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法归天》拈水笑

21、阿凉的秘密

　　心月狐看着他：“那你可曾见到她？”

　　狸九尊脸色有些苍白：“其实不久前，我也见到了她，从隆山山崖上跳下来，摔的不轻，昏迷了几个月才醒。”

　　妤兮心里一咯噔，这……不是说的她么。
　　难道那个“讲究”的公主，竟然说的是她？

　　心月狐奇怪道：“为何？”
　　狸九尊道：“似乎是和房宿天驷星君之间有些误会，她性子烈，一时没想开吧。”
　　心月狐摇摇头：“和你吵一架就要杀人，和房宿吵一架就去跳崖，这个女人有什么好，难怪青君看她不顺眼。”

　　妤兮喷了一口，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被人讲坏话，却原来在自己看来事关生死的大事，在别人的眼里，只不过是使性子。
　　狸九尊道：“不要这样说，你不了解她，她平日里是个很通透的人，若非真的伤到她的心，她断不会如此。”

　　妤兮心头不由一动，狸九尊这样为她讲话，她确然没想到。
　　金母娘娘虽然也一直夸她周全，但那是对于公事，她处理私事的时候，一向都有些感情用事，如此被夸通透，这还是头一遭。

　　心月狐道：“若是心伤到要跳崖，那你不是又有了机会，这是好事啊，后来怎样？”
　　狸九尊道：“我帮他们和解了。”
　　心月狐瞪大眼睛，似乎完全不能理解：“你怎么想的，不趁虚而入就算了，你这个身份，适合做和事佬吗？房宿那个性子，见了你不杀你就算是对你客气的吧？”
　　狸九尊叹了口气：“他们之间也只是误会，早晚会真相大白，我又何必去掺合。”
　　心月狐怒其不争的：“你就算不掺合，也没必要为人作嫁衣吧。”

　　妤兮还想心理有所活动，冷不丁阿凉开口道：“心宿大人，我家尊主素来都是这样待人的，泰来公主她，早晚会明白尊主的心意。”

　　心月狐扫了她一眼：“我也没说什么，你就这么急着护主了。”
　　狸九尊急忙道：“阿凉，月狐兄没有恶意，你不要多言。”
　　阿凉却有些赌气的：“我也没说什么，尊主是很好啊，敢问这世间，还有比我家尊主更平易近人，更宽厚待人的尊主吗？”
　　心月狐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却突然笑了：“你这样的性子，也是该有个这样的丫头跟着，免得受人欺负。”
　　阿凉还想说什么，心月狐却打断她：“嗳，不要再跟我辩你家尊主性子没什么不好之类的，我是说他性子很好，跟你很合适。”
　　阿凉的脸腾一下就红了：“心宿大人你乱讲什么……”

　　心月狐轻笑一声，跟身后的女子道：“你看看人家的丫头，这才叫护主心切，你学着点。”
　　小尾恭顺道：“小尾记下了。”
　　心月狐点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送走心月狐，阿凉这才红着脸来到狸九尊身边，低声道：“心宿大人乱讲的话，请尊主不要放在心上。”
　　狸九尊温和的笑笑：“不妨事，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阿凉顿了一顿，这才缓缓的道了一句：“是。”

　　她的这一句是，不知为何，透出了几分低落。
　　妤兮隐隐的觉得，她说狸九尊“请不要放在心上”，其实未必是真的不想他放在心上，而只是想看看，他对于这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直觉是，阿凉这个姑娘，有戏。

　　回到厢房，阿凉刚想坐下来休息一下，一道黑影却猛地从眼前闪过。
　　妤兮被吓了一跳，心道难不成这个梦境里面还有坏人么？狸九尊不是这样自虐吧，做个梦都做这么累。
　　阿凉却比她冷静的多，很平静的问出了一句：“谁？”
　　那黑影果然又折了回来，恭敬的跪拜在阿凉面前：“神女，一年之期已临近，仙伯让我来提醒你，如果你还是不能嫁给狸九尊，就请回拂柳仙山，由仙伯来安排你的婚事吧。”

　　妤兮听得惊讶，难怪以她的元神之强大，都不能控制阿凉，却原来阿凉也是个神女。
　　阿凉很淡然的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人行了个礼，闪身不见。

　　阿凉重重的叹了口气，走出房门，斜倚在美人靠上。
　　莲华已临近闭合，微弱的光芒斜照在她的脸上，妤兮在那一片粉红的霞光中听到她心里的声音：我只剩下十几天的时间了，九尊，我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你爱上我。

　　她的思绪在那一刻瞟的很远，妤兮努力的想去随着她的思绪观察她的记忆，却无奈那思绪太快，她只能看个大概。

　　阿凉和狸九尊第一次认识，是在一次九州大会上。
　　那时候人间有几处妖怪作乱，抢夺了各地的珍宝，被二十八星宿拿下后，珍宝照例要返还给各位神仙。
　　但是珍宝这种东西，各有雷同，到底是谁家的谁也说不清，所以有几家神仙一口咬定拂柳仙伯拿走的一些仙丹和夜明珠，是他们的。
　　拂柳仙伯当时立刻面子挂不住，呵斥说他身为仙伯，怎么可能有此私匿之心。
　　但那几个神仙也是各执一词，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那时便是狸九尊出面，很温和的道：“我这里倒还有一些夜明珠和仙丹，不知道是不是诸位的。”
　　那几个神仙立刻就调转头去了他那里，将狸九尊手里的珍宝拿的一颗都不剩。
　　狸九尊却也全然没有在意，只是冲着拂柳仙伯和善的笑了笑。
　　便是那一笑，让阿凉对他好感顿生，觉得和那些争抢的神们比起来，狸九尊这样的谦谦君子，才是真正神中之仙。

　　只可惜彼时，她打听到他已有意中人，而且还是东岳大帝的女儿，所以一时压制了这份好感，不作他想。

　　第二次相见，就是狸九尊来向拂柳仙伯求一副墨宝，说自己的未婚妻闺房里也有这么一副，是她平生最爱，如果要下嫁于他，定然也要布置的和她之前一样，否则她思乡心切，他也心里不好受。
　　佛柳仙伯的墨宝很少送人，但那一次，他却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只因拂柳仙伯对狸九尊的印象，也是出奇的好。
　　阿凉再度在心里感慨，对未婚妻这般周到，他果然是个细心又温柔的好男人，只可惜，不是她的。

　　第三次相见，便是她有一次偷偷下界游玩，却恰好撞见泰来公主怒刺狸九尊的那一幕，那剑风凌厉而毫不留情，那云头有百尺之高，而狸九尊，就那样当场毙命，直直的掉了下来。
　　就那样猝不及防的，掉落在她面前。
　　那场面颇为震撼，但那一刻她的心里除了震惊，不知为何还有些莫名的欣喜。
　　她无端的觉得，狸九尊和泰来公主以这样决绝的方式分开，却恰好跌落在她的身边，或许是预示着，她才是他的天赐良缘。
　　他虽有九条命，但这元神的重聚，至少也要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这样昏迷不醒着，无法照料自己的肉身，更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
　　他跌落的地方，时常有野兽出没，极可能会噬咬他的身体。
　　他的元神重聚期间，如果恰好被妖魔盯上，伺机侵占了他的身体，那他也有可能被妖化或者魔化，很难再重回天道。
　　此时此刻，应该是他有生以来最脆弱和无助的时候，而恰好，她在他的身边。
　　她找了一处山洞，为他铺好了干草，帮他设置了一个结界，然后点上了长明灯，为他守他的肉身。

　　她料想的不错，果然有个树妖闻讯至此，想要抢夺他的身体和元丹。
　　那树妖道行不浅，在这山地之中又占尽天时地利，钻土入地，树根连绵方圆一里，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差点就从地下绕开她的结界而得逞。
　　她拼死相搏，直和那树妖苦战了三天，身负十几处重伤，这才勉强将那树妖赶走。
　　直到确定那树妖离开了，她才起身，到河边洗了一把脸。
　　但是回来的时候就惊慌的发现，狸九尊的肉身，不见了。

　　她急忙四处寻找，这才发现是狸族的人找到了这里，将他的肉身迎了回去。
　　她彼时身疲力乏，无力追赶，只远远的确定了他平安无事，就默默的回去修养自己了。

　　待到修养的差不多了，她立刻就赶到隆山，想去找狸九尊，告诉他，其实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她为他受过重伤，甚至差点丢了性命，他要对她负责。
　　但是一到隆山，就听说，狸九尊又去找泰来公主了。

　　这一次，狸族的人兴师动众，做好了万全之策，生怕像上一次一样，找尊主的肉身都找那么久。所以狸九尊刚一被杀，身体就立刻被保护了起来。

　　她默默的来到他的房门窗口之外，隔着结界，遥远的望着他那张沉睡的脸。

　　他身下被放置的是驱虫的莫罗花，帐子上挂着辟邪的雕龙木剑，他就在那一片洁白的鲜花上，面容安详的睡着。
　　他眉形清晰而不犀利，鼻梁高挺但却线条温润，嘴唇薄而湿润，即便是睡梦里，也似是带着一丝温和的微笑。
　　她不明白，这样一个温柔的人，为何却要遭到这样最不温柔的对待。
　　彼时有结界，她靠近不了他，也不知能为他做些什么，更不知道，是否他醒来之后，还是要不顾生死的去找泰来公主。
　　她一阵阵的心疼，仿佛是自己珍爱的东西遭到了别人无情的戕害，她甚至有一瞬间想去找泰来公主讨个公道，然而终究没有鼓起勇气，因为，不知道以什么身份。
　　更因为，泰来公主不知道她是谁也就罢了，只怕……连狸九尊也不知道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