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法归天》拈水笑

22、一年之约

　　她落寞的回到拂柳仙山，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期间还听说狸九尊再一次去找了泰来公主，同时也再一次的，被斩杀在她的剑下。

　　她听了之后大哭了一场，觉得他这样的痴情，若是放在自己的身上，早就要谢遍三十三天了，为何那个泰来却这般无情无义，铁石心肠。

　　妤兮看到这里的时候嘴里有些发苦。
　　她从未想过，从别人的视角来看自己，她居然有这么一瞬间也会觉得自己很过分。
　　果然自己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在那段感情里，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受伤害的那个，当时的她，对狸九尊恨的咬牙切齿，恨的理直气壮，恨的心狠手辣，恨得抓心挠肝肝肠寸断。却原来在别人的眼里，只有无情无义，铁石心肠。

　　阿凉终于还是听说，狸九尊和泰来公主的婚约解除，他也从此对泰来公主绕道而行，避而不见。
　　她心里这才好受一些，觉得这正是安慰他的大好时机，于是马不停蹄的赶往隆山，结果却被告之，狸九尊外出云游去了。
　　说云游，其实应该是散心吧。
　　说明他还是放不下泰来，她还是要再等一等。

　　这一等，就等了几千年。

　　期间她不死心，还拖人去打听狸九尊现在可有婚娶之念，结果却被人回复：九尊说了，泰来公主一日不嫁，他便一日不娶。

　　她默默的按下心来，觉得，可能自己和他，真的没有缘分吧，他的心里，除了泰来公主，可能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

　　这一念，便直到泰来公主与天驷星君的婚讯传来，整个天庭都沸腾。
　　她第一反应就是赶往隆山，去看看他的情况。

　　果然不出她所料，他喝得酩酊大醉，卧床不醒。

　　那天的夜色很美，想是星君们都情绪高昂，是以星空格外的明净璀璨。
　　她轻轻的坐到他的床前，借着满窗子的星光，替他擦拭额前的细汗，给他端水，还帮他打了一夜的扇子。
　　她听着他在梦中呓语，不断的叫公主，不断的说对不起，听得将自己的柳眉凝成了一团。
　　她轻轻的握住他的手，低低而坚定的道：“你没有对不起她，是她对不起你。”
　　他在睡梦中回握住她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久久不肯松开。
　　她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手上：“她既然已经嫁了，你也该放下了。”
　　他在朦胧中嗯了一声，竟似听到了她的话，及时的给出了回应。
　　她惊喜万分，轻轻摇了摇他的身体，然而终究没有更多的反应。
　　直到天色近亮，他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低低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第二天，隆山便收到了拂柳仙山的拜帖，称久闻隆山仙风淳朴，风景如画，狸九尊又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拂柳山中正好有一神女年纪相仿，希望两家能结秦晋之好。

　　狸九尊握着拜帖整整坐了半日，直到日薄西山，飞鸟归尽，最后才在一片昏黄的月光里，低低道了一声：“好。”

　　喜讯传来，阿凉喜不自胜，立刻对镜画眉，添置新装，还急切的要父上去选择良辰吉日。
　　只可惜吉日还没定下，天庭又传来消息，说泰来公主和房宿闹翻，为此还灭了九尾一族，将被打入凡世，九生九世。

　　她刚选好的喜服还没穿上，就滑落到了地上。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门亲事，只怕是结不成了。

　　果然，狸九尊派人送来一大堆的道歉礼物，说前些日子思虑不周，答应的太过仓促，后来请了天尊帮忙推算，才知道他近几年都行霉运，不宜婚娶，实在不敢连累了神女。

　　她收下礼物，云淡风轻的跟来人说：“我知道了。”

　　拂柳仙伯却不乐意了，好端端的婚事，说退就退，这让他堂堂仙伯的面子往哪里搁？
　　顿时下了神谕，从此拂柳仙山和隆山，再无来往，如有违反，定罚不饶！

　　阿凉听着这律令，也没有丝毫的反抗意思，大约是觉得，此生，也再不会和他相见了吧。

　　在此之后，仙伯为了安抚她，四处为她寻找好夫婿，她也一一顺从，依次去见了那些候选神仙。
　　只是越见越失望，也越见越伤怀，回来之后答案都是统一的：不中意。
　　如此三番，仙伯有些生气了，你这左挑右选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低头思虑了半响，这才咬了咬唇，抬头平静的开口：“父尊，可否给我一年的时间？”
　　她还想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

　　她在想，之前自己固然对狸九尊很好，但每一次见他，他都在浑然不知的形态之下，自己纵然有千百好，他也察觉不到，在这种前提下他无论做什么决定，对她和他，其实都是一种不公平。所以，如果此生不能和他真正的相处一番，只怕以后灰飞烟灭了，也还是会有遗憾。

　　仙伯答应她，如果一年之内，狸九尊肯亲自上门来提亲并且认错，那他就原谅他，并应允他们的婚事。但如果狸九尊不肯，那她就立刻乖乖回来，一切都听从仙伯的安排，从此，也再也不提这个人。

　　仙伯还有个条件，那就是在狸九尊首肯之前，她不许透露拂柳神女的身份，毕竟万一再度被拒绝，他丢不起这个人。

　　她同意了。

　　那一日，趁着狸九尊路过，她假意跌落无眠谷，将自己摔到了他面前。
　　她的角度没把握好，为了戏真一点，还真的直接把自己摔昏了过去。
　　醒来之后发现，她被安置在一个厢房里，过来照看她的小侍女环儿跟她讲，狸九尊外出办事了，交代说等她醒了问清楚她的居所，然后派人送她回去。
　　她当机立断的表示自己摔坏了脑子，记不得自己是谁，也记不得自己打哪里来，到哪里去，还望能收留些时日，等她慢慢记起来再说。
　　环儿很为难，表示自己也很忙，照顾她也并非自己的本职工作，又没有人给她加班酬劳等等。
　　她立即拿出几片金叶子，说这些东西她虽然不记得是什么了，但也是身上比较好看的东西，她恍惚间记得家里还有很多，所以赠与小仙娥，不知道小仙娥是否喜欢。

　　那环儿收了金叶子，表示住下可以，但是隆山的伙食是很差的，她要自己解决自己的伙食，另外不要乱跑，不要惹祸，最好不要让九尊察觉到她在这里，免得狸九尊向她问责，说为何不把人送回去。

　　她胡乱答应着，在心里默默的想，是不是主子太善良了，下人们就会自然嚣张。

　　不让狸九尊察觉是不可能的，本神女是来干嘛的。

　　她思来想去，想要引起狸九尊注意，又还得让他刮目相看的，唯有自己所继承的仙伯的画技了。
　　趁着环儿擦拭拂柳仙伯那副红云飞雁的时候，她施了个术法，把那副红云飞雁图给弄掉了下来。
　　飞雁顿时从画中挣脱，穿过窗子，穿过花廊，在林间飞的不亦乐乎。
　　环儿傻眼了。
　　战战兢兢的跟狸九尊汇报，吓得一个劲哆嗦。
　　一向温润的狸九尊第一次发了脾气，怒斥她怎么这么不小心，让她自己去领杖罚三十。
　　行仗的侍官法力高深，通常十仗都能要命，环儿顿时如雷轰顶，甚至觉得自己大限已到，这是死定了，当场就吓昏了过去。

　　阿凉这才缓缓出场，淡定的表示，自己可以修复这副红云飞雁图。
　　她当日特意装扮了自己，巧施粉黛，眉如远山，鹅黄的窄袖留仙裙尽显身量，头上一朵半夏之花，似明似灭，在山风中隐隐透着清香，那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自己。
　　她确信，狸九尊在看到她的时候，是惊艳了一下的。

　　但那一下之后，他还是半信半疑的将图交给她，再三嘱咐：“不要勉强，切不能再损半分。”

　　她微微一笑，信手拈笔，一挥而就，那飞雁顿时从林间悉数飞回，一头钻进了图中。
　　有一只在进去之前，还冲她点头示意。
　　那情景一定很动人，所以狸九尊顿时对她刮目相看，只是看的结果是：“这里的这一只……之前好像在下面。”
　　阿凉干咳一声：“我只是觉得它在上面更好看一点而已。”
　　狸九尊很认真：“这是拂柳仙伯的墨宝，你若是修复，它就还是拂柳仙伯的，你若是修改……”
　　它就不值一文了。
　　阿凉虽然对他的审美很不赞同，但毕竟自己的绘画名气是没有父上大，只得用笔尖轻轻拈住那只雁，将它衔回原位。

　　狸九尊当即拿出一柄古扇相赠，以示谢意。
　　阿凉谢绝，表示自己现在记不起自己是谁，也无处可去，九尊若是方便，就请收留她一段时间。
　　狸九尊却很干脆：“你失忆了？不妨事，我刚好很懂恢复记忆的法术……”
　　阿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只觉得这和自己想象的套路实在不一样，难道他不该是大方的请她多住一些时日么。
　　呛了一口之后口不择言的：“那个那个，实际上，我是偷偷溜出来的，请不要把我送回去，我父上很严厉，会把我吊起来打的。”
　　狸九尊回味了一下她这话，似是并不信，但依然很和气的笑了笑：“我这里穷山僻壤，难得仙子不嫌弃，只是……”
　　阿凉生怕他也像他的侍女一样提出来没有闲散资金养她这个闲人，立刻打断他，先声夺人的：“我不会在这里白吃白住的，我会做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