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客栈》覃束

8、接天莲叶无穷碧

　　“咳咳咳！”

　　露凝在替般若束发时，般若不知咳嗽了多少次，青禾坐在一旁关切的说道：“姐姐，今日就不出门了吧！”

　　般若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笑道：“三月里就今日的花开得最艳丽，怎么可以辜负了春光呢？更何况我们本就说好今日出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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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看，那不是般若姑娘吗？”

　　“真是漂亮啊！平时她从不出醉红楼，今日怎么肯呢？”

　　“狐狸精！骚气！”

　　“看这群男人！眼睛都直了，没一个好东西！”

　　“非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这么标致的人了！”

　　人群慢慢聚拢来，变得吵杂！露凝早在凉亭里准备好了，般若和青禾坐在石凳上，般若只是瞧着远处的花，不曾理人。青禾坐在一旁抚琴，只是周围太聒噪，不能静静听着琴音。

　　“好琴！”子玉突然说道！

　　“啊？”竹息一脸茫然的看着子玉：“什么琴？我只看到了黑压压的人群！”

　　“那里！”子玉指着人群拥挤的地方：“那里有人弹琴！”

　　竹息一脸无语，翻了一个白眼说道：“厉害！厉害！”

　　“啊！清河王！”人群里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不一会儿竹息，子玉他们面前围满了一圈女子，古有潘安掷果，如今她们一个个都效仿起来——掷花！

　　“这？”子玉见那些女子发了疯似的，一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竹息却是见怪不怪的：“都说了，王爷不要出门了，想见般若又不承认，上次还不是说了不去又去，回来了又生闷气，今日三月三，出门踏青的女子又多，又是一阵花瓣雨喽！你长年在边外，今日算是长长见识吧！”

　　“你的意思是般若姑娘不喜欢王爷？”子玉话音未落，竹息一把抓过子玉然后捂住他的嘴。

　　竹息小声地说道：“咳，有些事，你知道了也别说出来！特别是般若的事！”

　　“哦！”

　　“……”竹息一脸嫌弃的看着子玉，突然听见前方有人喊，有人落水了！

　　“落水了！”“落水了！”……

　　“姐姐！”青禾一脸惊恐的看着般若。

　　幸好水不深，却也淹没到胸口，般若站在水里没有狼狈模样，反而更有一种清水芙蓉的味道。

　　此时一个戴面具的白衣白衣男子纵身一跃跳入水中走到般若身边，很奇怪，般若甘愿他牵着，只有他知道般若的手微微抖动着，三月的春水到底还是刺骨的，一弱女子如何受得了，而她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真奇怪！”般若盯着他的面具，然后环视岸上的人冷笑说道：“瞧见那些人了吗？嘴上总是说仰慕我，喜欢我，可是见我落水无人愿意救我，你知为何？但我更好奇你是为何！”

　　“我不知道别人如何想！我只是看着你的模样与我妻子有几分相似罢了！”

　　“你可真是好笑！”

　　白衣男子带般若上岸后便消失在人群中，青禾赶紧给般若披了一件外衣念道：“姐姐，你可吓死我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跑下亭子，还被挤下池水中了！”

　　“没事，是我眼花了！”般若笑着回答道。青禾看着她，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心疼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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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灼灼桃花，欲乱人眼，人群中穿过一角僧衣，心里一惊！

　　无花！无花！

　　“无花！咳咳咳，咳咳咳……”般若猛地一睁开眼，又是梦！又是梦！是啊！十年过去了，早已物是人非，怎么会是你呢！

　　听见门外叮叮咚咚的声音，荷香苑何时变得这么吵杂！

　　“咳咳咳！”般若起身打开门只见一群人将她一池荷花弄得满目苍痍。

　　“你们在干什么！”般若怒斥道，但由于声音太过嘶哑，少了几分戾气。只是那些人看也不看她，依旧在做自己的事儿。

　　此时青禾端着药从门外走来，看着般若站在门前，吓了一跳：“姐姐！病还没好，怎么起来了！”

　　“这怎么回事？他们在干什么！咳咳咳，咳咳咳……”般若一边说着一边不停的咳嗽着，自觉一股血腥味涌在口中。

　　一瞬间般若被人抱起，感觉天旋地转的。

　　“刚醒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吗？你不用担心，是我吩咐的，会给你一个四季常开的荷池！”李瑜说道，一边往屋里走去。

　　“不用了，即使种下也不是我种的！”般若倚坐在床边表情淡漠的说道。

　　李瑜接过青禾手中的药，一勺吹冷后喂给般若。“你若不放心，我去种可好？”

　　般若别开脸冷笑着干干说道：“王爷肯屈尊，是般若的福气！”

　　李瑜仿若无睹，又吹凉了些递与般若，“药虽苦了些但总是好的！你不肯喝，药凉了，我只吩咐青禾再去煮一副便是！”

　　他说得很轻巧，般若看了他一眼，一脸不屑，重复的吹药喂药，药后喝完后，李瑜便走了。

　　青禾这时才走近般若，手背摸着般若的额头说道：“姐姐，你都快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从此只会剩我一人了！你病倒快三天了！”青禾说罢伏在床边仰头看着般若。

　　般若自然是懂的，她眼中的情绪。“让你担心了！”

　　“这些天九王爷一直都在照顾你，王爷笑称只有这时你在他面前才柔弱一点，他盼着你生病，又害怕你生病！还有那荷花，是听见你昏迷时，模模糊糊喊着的，你一直在喊花，王爷只是希望你开心点，姐姐这是何苦呢？”青禾支支吾吾的低声说道。

　　般若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说道：“知道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恩！对了姐姐，院里的桃花开了，我取一树插在你房里可好？”青禾说道。

　　“恩。”

　　青禾走后，般若睡在床上侧身看着那支桃花，眼泪不自主的涌出，翻身背对着花枝蜷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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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您的房间已经打扫干净了，只是窗外的那树桃花，一开窗花瓣又吹落进屋了！这已经是四月了，怎么还开花呀！”一个五六岁的小和尚向他说道。

　　他笑着，像极了冬日里的暖阳。“释空，草木花石皆有灵性，你这般指责她，恐怕她明年就赌气不肯开花了！”

　　“咦，真的吗？那也可惜了！”释空瞪大眼睛对他说道。过了一会儿释空又问道：“师父，师父，您当真要去长安吗？”

　　他站在窗边迎着阳光，恍如仙人。和善笑道：“怎么了？”

　　“长安好玩儿吗？师父您去过吗？”

　　“去过一次，但此生再不想去那个地方！”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接住落花。

　　“恩？长安不好吗？那师父为什么答应了那群凶神恶煞的人？”释空不解的问道。

　　他笑而不语，只是呆呆的看着满树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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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当真决定了？你可知道……”

　　“我知道，师兄！”无花打断了无垢的话：“此生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去那里，既然他们要强带我过去，为何不去？不知为何，心里竟然多了些释然。”

　　“糊涂啊！现在又犯糊涂，何苦去走一遭呢？他们不过想借你的手蛊惑人心，无花，你！那人已经去了七年了吧！师傅也去了三年了！你当真是想废了你自己！那群人，简直无耻！”

　　无花极少看见无垢急得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今日便是一次，笑着说道：“师兄怎么又在说成年旧事了？无花已经是不能成佛的人，佛祖能容我留在这里，是我佛慈悲！”

　　“你你你，”无垢看着他说道：“你说我念叨旧事，你何曾不是？你那是为了救人！你天资比我们都好，只可惜太优秀，经受的磨难也多！此去长安怕是要一两个月吧！那时都快五月了！”

　　“是啊，那时荷叶都填满荷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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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无花拿着一块碎玉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荷叶。十年，她走了已经有十年了！竟然有十年这么长了！

　　“小和尚！小和尚！”秦蓁的声音，她的面容还像是在身边一样。一样的清脆，一样的明艳动人！

　　“蓁蓁！”

　　“师傅！晚课时间到了！”释空在门外说道。

　　“知道！”

　　长安三年，蓁蓁，我定不会饶了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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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咳！”长乐掩面咳嗽道，浮生看着她一张脸煞白，“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这么虚弱？”

　　“无碍！”长乐皱眉说道，然后手一挥捏了个诀离开了。

　　长乐悄悄走进书生的房间，白日里坐在石桌旁太久，吹了些风又有些反复，人真是有些脆弱！好在喝了青鸾煮的汤药，一直处于昏睡的状态。

　　“蓁，蓁蓁！”他喃喃细语。

　　长乐走近他身边，只见长乐身上散发出耀眼的光，一缕碎光从长乐身上散落到书生的身体里，看着他的脸长乐跪在床边开口说道：“先生，可又是做梦了吗？先生您快些回来吧！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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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

　　荷香苑的荷叶满池，唯有一条不高的石桥可通过，现在荷叶几乎与它齐平了。

　　“一走进般若的荷香苑，我发现这夏天似乎也没那么难熬！”太子李湛对般若说道。

　　般若浅浅一笑说道：“太子若是喜欢，命人移了去吧！”

　　太子连忙摆手，“算了，这些荷花是九皇叔种下的，君子不夺人所爱！”

　　说罢李湛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或许九皇叔能为你做的，我永远不能做到！我可以做的只是偷偷摸摸的在你的荷香苑偷得浮生半日闲！”

　　“哦！对了听说兰若寺修葺好了！只是可惜了从前的十里桃林，再也回不去了。但可喜的是换成了十里荷香，你最是喜爱荷花，若是愿意可以去看看！”李湛望着般若说道。

　　般若只是笑着没有说话。纵使兰若寺修复好了，纵使能重新植上十里桃花，那里都不是自己熟悉的。就好像这世上再无秦蓁，只有般若！

　　“般若，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到现在有五六年了吧！”

　　“是。”

　　“那日是九皇叔的生日宴上罢？你领舞，一袭红裙，一曲水袖，当真是让人舍不得移目！”

　　“太子谬赞了，只不过是些不入流的东西，这长安城的舞技最好的应该是太子妃吧！翩翩然若惊鸿起，宛宛兮若游龙升！”

　　“你谦虚了，前些日子楼兰使者进宫，父皇看了那些舞姬还对九皇叔说道你的舞技。”李湛看着般若笑道：“阿染的舞是好，可是近期她却不能舞给我看了，般若，我就要做父亲了！”

　　般若听后抬起头来，欣喜的说道：“恭喜太子！一定是个可爱的孩子！只是般若没有能送给他的东西！”

　　“只是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我都有点嫉妒他了，竟能搏你一笑！”

　　“太子说笑了！”

　　“我也该走了！”李湛拍了拍般若的头说道。

　　走了几步李湛回过头说：“般若，算了！”李湛对般若灿烂一笑后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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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你同太子说了什么，太子走的时候还笑盈盈的，这可是他娶亲一年来第一次！"

　　般若望着端着茶点的青禾说道：“太子妃有喜，太子自然开怀了！”

　　“哦？当时娶亲时闹得沸沸扬扬，还把你拉下水，现在又是举案齐眉，我还是有些吃惊！”

　　“小丫头都懂些什么！”般若冲青禾扔过去一个果子。

　　青禾慌里慌张的接过果子，佯装生气道：“姐姐，我可是你亲妹妹，你不能同太子亲些，欺负我！”

　　“再胡说！”

　　青禾跑到门边说道：“本是如此，谁不知道太子喜欢你，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再有九王爷在哪儿，太子才转而是朋友情谊的。”

　　“小丫头，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打你！”

　　“姐姐，我先走了，花姨找我有事！”

　　——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大雨之后天空变得异常的蓝。

　　“王爷今日倒是有兴致！”般若一推开窗便看见李瑜拿着鱼食逗着荷叶之下的红鲤！

　　“今日天气不错，可想出去走走？”

　　“听闻兰若寺修葺一新，我想去看看！”般若靠着窗一只手支撑这头，看着一池田田荷叶突然向李瑜说道。

　　“阿湛同你说的？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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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般若站在寺门口，荷香悠悠。兰若寺衰败了那么久，正月还来过一次，那时还杂草丛生。没想到如今，竟然会变成这般景色。

　　“般若！”

　　“恩？”般若回头看见李瑜，只是阳光有些刺眼。

　　“你不爱出门，今日如何想到这里来了？”李瑜走近般若的身旁，一折纸扇打开替般若遮挡住阳光。

　　“前几日听太子殿下说，兰若寺有十里荷香，所以才来看一眼，夏日炎炎，王爷又是为何愿意到这里来的？”般若仰头看着李瑜问道。

　　“我说过只要是你愿意的事，都依你！”

　　般若勾嘴一笑，看着李瑜，这是一种无言的讽刺，李瑜却习惯了，又理了理般若的头发，瞧见她发髻上插着那日送的簪子，无鸾笑得很轻。

　　“你与太子走得倒是近了些！太子妃有喜，听不得流言蜚语。”

　　“我同王爷不是更近么？”般若笑得妖媚，抬起一只手放在李瑜的心口上。

　　“你高兴便好，只是，别引火烧身！”

　　“王爷！”子玉在远处喊道。李瑜对着他微微一点头。

　　“你且先四处逛逛，我处理些事！”说罢李瑜将扇子递与般若，然后向子玉走去！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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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般若在莲池走了一圈，走向了禅院，这禅院的整体布局未曾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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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嘘，别出声，有人要抓我！”

　　“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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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和尚，小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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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般若望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迎面却撞来一个小和尚，八九岁的样子，很是可爱！

　　“施主！”小和尚抬头一看说话立马结巴：“女，女，女施主，施主为何在这里？这里是，是……”

　　“哈哈！”般若掩嘴一笑，看着他就忍不住逗弄一下，“小和尚，法号什么呀，不知你家师父是否说过女子如猛虎？小胳膊短腿儿的，我又不吃了你！”

　　“施，施主。释空方才很是无礼，险些撞到施主，阿弥陀佛！”释空小小年纪，说话动作很有一套！

　　“倒是我的不是了，挡了释空师傅的路，释空小师傅，您请吧！”般若说着便让开了。

　　释空往前跑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般若，然后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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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气喘吁吁的，这里是兰若寺，不似我们在山中的岁月，跑跑闹闹的终究不好！”

　　“是，师父，只是我刚刚撞见一位女施主，长得像师父画里的人，又比画上的人好看许多！”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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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蓁？蓁蓁？”

　　般若心里咯噔一声响，愣在原地久久不敢转过身去！身体像是被石化了一般！

　　“蓁蓁！蓁蓁是你吗？”

　　无花快步上前！般若僵硬的转过头侧身看着无花，一张脸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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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般若！”李瑜喊道，他走了过来一把纸扇很自然的又替她遮着阳光。“现在日头正大，你站在这石桥上做什么？”

　　般若拨了拨头发，木讷的望向四周，说道：“从前便爱在这里玩儿，看着昔日旧景重现，想起一些事来，有些怅然！”刚刚不过是万象而且，什么事都没有，般若你越活越回去了！

　　“旧事？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

　　“若我说是些不开心的事，王爷可是会逗我欢喜？若是说开心？王爷又以为我真的开心？”

　　李瑜看着般若的眼睛说道：“若是累了便回去吧！这兰若寺是皇上赐给了雪窦寺的一位师傅。”

　　“雪窦寺？”般若自觉脚下不稳，晃了晃，还好无鸾护着她。

　　“法号无花，一个，妖僧！”

　　“蓁蓁，蓁蓁……”

　　无花，无花，真的是你吗？般若向前走了几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盼着见你，我又愿此生死生不复相见！无花，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可是我却不是我了！

　　李瑜拉着般若的手。

　　“认识？”

　　“不认识。”

　　果然，这十年来，她最不待见的人是他，最恨的人有他，可是最感激的人又是他，最懂她的人偏偏还是他！

　　“为何是妖僧？那人！”

　　“蛊惑人心甚有一套，若有一日你见过他，你便明白了。”

　　“我们的皇上似乎不信佛吧！”

　　“皇上自然不相信。”李瑜拉着般若的手大步向寺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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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现在日头正大……”

　　“你见到的，是那个紫衣姑娘吗？”无花对释空说道。

　　“是，她旁边的是九王爷？”释空抬头望向无花。

　　“隔太远，看不真切，九王？李瑜！并未娶亲！”

　　“师父，有什么问题吗？要过去吗？九王爷似乎要走了！”

　　“无妨！”人大抵都有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