有生生世世都为我而死才能报答……”
　　“刚才我真的以为是她回来了，紧张的要死，只觉得这辈子都会被她压着抬不起头，每日一睁眼就会被咒语束缚，这简直生不如死……你说自己不是她的那一瞬间，我像是突然解脱了一样，终于有个办法可以让我摆脱这个心魔……”

　　妤兮淡淡道：“真巧，她也想要你把她替换出来。”
　　莫待急忙道：“既然如此，请大人成全！”
　　妤兮幽幽道：“然而我对成全别人并不感兴趣，我此刻只想取你性命。”
　　莫待没想到她这个反映：“大人……”
　　妤兮抬了抬手指：“你看不出，我已经不是什么大人了么？”
　　指尖光芒一闪，莫待吓的一个哆嗦：“稍……稍等一下！”
　　妤兮看着他。

　　莫待整理了一下情绪：“如果替换我们并不在大人的职责范围……那妙水河府那里，不知道可否劳烦大人帮我带句话……”
　　妤兮没什么表情：“我是个魔，不是个信使。”
　　莫待急出一头冷汗，摸了摸身上，掏出一枚金水菩提，恳切的：“大人，您既然是判官，必然就不是真正的魔域中人，我这里有一枚驱魔玉髓，可以助大人摒弃魔气，回归……”
　　话未说完，妤兮已经一抬手将他手中的金水菩提打飞到了冥河之中，然后弹了弹袖子，漫不经心的：“谁需要摒弃魔气？我现在很好，从来从来，都没有这么好过。”
　　莫待怔住了。
　　妤兮收起了判官笔：“不过你放心，你死了，自然会魂归冥府，到时候自然另有判官来判定你的今生与来世。”
　　她的指甲在星光下冒着寒气：“所以，我就不耽误你被审判了。”
　　莫待的脸色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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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驷赶到冥河河畔的时候，莫待的身体已经凉了。
　　地上的血顺着河沙渗入，暗红色的血水已经浸染了河岸。

　　天驷的心也开始发凉。

　　从前妤兮也入过魔。但那时候，她头脑不清，灵台不明，情绪不稳，是不会如此冷静的专门选择某个人，还把人带到一处明确的地点来杀的。
　　这样准确的计划，说明她头脑十分清醒。
　　十分清醒时候的入魔，那就是真正的入魔。

　　从前，她还能被他的温柔唤回，现在，是否已经不能了？

　　他的指尖开始颤抖。
　　如青君所料的，从未有过的颤抖。

　　他不是没想过她会入魔。
　　他甚至想过，如果真的救不回来，那就陪她一起入魔。
　　但，她还需要他的陪伴么？彻底的入魔，是否意味着她对他，彻底的没有留恋了？

　　他做了这么多。到最后，还是没能改变这个结局么。

　　身后一阵劲风响起，明显是有人来到这里，但他没有回头。
　　是敌是友，他已经不是很想去弄清楚。
　　甚至有那么一瞬，他莫名的有些想大开杀戒，以让自己压在胸口的的这份难受有个出口，更让自己能体会一下，似她那般杀人不眨眼，是什么样的感受。
　　能理解她，或许才能更接近她，不被她那么的排斥。
　　身后的人在靠近。
　　他的杀意也越来越浓。

　　但身后的人突然站定，不再靠近他，缓缓开口：“青君请你不要胡思乱想，入魔没那么简单，或许你入魔了，便再也不认识她了。”
　　天驷顿时一个激灵。

　　青君。
　　青君他，已经将他的一切都预料到了么。

　　是的，入魔的初期，会神志不清，记忆混乱，或许他真的有可能把妤兮给忘了。
　　他若想救她，便一定要保持那份清醒。

　　身后的人又道：“青君还说，泰来公主陷于判官笔，正是为了让你不至于落进魔手，所以，你不能让她就这样白白牺牲，你一定，不能入魔。”

　　天驷望着冥河暗红色的水纹，突然冷笑了一声：“青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
　　身后的人一噎：“所有人都在点将台商议此事，只有星君你独自离开……”
　　天驷打断他：“我何时认真议事过？这不是常有的事么。”
　　身后的人顿了半晌：“星君说的是。”
　　天驷淡淡道：“议事太闷，我在外面转转就会回去。你回去告诉青君，让他放心，明日我定会到六欲天与他汇合。”
　　身后的人这才有些欣喜的：“是！”

　　嗖的一声，那个人消失了。
　　天驷望着冥河，定定道：“还藏在那里，打算什么时候再出来？”

　　水声四起，一面铜镜缓缓从水中，厚重的边缘浮雕着云雷地纹，幽光乍现。
　　天驷望着还在淌着水的镜子：“原来是面镜子。”
　　铜镜幽光浮动，里面缓缓出现了妤兮的身影。

　　天驷动容，急忙凑了几步过去：“妤兮！”

　　从镜子里看，妤兮所处的，是一片空洞的虚无。
　　四周幽暗，地上湿气沉沉，地面泛着白光，有些似冰面。
　　妤兮蜷缩在里面，看起来很冷。

　　天驷急切的唤道：“妤兮！妤兮你能听到吗？”

　　妤兮没有反应。
　　一个面色惨白的女子却突然出现，对着妤兮施展了什么术法。
　　妤兮的身体缓缓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