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法归天》拈水笑

23、不愿提及之最

　　话音未落，外面的侍官来报，说之前的那个小侍女环儿因为害怕受罚，私逃下山去了。
　　阿凉立刻表示:“如此甚好!”
　　看到狸九尊愕然地脸，她急忙道：“我不是幸灾乐祸，我的意思是，她的缺，我来补就好了!”

　　狸九尊皱眉：“怎好这样委屈仙子？”
　　阿凉连连摇头：“不委屈不委屈，只要你不把我送回家，让我能免受那皮肉之苦便好。”

　　狸九尊温和道：“仙子言重了，仙子若想在这里逗留几日，大可放心游玩，只是我这个做主人的，可能随时不在家中，还望仙子海涵了在下的怠慢。”

　　话虽这么说，但阿凉依然是担心他随时表示出不欢迎，毕竟自己来历不明，又是白吃白住，所谓不速之客，没有哪家会喜欢。
　　她还是主动承担起之前那个小侍女的工作，替狸九尊打理日常的生活，狸九尊一开始再三推让，后来看她坚持，就没有再加反对。

　　只是，狸九尊真的如他所说经常不在家，她才刚开始跟他有些熟络，他就离开隆山，一出去就是一个月。

　　她在这一个月里，将自己和他过往都画在一副画中，想等他回来之后，找机会拿给他看，她想，有些话，她无法开口去诉说，但见了这幅画，狸九尊一定会全部都明白的。

　　只是没想到，狸九尊这次回来，竟然带了一个人。

　　那个她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不愿见到的人，泰来公主。

　　她从未见过狸九尊那样的慌张。

　　他小心翼翼的将泰来放置在他的卧房，脸色苍白，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阿凉，快来帮我看下。”

　　她彼时的心情已跌落到冰点，但看着他的紧张，却依然不知为何有些心疼，步态凌乱的走了过去，将手按在了泰来的脉搏上。
　　她把脉的时间并不长，但也就是那么一眨眼，她的心头已然涌过千年。
　　这么久了，这么久了，为何这个女人依然是个挥之不去的梦魇。
　　倘若有缘，何苦折腾，倘若无缘，又何必再见。
　　她的神思太重，以至于狸九尊紧张的问了好几遍她怎么样了，她才回神过来：“她没有大碍，虽然是凡人之身，但有元神护体，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狸九尊这才松了口气，神色渐渐缓和过来。
　　她不咸不淡道：“这不过是她转世的一生而已，死了反而可以早点去下一世轮回，你又何必紧张。”
　　狸九尊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你认识她？”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只得硬着头皮道：“稍微掐算一下便知。”
　　狸九尊疑惑的望了她一会儿：“掐算这种法术，一般人也只能推算这一世，能精确到前世今生的，已然是上仙的水准，仙子倒底是何方神圣？”
　　她眼神一晃，声音有些发干：“术业有专攻……我只是恰好擅长这个而已……”
　　狸九尊思虑了一会儿，缓缓道：“我自是相信仙子隐瞒自己的身份并无恶意，但是，如今我族务缠身，又有一个故人需要照料，如果仙子的家人找上门来，我可能并无精力来处理……”
　　她急切的：“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我可以帮你照料她……我懂医术的。”
　　狸九尊静静的望着她，没有质疑，也没有敌意，似乎只是在探究。
　　阿凉咬着唇：“我知道你不信任我，我……”
　　狸九尊温和的打断她：“我并非不信任仙子，只是……世界之大，仙子为何非要留在此处呢？”

　　她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竟是急的话也说不出来：“我……我……”

　　是的，她有什么理由一定留在这里？
　　就因为她救过他，她喜欢他？
　　那又怎样？他从来都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更从来都不知道，这个这么大的世界里，还有她这个存在。
　　如今他不知是何机缘又抱回了自己的心上人，此间，便更不应有她的容身之所了。

　　狸九尊见她哭了，顿时有些愧疚：“仙子莫要这样，在下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纯粹，纯粹只是好奇而已……”
　　这话她听了之后更是无端委屈，眼泪愈发的止不住。
　　狸九尊有些慌了：“仙子莫哭，你喜欢留在这里便留在这里，你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不再逼问你便是，是我的过错，你莫要再哭了……”

　　她扭头跑回到自己的房间，举起那幅画就想扔掉，然而手已过头顶，却还是缓缓地放了下来。

　　或许，她是时候应该离开了。

　　只要这个女人出现，她就等于被宣判了斩立决，再无商量的可能了。

　　或许她应该做的，唯有封存起自己的记忆，让自己的脑海中和狸九尊一样，两人从未有过交集，这样才公平吧。

　　那么这幅画，就是从此世间，唯一记载着真相的东西了。
　　不如找一处秘密的所在，将它封存起来，或许几万年之后，没有人再记得这故事里的男女主人公是谁，那时这幅画，还可能成为一个传世的话本，供后人传唱。
　　那已是她和他，最美的结局了吧。

　　就让那些喜欢意淫的后人，为他们俩，续写一个大团圆的结局好了。

　　她收拾完毕，正打算离开，却一开门，就开到狸九尊站在门口正欲敲门的样子。看到她开门，他立刻露出歉意地笑意：“适才在下失言，还望仙子莫要放在心上。”
　　她勉强笑了笑：“没有，一直都是我唐突了。”
　　狸九尊道：“想来仙子必有自己的苦衷，在下能为仙子尽一点绵薄之力，本是在下的荣幸。”
　　她低低的：“九尊客气了，我叨饶多时，确是也该告辞了。”
　　狸九尊急忙道：“仙子留步。”
　　她望向他。
　　狸九尊道：“玉面狸现在正在飞升，可能不日就会成功，届时她定然会大宴宾客，我正想准备一份贺礼，她素来喜爱丹青，仙子的手笔又颇有大家风范，不知道仙子能否……”

　　她望着他期许的眼神，在想他这是不是想帮她找个借口留下来，亦或者是想给她一个台阶，让她不要走。
　　只是，她此刻想离开，跟他的话，其实关系并不大。她想离开，只是觉得自己再耽搁下去，也是白白误了自己罢了。

　　她缓缓开口，答非所问：“九尊，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狸九尊有些不明所以：“什么问题？”
　　阿凉凝望着他:“倘若一个人，心心念念的对别人做着一件根本无望的事情，而别人根本就不知道，反而一心系在别人身上，那她是不是很傻？”
　　这些话，她没有经过整理，自觉的说得语无伦次，也不知道狸九尊能不能听明白。
　　狸九尊也确实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有些苍白的笑了笑：“我的事，仙子也都知道了？”
　　她咬着唇，不语，果然自己说的很乱，狸九尊，这是当她在讲他了。
　　狸九尊叹了口气道：“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伤害她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当一个能解救她的人呢。”
　　她低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想说，可是我不是。我从来，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你。
　　但她说不出口。
　　她不敢抬头，害怕他再次看到她的泪水，便只有低低的说：“我会帮九尊画的，你放心吧。”

　　退了几步，关上房门，背靠在房门上，她的泪已经湿了整个脸颊。

　　妤兮看到这里的时候，内心是五味杂陈的。
　　她想不到自己无意之间，竟然充当了别人情感路程上最大的绊脚石。
　　狸九尊对她，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情感，她并不十分清楚。
　　他不是一个恶人，所以偶尔做了一点觉得对不起良心的事，就会愧疚很久，这个她明白。但这种愧疚能持续这么长时间，而且还是断绝自己后路的这种做法，就让她有些匪夷所思了。
　　他该不会，是后知后觉的，真的爱上她了吧。

　　她不由为他叹息，时至今日，她断然不可能再和他重续前缘，而他如果还是深陷此中不可自拔，那就立刻就要错过另一段佳缘了。
　　况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阿凉不管是从身世还是品貌，都和他是绝配，错过了她，他可能此生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姑娘了。
　　可气的是，他貌似还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莲华已经闭合，天色全然黑了下来，天幕上一些幽亮的线条状的光，似一条条荷叶的脉络，奇幻而美妙。
　　有一丝微风拂过，耳后的头发被吹过脸颊，略有些痒。
　　妤兮下意识的就抬手，拨了拨头发。
　　然后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动了。
　　她能控制这个身体了？

　　阿凉的元神似乎在回忆里不知不觉中沉睡了过去，而她的元神，似乎在阿凉沉睡了之后，就能控制这个身体了。

　　她起身，不能置信的走动，蹲起，然后雀跃的蹦了几下，确认这是真的之后，压抑住自己的欢呼，赶紧理清思路。

　　她能动的时间不多，而且还不能有太大的动作，万一吵醒了阿凉，或许情况就不妙了。
　　她原本最关键的事情，是要套出狸九尊最不愿提及的事情，但现在又多了一个，那就是帮阿凉把这一切都告诉狸九尊。
　　但是，狸九尊他，到底不愿意提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