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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杂务?交易? ...

  •   “啊……好困——呜啊好险!”脚下一个踉跄,方泉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这让他清醒了不少。扶住墙,方泉平安地下到一楼,可刚站上平地,倦怠的感觉就又向他袭来。

      确实,没有午睡会让人在下午的时候神志不清,但心理上的抑郁则更容易使人疲惫。

      方泉这已经过半的“美好”的速录员工作的第一天,从被庭长揪着领子扔到姓易的家伙面前开始——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一早穿着制//服别着徽就出门买包子,这种行为在庭长看来“会引来好事者的闲话、猜测”、会“给法庭带来麻烦”,于是他和负责管教他的易钟明都挨了顿批。

      接下来,庭长和易钟明去本院批案子,萍姐和郑法官要开庭,便留方泉一个人在楼上办公区值班。在开庭前,萍姐耐心地教了方泉如何写邮件如何写传票,可在火气十足的当事人们电话的连番轰炸下,他传票没写几份,还把所有邮件单上的收信人和寄信人都写反了——毋庸置疑,方泉又被庭长和易钟明一顿猛批,不过让安排工作的萍姐也因为自己的过错受到牵连,这让方泉颇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乎,早上的工作全部返工,中午加班加点做完。不过方泉不是唯一一个需要加班的人,从庭长到易钟明到萍姐,每个人吃了午饭后都在电脑前精神抖擞地敲着键盘——看来这个一流法庭流行的是加班主义的单位文化。看到大家都陪着自己一起工作,方泉的心里多少有些慰藉……

      ……个头啊!

      “我不是速录员么?为什么要做这些多余的事情受这些多余的约束?而且……哈啊……一个二个不午休下午能干好活么?!”

      用手捂住打哈欠的嘴,方泉摇摇晃晃地朝2号法庭走去。在下来之前,他抽了三分钟左右的时间简略地扫了一下今天下午这个不当得利的案子:原告和被告在街头的棋牌室认识,被告声称可以托关系把原告的女儿从二本大学转到三水财经这一全国重点一本大学里去,原告先后给了被告40万,结果直到女儿毕业这事都没有办成,于是原告便将被告起诉到了法院,让被告把这40万连同利息5万一同返还给她。

      ……除了数目大了点,其实好像也不是什么复杂的案子呢,所以开庭什么的应该没有问题吧……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方泉打着哈欠推开法庭的门。

      “哎呀,你就是龚庭长跟我们说的新书记员吗?”

      “好像是叫小方吧?”

      “哦哦哦,小方啊,一看就是个小鲜肉啊~~”

      “啧啧,这身材还是叫小鲜排比较合适~~不过只要够鲜就好~~”

      “对了,你今年多大了?”

      “陶婶啊,庭长不是说他大学刚刚毕业吗?”

      “哎呀呀牛大姐,您瞧瞧我这记性——这么算来小方是九零后?真是年轻啊……”

      “年轻就是好啊……对了,小方你吃糖吗?我兜里有棒棒糖,平时逗孙女用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说来,因为诉//讼标的较大,所以今天下午的这个庭适用普通程序……

      ……也就意味着会有陪审员,呢……

      “不、不用了,那个……牛阿姨、陶大婶,”拼命回想起已经打好的开庭笔录开头中记载的名字,方泉笑容僵硬地向坐在陪审员位置上两位头发花白的老嫂子打招呼,“那啥……这是印好的起诉状,您二位先——”

      “律师!!!!!!!!!!!”

      一声直冲云霄的号哭传来,惊得方泉所有的困乏都瞬间灰飞烟灭,转过头来,只见一个中年妇女出现在门口,下一个瞬间,刚刚还保持直立行走姿势的她就整个身子扑倒在书记员的工作台上了。

      “律师啊律师!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律师?说我么——喂,等等!”

      紧紧地攥//住方泉的胳膊,这位中年妇女泪光盈盈地看着他:“我跟你说啊,那个姓胡的就不是个东西!我一个普通家庭,40万哪是说拿就拿得出手的数目啊!我们辛辛苦苦省吃俭用这么多年,事没有办成,还被那个混郐蛋拿去吃喝嫖赌了!!!您要是不判他个十年八年我就一头磕死在这里算了!!!”

      “等等,您是原告白颂女士对吧?先冷静一点啦!”好不容易抽//出手,方泉慌不迭地扶起她,“啊啊该从哪说起呢……那啥啊,首先啊,我不是律师啊!”

      “诶?”那原告伸出手,险些揪住方泉衣服的前襟,“你不是穿着制//服吗?”

      “律师才不会穿制//服呢!!!”方泉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再然后,我们这里是民庭不是刑庭,不能给人判刑的……”

      “啥?”刚止住眼泪的妇人愣了一秒,眼泪旋即又扑刷刷地落了下来,“苍天啊大地啊不公平啊!!!那姓胡的给你们塞了多少钱!!!”

      “擦!这都哪跟哪啊!!!”见原告不依不饶地扑在那里号哭,方泉现在倒想一头磕死算了——明明只是做了最普通、最简短的解释而已,她有必要气成这幅样子么?自己说的那些话,她到底听进去了多少?回头瞥见两位陪审员一脸无奈、似乎想来帮忙的样子,他便又强打起精神,决定耐心地从头开始,“都说了——”

      “那个……”这次,又有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站在法庭的门口紧张地朝里张望,“这里今天下午是易法官的庭吧?——噫!白、白颂?!”

      “这个声音……那个姓胡的来了吗?”听到熟悉的声音,那原告马上丢下方泉,从地上弹了起来径直扑向没来得及逃跑的被告,把他抵到被告席的桌角,一边撕扯着他的衣服一边哭号着让他还钱。两位陪审员一见这情形,马上从自己的位子上跑下来,试着将原告从被告的身上架开,无奈她二人年事已高,腿脚不便,根本无法压制比她们年轻力壮的原告的行动,直到随后又来了一个年轻女子帮忙,她们才勉强把原告拉开。即便如此,原告也仍不住地挣扎、咒骂。

      “小方,快!”陶大婶咬紧牙齿望向方泉,“帮……忙……”

      “帮、帮忙?!我、我该怎么帮?”被眼前的情形吓懵的方泉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过去帮忙拉着原告吗?保护被告吗?找法警一起来吗?向庭长报告吗?我、我、我……啊啊啊啊啊!!!”

      邦邦邦!

      整个世界瞬间都静了下来,只有实木被拍击的雄厚回音在法庭内萦绕,六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声音的源头。

      “真是的,吵死了!坐在楼上都能听见你们嚷嚷!”甩了甩拍得发红的手,易钟明关上身后的门,皱着眉头望向终于停止挣扎的原告,“你!到法庭来是来说话的,不是来打架骂街的!好好回你的原告席上坐好,有什么委屈心平静气地说,我不聋,你不大声说我也都听得见——你!”易钟明转向后来的那个年轻女子,“我记得你是原告的诉//讼代//理人吧?司法所来的是吧?管好你的当事人!我相信司法所的人处理这样的情况应该比我们经验更丰富吧?!——还有你!”易钟明用手指着方泉,“杵那里干嘛?当电线杆吗?发生了这种情况首先要主动地上去把人拉开,万一出了事你担当得起么?!而且居然让陪审员冲在前头,人家牛阿姨、陶大婶都是已经退休的人了,身体状况也比不得咱,不说作为年轻人,就算是作为一个爷们你好意思么你?——啧,方泉啊方泉,你到底在搞什么啊,都快开庭了怎么连电脑都还没打开?!”

      “还不是因为刚才……”

      “行了行了,开庭前你就不要再跟我讲话了,我头疼得很!”冲方泉不耐烦地摆摆手,易钟明捂着额头坐上审判席,“不过一会儿的法庭纪律你给我大声念,记住,要大!声!念!”

      *******************************************************************************

      “5000!”

      “5000真的不行,我再提一点,3500?”

      “开什么玩笑?!少说也得4999!”

      “少一块钱算什么啊?!那么……3600?”

      “诶诶诶,我说你们当这里是菜市场呢,哪有这样讨价还价的?”易钟明放下茶杯,推了推眼镜,“像你们这样,就算调上三天三夜也没个结果!你们双方就不能拿出点诚意赶紧达成调解协议么?!”

      要不是手放在键盘上,方泉此时一定会举双手赞同他的意见,原因很简单——他真的快要坐不住了。

      真正的庭审其实只进行了不到一个小时,那之后的两个多小时都是名为调解、实为原被告讨价还价的马拉松拉锯战。从理论上来说方泉其实并没有多少工作压力,因为调解笔录不用将当事人说的每句话都记下来,他完全可以像易钟明一样全程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喝茶,在场面失控的时候劝劝架;可就算是这样,听双方当事人嚷嚷上将近仨小时也足以让人精神崩溃,再加上调解开始后易钟明就拉了把椅子坐在他的身边,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方泉感到心烦意乱。瞥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就要下班了,当事人却才就返还的总数额、是否分期返还等问题达成一致,对于每个月应该怎么从被告的工资里扣款的重要问题,原被告双方仍针锋相对、互不退让。

      “法官大人,我可是相当有诚意的!”被告胡寿摊开双手,“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一个月的工资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才勉强6000,我老婆的收入也不高,我还有个孩子读高中,我老娘……”被告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刚才我也说过了,我老娘因为原告大过年还上我家骚扰,往我家大门上泼污物,气得发了心脏//病,从那之后状况一直都不太好。我要是真的没有诚意,我就直接反诉原告侵权赔我们医药费了,根本就不会答应调解啊!”

      “你//娘发心脏郐病是因为你这个当儿子的是个无耻的大骗子,跟我上你家要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借着“半”字朝被告吐了口唾沫,原告白颂顺势将拉着她衣袖的代//理人推开,恶狠狠地说道,“要我看啊,你老娘发病那也是活该!”

      被告啪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有种你再说一次试试!”

      “坐下!”见场面又要失控,易钟明严厉地呵斥道,“原告你说话也注意点,十次冲突有九次都是你引起的!”“

      “我——”

      “——你想要被告还钱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也嘴上积点德好么?光靠骂人能把钱要回来吗,啊?”

      “律师您听我说啊!”见原告又准备跪在地上,经验丰富的代//理人就重新把她拉回座位上,“这个姓胡的真不是个东西啊,他真的是吃喝嫖赌——”

      “停。我想我们现在讨论的不是被告的人品,而是他每个月给你多少钱的问题对吧?”易钟明喝完杯中的最后一口茶,拧紧杯盖,“你看我们也快到下班的点了,你就爽快点,直接说大概想让他给多少吧!”

      谢天谢地,这个姓易的终于结束喝茶劝架模式,准备亲手来和这滩稀泥了!方泉迫不及待地将手放在键盘上,时刻准备着敲下最后的调解协议。

      “我刚才不是说了么?5000!一分都不能少!”

      “可是……”

      “5000不行。”易钟明斩钉截铁地说道,“被告一个月的工资就那么多,他还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再和你的代//理人商量一下——被告,你的意见呢?”

      “我……3600吧……”

      “3600啊,啧,有点少啊,”易钟明歪起头,“你看原告的期待值那么高,就再加一点呗?”

      “还加啊……”

      “白颂,你们讨论好了吗?”易钟明又将注意力转回到原告这边,“大概能比5000少多少?”

      年轻的代郐理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委托人:“4800……”

      “唉唉,白阿姨啊白阿姨,您是把我刚才说的话当耳旁风了么?”易钟明叹了口气,“被告的工资——”

      “他的工资怎么了?你们就不考虑考虑我女儿的工资吗??”原告的声音哽咽起来,“我女儿从那个烂二本的烂专业毕业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找不到工作,好不容易有了个工作,又天天加班,一个月才两千出头,我看着都心疼!如果这个姓胡讲点信用,把我女儿弄到三水财经去,我女儿现在一个月少说也有六七千吧!”

      “噢,按这个说法,你找被告要的钱其实是来补你女儿没能赚到的差价啊~~”易钟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就好办了:你说你女儿要是从三水财经毕业一个月就能赚六七千,那么就让被告每个月给你四千,加上你女儿现在赚的两千,不就正好么?——被告,你说呢?”

      “四千啊……四千就四千吧!”

      “被告爽快地同意了,原告你就答应吧!你看你的代//理人也不停地点头觉得合适。”

      原告扁起嘴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垂下了头:“行,只要能还,四千就四千吧……”

      “四千一次,四千两次,四千三次——好的,就这样定了,双方都不准反悔咯!”易钟明拿出计算器,“那么45万除以4000等于……112.5,再除以12等于……9.375,再用0.375乘以12……也就是说从下个月的1号开始被告要还上9年零五个月的钱——喂方泉,刚才我说的你都记下来了吗?能不能准时下班就看你的了!”

      用时五分钟,方泉再次确认了一次电脑上的时间。在易钟明参战后,双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达成了一致——早知道这样会比较轻松一点,为什么不在一开始的时候就主动参与进去呢?

      “苦着张脸干嘛?你真的知道自己都干了些啥么,胡寿?”待被告签完字后,易钟明将纸收去给原告,“不管你是把钱拿去‘找关系’了,还是像原告说的那样‘吃喝嫖赌’了,你行为的性质都很危险啊,如果再犯,恐怕就有公///安、检////察院的来找你了,到时候去了刑庭,就不是出个调解书赔点钱那么简单的事情了!一个月四千块又怎样?细水长流总比瞬间倾家荡产来得好吧!花钱买教训,你以后还是放老实点,多为自己的孩子、老婆和老娘考虑吧!”

      “就是就是,人家律师说的真对!”白颂签完字,将纸笔推给自己的代//理人,“只让你还钱真是便宜你了,像你这种人就应该被拿来千刀万剐!”

      “你也少在那里瞎掺和!”易钟明转过脸来,“花钱买教训这句话套在你身上同样适用:小学、中学转学还比较平常,但你什么时候听过大学上了一半就转学的?!要真那么好转大家还有必要拼死拼活地高考吗?!再说了,就算真能转,那必然也是相当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出面才有可能。不过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出现在一个随随便便的街头棋牌室里,随随便便地听了一个随随便便认识的牌友发的牢骚就随随便便地毛遂自荐说他随随便便找下关系就能随随便便地帮人转大学呢?还好这一次我帮你把钱要回来了,可下一次呢?下下次呢?你想维郐权随时可以上我们这里来,但不是所有的被告都像胡寿一样有固定的工作和住址的!”

      “瞧你说的,没事谁会往法庭……等等,”像是忽然明白过来一样,原告的脸瞬间变得铁青,“‘下次’‘下下次’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说会继续上当受骗?!你这是在咒我么?气气气死我了!!!哪有律师像你这么说话的?!”

      “当然没有律师会像我一样说话,因为我是法官啊~~”

      全然不顾原告的嚎啕,易钟明潇洒地挥挥手,大步流星地走出法庭的门。虽然很想安慰安慰原告,但考虑到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方泉忙不迭地抱上案卷,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易钟明:“等等啊,易钟哦不易法官,关于你刚才对当事人说的那几句话——”

      “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怎么了?我觉得我还是很诚恳的……”

      “很不妥啦!”方泉小跑两步,走到易钟明的前面,堵住他的去路,“快点,趁着原告还没有走,快回去给人家道歉!”

      “道歉?我么?”易钟明扬起一只眉毛,“为啥?”

      “你咒被告还会继续上当受骗什么的,不是很过分吗?”方泉毫不示弱地瞪着面前的助理审判员。

      “什么啊?!你也耳朵出问题了吗?”易钟明抱起胳膊,“我什么时候咒过她了?”

      “就是那个‘下次’‘下下次’啦!”方泉朝前迈了一步,逼近易钟明的身体,“那种话我们听了可能还好,可现在原告被骗了那么多钱,已经很可怜了,听了你这样的话难免会多想……”

      “哦,照你这么讲,我跟被告说‘如果下次再犯,恐怕就有公///安、检///察院的来找你了’什么的也算是诅咒他下次再犯咯?”易钟明身体前倾,对上方泉的视线,“说不准被告真的把那些钱全部用来‘疏通关系’去了结果事情没有办成结果被原告纠缠告上法庭结果老娘气病了结果一个月的工资有三分之二都得用来还钱了,这样看被告是不是也很可怜呢?我刚才是不是也不能‘诅咒’他呢?”

      “我、我要表达的观点不是‘诅咒’,是你对当事人说话的态度啊!”有些懊恼地,方泉提高了说话的音量,“总之人家现在很生气,快回去道歉!”

      “不需要。我又没说错什么。”易钟明轻轻一晃,绕过方泉继续往前走,爬上楼梯,“而且去道歉的话,我该怎么跟她说?‘对不起我诅咒了你’?开什么玩笑我那明明是善意的提醒啊?!‘我们保证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在你身上’?拜托我们不是神好吗只是个最最最基层的法庭这种事情我们根本做不到啊?!”

      “你……我……唉!”方泉狠狠地一跺脚,“反正我就是说对于当事人,你得态度好点,轻言细语,耐心仔细,这样才能避免出现刚才的矛盾!”

      “矮油,这才当了一天的书记员,说话就有庭长的架势了,很有前途啊年轻人。”易钟明回过头,歪起嘴轻笑了一声,“不过在你当上庭长之前我得问问你,对于我们的当事人,你真的了解吗?”

      “我……”

      “据我的观察和了解,当事人不管你说什么,都下意识地会觉得你是错的,所以你说得越多,就错得越多。尽管如此,有些话我们仍然希望他们能听进去,需要向他们传达,而不能选择放任不管,彻底什么都不说。所以在我看来,一针见血,简单粗暴,才是最适合当事人的沟通方式,至于你,”易钟明站在拐角处,转过身来,“是会坚持你的看法,还是同意我的观点,这都要在未来的工作中慢慢检验——当然前提是你能顺利地留下来。”

      “!!!”

      “先找准自己的定位吧,新人速录员哟!你可别忘了,你现在还在实习期,对于你的去留我可是有相当地发言权的。”易钟明侧过头微微一笑,“我想我昨天都跟你说过了吧,书记员就要少说多做。所以我劝你啊少发表些刚才的那种言论,闭上嘴多做点书记员该做的事情吧!”

      “怎么没有做?昨天和今天我不都有好好做么,庭审记录什么的……”方泉扁起嘴,“其他什么写传票接电话寄邮件都只是分外的杂务吧?”

      “什么杂务不杂务的。只要不是我的工作,就全部都是你的工作。”

      “这!这谁说的?”方泉愤愤地跟了上来。

      “没有谁说的,历史经验。”易钟明耸耸肩,“我们也都是这么过来的。说来你不是在我们本院的审监庭待过么?怎么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因为……干的都是杂七杂八的事情……”

      “杂七杂八……具体来说呢?”

      “不就是打打水、做做清洁……”方泉有些心虚地挠挠脸,“再然后就是整理卷宗什么的……”

      听到这句话,易钟明先是抿紧嘴唇,然后又冷笑起来:“哈,果不其然啊!”

      “……所以说……”

      “所以说就从你会的事情开始做好了!”易钟明的嘴角扬起一个狡黠的弧度,然后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来,右手边那个大的柜子门,打开看看吧。”

      “右手边……这个挂衣服的柜子的门么?——等等,这啥情况?!”

      打开柜子的门,里面的景象令方泉愕然:卷宗,小山一般的卷宗堆在这个原本被设计来挂衣服的柜子;它们虽然还远远没有抵到柜顶,但据方泉粗略估计也有一米多高;由于每个案子都从左边用夹子夹着,因此整个案卷堆形成了西高东低,地倾东南的奇妙景象,假如现在从中间随意抽郐出一本出,这个案卷堆百分之一百二会瞬间崩塌。

      “你不是说你之前实习的时候整理过卷宗么?”易钟明坐下来,翘//起二郎腿,“那么就把你最拿手的工作全权交给你处理好了。”

      “这么多!!!!!你是积了多久???!!!”

      “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跟审监庭那种卷山卷海比,我这肯定是小巫见大巫了吧?再说了,我刚办案那会儿的卷宗有的已经归档了,你看到的这些大概也才七八个月左右的存量吧!”

      “……冒昧问一句,这些案子你打算给我多长时间来整?”

      “我也不太难为你,实习期的一个月内全部弄完,怎样?”

      抚抚胸口,方泉安心地长吁了一口气:“什么啊,一个月的话这种程度根本没有问题啊。话说回来,如果整理卷宗,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可以不去做诸如接电话写传票这样的事了?”

      “谁跟你说了那样的话了?”易钟明歪起头,镜片折射//出炫目的光,“整理卷宗只是你的工作内容之一,其他诸如写传票、打电话、见当事人、开庭、送达等等这些书记员该干的活一样都不能少。没有干过的从头开始学,干过的就能者多劳。这一个月的时间,你不仅要完成所有书记员应当完成的工作,还要抽空把这些卷宗全部整理、装订完毕,现在你还觉得时间充裕吗?”

      “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做的完所有这些事情?这根本就不可能嘛!”砰地把柜子门关上,方泉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对新人一开始就这么残酷是何苦?”

      “昨天我说过,在这个缺乏人手的地方,只能用‘揠苗助长’的方式让你快速成长,要怨就怨命运的安排和现实的需要吧!”易钟明站起身,走到窗边,“说实话,你现在的能力和态度除了给我们庭拖后腿基本上没有一丁点的用处,可既然庭长把你分给了我,那么我就不得不负起管教的责任。在这一个月时间里,我虽不指望分给你的任务的‘质’,但如果能保证‘量’,那么在我看来也算是能够勉强合格的。所以只要你到时候能清完这堆卷子,我就把你留下来——这样说就不那么残酷了吧?这个交易,你接受吗?”

      “恩……”方泉默默地点点头。因为变成了交易就不残酷了吗?开什么玩笑!如果不能保证一定的“质”,那么所谓的保证“量”也不过是个伪命题罢了!

      但他还有什么办法,为了诗和远方,也只能专注于眼前的苟且了。

      “啧,跟你废话了这么久,都五点四十了!怪不得人都走了呢!”易钟明不快地将一本案卷塞进自己的公文包里,“喂,方泉,该走了,东西都拿了没有?”

      “恩。”

      在逐渐被压缩的门缝中,方泉最后瞥了一眼那个装满了案卷的柜子。

      算了,残酷什么的,就留给明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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