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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二.平澜起暗涌(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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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厅内,旋转的裙摆,摇曳的身姿,觥筹交错间,无人在意在人来人往。
黑色的皮鞋,轻轻踏上木质旋转的楼梯,轻缓却快速,闪身消失。
繁杂的水晶灯从琉璃天花板上倾泻下来,旋转而上的楼梯,衬着流光,旋出一片繁梦。
走过一楼二楼的喧嚣,三楼显得格外安静。
偶尔有过“哒哒”的脚步声,也是急促的,一闪而过。
明诚贴在墙边,待到那脚步声愈行愈远才悄声出现。
一扇扇黑色的房门紧闭,右手边金色门牌上,漂亮的字体,将房间的主人标明。
黑色的皮鞋,在那一扇没有门牌的房前停留。
不假思索,将手放在手把上,出乎意料地轻轻一个旋转,便推门而进。
窗帘垂地,玻璃窗半开,微风徐徐,引起波动。
他走到书桌前,桌子上的入库记录本就放在那里。
明诚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手电筒,借着幽暗的灯光,娟秀的小篆,黑色的钢笔字,字体收尾出俊俏地一个小勾,恍惚看见灯火下,那个噘着嘴,一边抱怨着一边做着枯燥工作的女孩。
明诚按着日期查找着,最近的一笔入库,是在6月19日乔家路24号,此后,再无入库记录。明诚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刚刚由酒鬼放进去的那个微型相机,将桌上几份文件,快速对焦拍摄。
门外突然灯火全明,明诚立刻关掉手电筒,贴在门后。只听见杂乱的脚步声,往着过道尽头跑去,交谈声,在“碰”的一声关门声后,悄然消逝。
明诚打开一丝门缝,在观察到四处无人后,快步离开。
没有一丝丝防备,也没有一点点脚步声的预兆,楼梯拐角处,两人相撞。
脸盆坠地,明诚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扑面而来是温热的水,湿了全身。
睁开眼睛,透过睫毛上的点点水珠,他看见,念程那小小的身体被撞翻在地,一副狼狈相。
她怒目而视,却在看清他狼狈的样貌后,不禁莞尔一笑。
纵然外人面前自持如明诚,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念程见他轻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忍不住用水盆里残余的水泼他。
“不准笑!”
他掩了掩嘴角的笑意,点点头,可眸中的笑意不减。他向她伸出了手,她借力而起,却在站起后,贴近他的身边。
湿透了的衣服让两个人的身体愈发贴合。
流转的,却不是暧昧温情,反而是阵阵冷意寒遍全身。
一把匕首,冰冷地贴在他脖子动脉处,只要一个轻举妄动,便取人性命于无形间,远远望去,却是一双璧人的耳鬓厮磨,谁曾料想却是这般风起云涌。
“明秘书长,这三楼貌似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在他耳边轻轻呵气,轻声问道,可语气冷峻,已然起了杀意。
念程见他,低眸浅笑,风神秀彻。突然间便忆起幼年时,他坐在弄堂口的矮阶前,一字一句,教她读书识字。
他说:“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她的身高矮明诚有那么一个头,贴着他,微微踮着脚尖,左手攥着他的衣襟,才能将匕首准确无误贴在脉搏处。
他抬手,牵起她攥着自己衣襟的左手,念程一愣,眉头皱得更深了。她挣扎着,终究拧不过他的执拗。他将她的手轻轻包进自己右手里,手指看似无意,在她的手背上摸索着。
一往情深的双眸,灼热的目光下,她的脸庞“轰”的一下,绽放开红晕两朵。
“我见你去了许久,有些担心。”
他刻意压低了声线,像陈酿般诱人犯罪,他如她一般,贴着她的耳畔,轻声低语,声线直往心里钻去,挠得人心里慌慌。
她恼羞成怒,一把推开他。
“滚。”她怒目,快步逃离,不过满地狼藉,往着通道尽头的房间落荒而逃。
擦肩而过时,她的目光扫过他湿透了的微微鼓起的口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与得意——那个微型相机怕是报废了吧?
自以为算无遗漏,却不知究竟是谁将谁算计进去。
手被拉住,回眸时,念程脸上已经很快地换上恼怒之态。
“去换身衣服再忙活吧。”他垂下眼眸,目光恍惚,不敢在她那湿透的衣服上留恋,湿透的白衬衫,若隐若现的玲珑曲线,一遍一遍撩拨人心。
念程一愣,待反应过来时,又不觉好笑,刚刚那一副情场老手的样子,而现在却隐约可见耳尖的红晕。念程脸上不禁浮上笑颜,酒窝浅浅,眼睛眯成月牙状,露出小小虎牙,半点不像刚才张牙舞爪的样子。
“遵命,明大秘书长。”她蹦跶着离开,还不自觉回头叮嘱一句,“今天百乐门不太平,明秘书长还是早些回去为新政府出谋划策吧。”
她,喜怒无常,半点捉摸不透。
上一刻尚且杀机毕露,短刀相向;下一刻却温言细语,俏皮可爱。
当真是喜怒无常。
明诚低下头,看着自己满身狼藉,不觉有些头疼,可嘴角的笑意却慢慢染上眼眸。
他快步离开百乐门,却在数里远的电话亭停住了脚步。
修长的手指拨动电话。
嘟……嘟……嘟……
三声后,却见他快速挂断电话。
静候片刻,路边的电话亭却自己响了起来。
此时的他快速接起电话。
“乔家路24号,明晚黄昏。”
“小东门,撤离。”
未等答复,便径直挂断电话。电话亭玻璃门推开,一抹身影淹没在大上海人海中,路边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掏出口袋里湿透了的微型相机,捏在手中,甩了甩,企图想要把里面的水甩出来,可终究还是徒劳无功。他眉头有些微蹙,总感觉错过了很重要的东西。
原处高楼上,窗帘边,一双明眸,一往情深无人知。
是第几次,只能隐藏在暗处,窥探着你的生活?
念程低着头凝视着染着豆蔻的指甲,染红它的究竟是凤仙花,还是鲜血,自己早就分不清了。
半开的窗,寒夜冷风阵阵,湿透的白衬衣却不舍得换下,似乎只要这样子,他的气息就萦绕着自己,就像他展开手轻轻将自己拥进怀里。
百乐门的夜,真冷啊。
“四姐。”
门被推开,门外的光良一瞬间照进这个黑暗的世界里,念程有些恍惚,不自觉用手挡了挡。
“已经把明天晚上乔家路24号的值班由6人一班换成2人一班了。只是,四姐,为什么突然想换呢?最近的上海不是很太平啊。”
“若欢,明天是端午了吧。”
“是啊。”
“虽然不是什么喜庆的日子,让大家早点回去家里吃粽子。一家人在一起,也是开心的。”
“四姐,你人真好。”
人很好吗?
念程脸上闪过一丝自嘲地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