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法归天》拈水笑

24、心月狐

　　但是，狸九尊他，到底不愿意提的是什么？
　　她想起白天心月狐的欲言又止，当时应该是想说她目前的现状，而她的现状，应该就是和天驷在一起。莫非狸九尊最不想提及的，是天驷和她的婚事？

　　可是这种事，纯粹的是心事，又怎么能具体化出一个地方，来供莲华和圣婴的藏身？

　　她想不通，唯有去和狸九尊多交谈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突破口。

　　狸九尊没睡。

　　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被放置在一盏莲花台上，照射的房屋一片通亮，犹如白昼。
　　狸九尊看到她有些奇怪：“阿凉怎么还不休息？”

　　妤兮冲他挤出一丝笑：“我推算一些事情来，想跟你聊聊。”
　　狸九尊侧身迎她进来，略有些疑惑：“什么事？”
　　妤兮故作轻松的：“关于泰来公主的事情。”
　　狸九尊有一霎那的僵硬：“她的……什么事情？”
　　妤兮自顾自的坐下：“在我说之前，九尊能够否坦诚的跟我讲一讲，你和泰来公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误会，导致后来她跟你解除婚约，还连杀你三次”
　　她问这个话，其实也是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的听过他解释，而今借这个机会，听上一听，也算是对那段感情，一个尊重的结局。

　　狸九尊沉吟了一会儿，却没有直接回答：“很沉年的往事了，我不想再提，如今……她是又有什么危险了吗？”
　　妤兮听到“不想提”这几个字，顿时来了兴致：“你不想提的，到底是你对她的隐瞒，还是她对你的决绝？”
　　狸九尊脸色有些不自然：“仙子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何必再来问我一道。”
　　仙子是他对阿凉的尊称，妤兮倒是很明晰的记得，刚开门时，他管她叫阿凉，那个称呼，明显还是有几分亲昵的。

　　他现在这个状态，已然是在表达不满了。

　　妤兮放柔了口气，努力提醒自己现在是阿凉的身份，低声道：“我若不是关心你，又怎么会问你，倘若是别人，我又怎么会耗费我的仙力去推算。”
　　看着狸九尊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她继续道：“我是觉得，这么久了，你早该放下了，她的事，现在已然有天驷星君操心，你就算再关心，于你于她，都毫无益处。”

　　狸九尊这才低低的开口：“你说的是。”

　　妤兮小心的：“我知道你想为她做点什么，来弥补你之前的亏欠，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她并不需要呢？”
　　狸九尊垂眸，久久不语。

　　妤兮观察着他的脸色：“她现在过的很好，九世轮回，已经过了大半，和天驷星君也完全冰释前嫌，不出意外的话，等她回天庭，他们就会……”

　　狸九尊打断她：“你大半夜不睡觉，就是来跟我说这些？”

　　妤兮咬了咬嘴唇，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操之过急，再说下去狸九尊可能就要逐客了，万一真把阿凉赶走，那不是连她也没机会再靠近他。

　　正想解释，狸九尊却叹了口气：“对不起阿凉，我今日心情不佳，你不要介意我的话，只是过去的事情，我真的不想再提了。”
　　他指了指门口：“太晚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妤兮只好退了出来，懊恼的捶了一下廊下的柱子。

　　前庭，一道褐色的身影蓦然窜了过去。
　　她皱眉，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

　　那褐色的身影一路飞掠，从前庭一直到后山的竹楼才停下。
　　纵身一跃上了二楼，便开始敲门。

　　妤兮借着那荷叶脉络的光芒，观察到那人一身褐色的大氅，肩头一朵硕大的云舒花，垂下的丝绦花瓣酷似一条狐尾，手里一把珊瑚拂尘，身形挺拔，气质非凡。
　　这个装扮，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天府星君。
　　妤兮不由奇怪，为何狸九尊的梦境里连这个人都有，却偏偏没有她。

　　应门的是白日里侍奉心月狐左右的小尾。
　　天府一看到她就立刻变了颜色：“你居然化了形？”

　　小尾没什么表情：“天晚了，我家星君已经睡下了，天府大人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天府却将她拨开，冲着里面喊道：“月狐？月狐是我，你来了没有？”

　　妤兮听着，觉得这个问法有些奇怪。
　　什么叫做你来了没有？
　　明明是他到人家家里拜访，却要问主人来了没有。

　　心月狐从里面传出声音：“是小上么？我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天府听着这个声音，似乎是很诧异的：“奇怪，明明和我一起进来的，为何他还没到……”

　　他似乎有些焦躁，但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跃下竹楼，身影在林间消失不见。

　　妤兮心里开始打鼓，莫非这个梦境的外来者，还不止她一个？
　　只是，他们进来做什么呢？
　　狸族、狐族、貉族，这三族原本也算是近亲，心月狐为人清高孤傲，不喜理会繁琐之事，所以当初放弃了狐族尊主之位，将这个位置让给了天狐，但他和狸九尊的关系却一直都是很好的。莫非，他也是听说了狸九尊被困在这夜摩之梦中，所以进来搭救他的？
　　只是，除了亲戚这层关系之外，心月狐和天府同时也是青龙七宿，他们又有可能是听了青君的话，进来打杀她的。

　　是敌是友，她一时难以分辨。不过目前的情景，他们在明，而她在暗，他们未必能看出来她此刻藏匿于阿凉的身体。

　　所以，还是先多观察一下吧。

　　第二日一大早，阿凉的元神刚一醒过来，妤兮就立刻发现自己又不能动了。
　　这真是件奇妙的事情。
　　她能感觉到阿凉的元神，阿凉的想法，甚至阿凉的回忆，但阿凉对她的存在，却似乎一无所觉。

　　阿凉照常端了早膳去给狸九尊，却一进□□就看到天府坐在亭子里，表情略有不耐的抿了一口茶，很是火急火燎的问狸九尊：“那条尾狐是什么时候化形的，我怎么不知道？”

　　他指的是小尾。
　　那尾狐本来是心月狐肩上卧的法器，原本是心月狐养来做攻击武器的，尾狐有两大特点，一是善化形，二是善火攻，起初心月狐似乎只想动用她的第二个功能，但现在看来，是两个功能一起启用了。

　　狸九尊似乎也有些迷茫：“这……我也不清楚，我见月狐的时间，只怕比你少得多，连你都不知道，我又从哪里知道？”
　　天府一脸的气血难平：“这只小狐狸精，我就知道防不胜防！”
　　狸九尊干咳一声：“我倒觉得这样挺好的，他的身边，总归有个贴心的人照顾着才好，他那样挑剔的人，前后不知道打发走多少侍女，就只有尾狐，颇得他的眷爱。”
　　天府的脸顿时一阵发青：“你还向着那个小妖精，我真是白当你是兄弟了！”

　　阿凉将早膳端到了狸九尊面前：“不知道天府星君大驾，我这就去再准备一份。”
　　天府气哄哄道：“不必了，我吃不下！”
　　狸九尊示意阿凉还是去准备一份，然后安抚天府：“你总是和人家一只小狐狸较什么劲，人家也没有得罪你。”
　　天府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她勾引心月狐，就是得罪我！”

　　狸九尊皱眉：“你这话说的，怎生像个吃醋的小女人？”

　　天府一噎:“我……”

　　阿凉已经将另一份早膳也摆了过来：“天府星君请。”

　　天府没好气的：“说了我不吃！”

　　狸九尊摇摇头：“你这样闹，他愈发不想见你了。”

　　天府精致的眼眸中立刻现出沮丧之色：“他说……他说他不想见我了？”

　　狸九尊迟疑了一下：“哦……”

　　天府顿时更加沮丧：“算了，别说出来让我更难受。”

　　狸九尊就沉默。

　　妤兮看着，突然觉得这两只很有趣。
　　一只狐，一只貉，个中纠缠，或许也只有当局者才会清楚，而旁观者，单纯如狸九尊，反而是越看越糊涂。

　　天府和狸九尊相看两无言了一阵，天府突然想起了什么：“哦，你最不想提的事情大概是什么？”

　　狸九尊没听明白:“什么？”

　　天府自己也意识到自己有些直接了，这才思虑了一下，换个角度：“我现在正郁结，你讲点你不开心的事情，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狸九尊这才有点理解了，随口道：“我不开心的事情太多，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
　　天府道：“其他的事情谁有兴趣听，要讲，自然是讲讲你的感情归宿之类的。”
　　狸九尊勉强笑笑：“我孑然一身这么多年，你又不是不知。”
　　天府道：“怎么，你还没有从那件事中走出来？上次我看到房宿，是想替你揍他一顿的，但不小心被他溜了。”
　　狸九尊尬尴的笑笑：“你揍人家做什么，我和公主分开那么久之后他们才在一起的，与他有什么关系。更何况……人家只怕不是溜了，只是你打不过人家吧。”
　　天府嗤一声：“我会打不过他？他也只不过是……奸猾了一些而已。”
　　奸猾二字说的颇为底气不足，回想上次在孟章宫相见，他却似乎两次都没有还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