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法归天》拈水笑

47、第八世 木鬼龙

　　“我是笔魂。”

　　这是妤兮醒过来之后，所听到的第一句话。
　　彼时她躺在地上，四周一片幽暗，唯有地面微微泛光。手触碰到身下，坚硬又冰寒刺骨，像是一大片冰地。湿寒之气阵阵袭来，她第一反应是这样下去会不会得风湿，第二反应才是有点虚弱的开口：“这是个什么鬼地方？”

　　冰寒中，那个声音接着说：“这自然是个鬼地方。判官笔里的地方，你还指望是个神地方么？”
　　妤兮哦了一声，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笔魂接着道：“我已经孤寂的在此等待了千年。”
　　妤兮思考了一下。
　　孤寂，说明此处之前可能只有她一个人……或者魂。
　　等待，说明她有自己的目标。
　　千年，说明被她等的人不是有大运就是有霉运。而以妤兮一贯的倒霉，后者可能性居多。

　　借着冰面透出的些许微光，妤兮只能隐隐看到面前有一个女子纤细的身影，五官难辨。她身影未动，但不知为何声音却忽近忽远。
　　离这么近，正常来说声音不应该这样飘渺传来，这个女子此刻定是用了法力。
　　说话这么简单的事，她还要用法力，如果她不是哑巴，就肯定是想吓唬她。
　　妤兮捋了捋有些结冰的头发:“你这样说话不累么？”
　　那个笔魂顿了一下：“还……还可以……”
　　这会儿声音倒是正常的。
　　看来不是哑巴。

　　那笔魂一顿之后，却又用起了继续飘忽不定的声音：“从今以后，你就是笔魂了。”
　　妤兮回想起来自己被判官笔吸进去的那个场景，了然的哦了一声。
　　笔魂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你好像不难过？”
　　妤兮道：“难过还好，只是有点厌烦。”
　　笔魂不解：“厌烦？”
　　妤兮道：“没完没了的死来死去，一遍遍重复无趣，果然喝点孟婆汤是有道理的，至少看什么都还新鲜。”
　　笔魂有点讷讷的：“敝地是有点不太新鲜……”
　　这个人，竟然不是害怕，不是绝望，而是……觉得不新鲜？
　　然后反应过来：“但你若不按我说的做，还是会很痛苦的！”

　　妤兮看着她：“你等了千年，是为了等一个同伴，还是……”
　　笔魂诡异的笑了一声，似乎重新找到了一个能镇住她的理由，傲然道：“不，我只是在等你。”
　　妤兮平静道：“等我来替换你？”
　　笔魂再次意外：“你……不吃惊？”
　　妤兮叹了口气：“给我写命盘的千命司是有多偷懒，每次都是这种替换把戏。”
　　笔魂：“……”
　　妤兮道：“好吧，我们痛快点，你且说说如何个替换法，我们速战速决，不耽误下一轮投胎。”
　　笔魂：“……”
　　笔魂噎了半天才道：“东……东岳大帝的女儿，房宿天驷星君的未婚妻，你身陷判官笔，一定会有人进来救你。”
　　妤兮察觉到这话外之音：“所以……你是故意把我吸进来的？”
　　她之前就在奇怪，虽然自己犯了错，但应当罪不至死，判官笔怎么会吸入她所有的元神。
　　笔魂终于捕捉到她一丝的诧异，急忙拽出一丝阴冷的口气：“也是拜你自己所犯之错，我不过是把惩戒的力度加大了一些而已。”
　　妤兮明白了：“有人进来救我的时候，你便会化作我的样子？”
　　这个笔魂，定然是出于什么不情愿的原因，被囚禁在判官笔里的。
　　她大概一直都在等待重见天日的时机。

　　妤兮暗暗动了动，发现身体绵软无力，法力也受限了。
　　这笔魂既然是想冒充她，自然会趁她醒过来之前先控制住她。
　　笔魂道：“既然是你的命盘，你自然要遵守一下……我等了这么久，就只有这么一个机会……我必须出去一定要出去！”
　　妤兮道：“你要出去，我就得留下来了么？”
　　笔魂切切道：“是的，判官笔里最起码要待着一个人。”
　　妤兮看着她：“你这个算盘是不是打得太好了点？”
　　笔魂有点不好意思：“虽然……是我的算盘，但也是你的命盘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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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贬下界，朱雀的行宫虽比不上之前的赤羽殿，但也足够绚丽华美。
　　前后两组宫殿，皆青玉为阶，金钉朱漆，雕梁为凤凰飞云，地上金丝红毯，两殿之间两侧有红水晶长廊相连，垂下丝丝缕缕的般菠萝花，煞是撩人。
　　但朱雀却丝毫没有惬意之感。
　　自息魔翎被毁，他整个人都变了样子。

　　息魔翎不仅是他身份象征，更是他神威的体现，没了这件神器，他的杀伤力不知道要被削弱多少。何况曾经杀过多少魔，现在就有多少威胁。放眼天下，不知多少魔物此时对他虎视眈眈。
　　更可气的是，受损害的是他，被罚下界竟然还有他的份，这简直就是伤上撒盐，雪上加霜。

　　天驷赶到朱雀行宫的时候，朱雀已经闭关了二十日。
　　偌大个行宫大殿，只有绯冷仙子一身素衣，不施粉黛，冷冷清清的在殿上坐着，看上去颇为有些憔悴。
　　看到他第一句话却是：“你来做什么？”
　　明显的不是欢迎之态，天驷不由干咳一声：“青君让我来保护朱雀。”
　　绯冷仙子冷笑：“他需要保护吗？”
　　天驷挑了挑眉：“需不需要是他的事，这个我不是很关心。”
　　绯冷仙子蹙眉：“就算需要，你觉得他会要你来保护么？”
　　天驷坦然道：“保不保护呢，是我的事，他可能也管不着。”
　　绯冷仙子先是一噎，随后又好笑道：“你倒还是老样子，但这二十八星宿却早已变了，朱雀之前就跟青君有嫌隙，如今连息魔翎都没了，我若是他，定然也咽不下这口气的。”
　　这种言辞，朱雀在自己心里想想是一回事，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却又是另一回事。看来朱雀连跟青君表面上的祥和都已然放弃，这是公然对他表示不满了。
　　这个问题就有点难办了。

　　心念至此，天驷反而笑道：“在天界，你不跟青君有点嫌隙，仙生都不太完整的。论嫌隙，我倒是自叹比你们大的多。但如今魔祖虎视眈眈，就等着我们内讧，我们又何必自乱阵脚。”
　　绯冷仙子眼中带了几丝嘲弄：“看不出你竟然还是个顾全大局的人。”
　　天驷道：“看不出就对了。我自然不是为了大局，我只是为了妤兮而已。”
　　绯冷仙子听到妤兮二字脸色变了：“就是那个雪翎猫吗？”
　　天驷纠正她：“确切的说，妤兮不是那只猫，只是恰好附身过一段时间而已。”
　　绯冷仙子冷冷道：“你还真是长情，一段感情折腾了一万多年。”
　　天驷听着这话里的酸意，不由得摸摸鼻子：“扯远了，话说，我是来保护朱雀的。”
　　绯冷仙子拂袖道：“不必了，你回去跟青君说，这个好意我们不打算领。”
　　逐客之意，滥于言表。
　　天驷蹙眉：“青君既然让我来，说明魔祖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朱雀，此时使性子，你是把朱雀的性命置于何地？”
　　绯冷仙子道：“我不妨跟你说实话，朱雀现在还在不在行宫我都不能不确定，我也已经二十多日都没有见到他了。”
　　天驷始料未及：“你说什么？”
　　绯冷仙子看着他，冷笑一声：“你若想留下来，我是不反对的，毕竟这里冷冷清清，看到你，我还能忆起当初的几分温情。”
　　天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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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昏暗中，周围湿气弥漫。
　　嘭的一声，一簇火光猛然燃烧在笔魂的指尖，映照在妤兮脸上，刺的她急忙挡了一下眼睛。
　　火光中，一个女子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
　　五官倒是清秀，只是脸色惨白，嘴唇更是没有一点血色，蓦然出现在火光之后，还是略有些吓人。
　　笔魂道：“我被关在这里，原本就不是因为我自己犯了错，我只是……代人受过而已。”
　　妤兮怔住。
　　这个原因她倒是没想到。代人受过能代到被关在此处千年不见天日，是什么人，能让她牺牲至斯？

　　笔魂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我知道你有心魔，也知道你是为了男人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你，除非你绝情绝欲，否则……是脱不了魔心的。”
　　妤兮有些意外她的话：“你怎么知道我……”
　　这个笔魂，身困于判官笔中，却心知天下事么？
　　笔魂低低道：“我在这里呆了千年，在生死簿上看了不计其数的人生，但凡对男子一片痴心的女子，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
　　也是，她阅尽生死簿，自然对天下事都了如指掌。
　　笔魂兀自叹了口气：“男人原本就是让人失望的存在。只要你还对他们抱有希望，你就一定会受伤。”
　　妤兮道：“哦？”
　　笔魂她自嘲的笑了笑：“男人是这样的，你为他付出的越多，他就越觉得理所当然，你越是委屈自己，他反而越看轻你，甚至你为他死了，最后都会变成他的谈资，他用饱含深情的口气描述着你，但实际上，却只是在炫耀有女人为了他命都不要罢了。”
　　她看向妤兮：“所以你以为神仙为什么要无情无欲？不是他们不近人情，而是那样的生活才是高阶的存在，不需要被情所困，也不会被人所伤。”
　　火光在她的指尖渐渐变得柔和，她的声音也渐渐弱下来：“女人还是要学会自己为自己打算，你不爱他，他便伤不了你，你爱了，反而会被他捏住软肋。”
　　妤兮也看着她：“你替某个人受过，他却辜负了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