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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谈心 ...

  •   可能靠着太舒服了,寻绍峰不知不觉中眼皮耷拉了下来,打起瞌睡。
      “起床!”
      陈鹏没有用她太洪亮的声音对着麦克风下命令。
      寻绍峰幡然转醒,监区午休时间结束了。
      “我去洗把脸。”寻绍峰请示了一下,他需要醒觉。
      得到陈鹏点点头的同意,他转身出去。
      监室里一阵骚动,女犯们衣物穿着完毕开始打被子,不是真打,只是折叠。
      女犯们两个一组站在过道里,间隔着一张被子长度的距离,一条过道足够并列站着三组,一共六组。
      她们默契配合打着被子,‘排头’已经远远的躲到洗手池那边洗漱,被子翻叠挤压出来细小绒线漫空飞扬,加上一觉过后被褥里的体味,空气有些污浊。
      打完被子,她们还有大半个钟头的时间自由活动。这个时候陈鹏又得推着药车给她们发放药品了,寻绍峰紧跟她而去。
      有了早上的经验,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陈鹏也就放手让他来发药。
      他发起药来还算得心应手,基本不用陈鹏过多的嘱咐,跟早上碰到的情况一下,当着他的面,女犯们没有什么话说,等他走开,议论的声音就停不下来。
      寻绍峰不是不在意,只是碰到这种事谁都不好自己恬着脸贴上去跟她们探讨,只能任由她们讨论。
      监室头尾的两条通道一直走到底,都连接着同一条过道,这条过道跟办公室过道平行,是监区最外围的通道,包围着整个监区里的监室。
      这条通道对发放药品的路线极为便利,教管们不用再走回头路,只要顺路绕着走,整个监区的监室都可以在不重复经过的情况下把药品发放完毕。
      通道靠内的是监区里的各个监室,靠外已经是这栋监区大楼的最外层,物尽其用,最外层也被分隔成大小不一的单间,一般是储藏室、杂物房和隔离间,“劳动”们的监室也被安排在这一环区域的东面和西面这两侧。
      这两侧的监室三面都是墙壁,前面是一整面黑漆铁栅栏门入口,后面开有一扇正常规格的通风窗,钢筋栅栏是少不了。
      “劳动”们的监室比较人性化的是,窗户内面安装有纱窗,外侧安装着推拉玻璃窗,风吹雨打蚊虫叮咬都不怕了。
      窗外是一片空旷的草坪,离得老远的公路上行走的人们,奔驰的车辆,家上深远的天空,青翠的高山,林立的小区高楼,虽然中间还隔着一道高高的电网围墙,也一点都不影响这里边人犯看风景的心情。外面脱离已久的生活,在这里变得那么近了。
      毕竟“劳动”们离放监的日子都不远,有了盼头比什么都重要。
      相比起来隔离间就没那么幸运了,窗户跟房间面积一样开得特别小,差不多只够两个头的大小,就算这样也好过其它监室的整面铁栅栏,窗外的一切对被关押在这里的人来说,在心理上有一定积极的影响作用。
      隔离间空置的占多数,只有在监室里严重打架斗殴,屡教不改,态度恶劣到甚至敢跟教管作对的,才有可能被调离关押到这里。
      不要以为女人都是柔弱的,在监区里好勇斗狠的女人比男人更可怕。男的赤手空拳打完架,顶多淤青红肿流点血。女的手脚并用打完架,可就惨不忍睹了,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眼泪鼻涕满脸横飞不说,面上身上抓痕是这一道那一道,还不停渗着血,老吓人了。
      “沈招娣,今天反省得怎么样。”陈鹏很严肃的问着里面的女犯。
      女犯头也不抬的斜视了她一眼,转而眼睛依旧死死的盯着一个点,满脸透露着不服的神色,心理的怨恨之气可见一斑。
      见她不理不睬,陈鹏也不发作,接着语气温和的说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来这里面干什么?这个你要想清楚。什么时候想清楚,什么都可以找我谈谈。”
      “生气归生气,身体还是自己的。”陈鹏亲自拿了一些消炎药揣在手里。
      等了一小会,女犯对陈鹏的好意,似乎有些动容,再端着架子,对谁都不好看。无奈她脚上还戴着镣铐,只能艰难的挪动身子过来接药,脸上和伸出的手臂上果然清晰可见伤痕累累。
      她接过药说道,“我不是针对你们。”
      跟她过不去的的确不会是教管,对于在押人员,只要不随意故意惹事闹事,教管们也只负责调解。
      “那教管的话为什么不听?”
      “她们几个联合整我的!我气不过才动手的!”沈招娣辩解道。
      监室里人员那么多,天南海北的聚在一间小小的监室里,一人一个性格,免不了会生些摩擦。再加上身在这里,心情必然时好时坏,碰到气头上,一言不合就可能开打。
      按这个沈招娣的话说,当时是几个资历老些的,其中一个对她看不顺眼,跟她打了一架,打不过以后,狡猾的在表面上跟她和解,暗地里串唆其她几个故意轮流对她使坏,刚开始她还忍着,后面实在是忍无可忍也就无需再忍。
      ‘排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越是资历老的越是跟她走得越近,单靠‘排头’一个人的能力是很难震慑整个监室的,她需要这样的协助人。
      性格习惯不合在监室里很常见,最初也就是互不相干,各做各的也就相安无事。
      在这样风平浪静下的波涛汹涌总有一天会
      爆发,第一次打架教管还好说,只是给个警告,调解完都没有意见的话就像小孩过家家一样,握个手互相道个歉,和好就行了。
      如果这样不行,为免再生事端,可以自己申请或者教管强制把其中的一个调往其它监室。
      像沈招娣这样的情况算特殊一些,她在这里面还算是新人。
      第一次跟挑事的打完,以她的体格,赢面完全没问题。如果让她调监,报复的机会就没有了,合伙的几个假意劝劝,沈招娣也就没有什么意见,天真的以为可以相安无事。
      接下来的日子她们开始对她使坏,挑她毛病处处挤兑她。
      这样的花样对性格柔弱的女犯屡试不爽,碰到沈招娣这个性格刚烈的就失效了。
      监守所是明令禁止这种拉帮结派的行为,不过像这样隐蔽的拉帮结派,虽然有些教管们心理都清楚,不过也就希望起到一个震慑的作用,便于监室的管理,真要明目张胆的这么做起来,她们是绝不允许的。
      管理一群鸡啊鸭啊之类都难,何况是管一群人,还不是一群平常的人。
      为了监室的和谐,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被她打了,难道我不还手?”
      沈招娣第二次打架之前,已经忍了很久,看穿了那伙女犯的嘴脸,言语上的攻击她还是忍着不当一回事,过分的是她们以为她怕了,居然开始动手动脚的教训她,这下把她惹毛了,直接还手。
      除了一个当时挑事的,还有一个估计平时感情处的挺好的,一起跟沈招娣动手,等她们打了起来,另有两个假惺惺的在一旁拉架,明显是拖着沈招娣让她不好出手,任由那两个攻击。
      监室里观望的占了一大半,不是不愿意去拉架,耳濡目染都看得出那两个在拉偏架,再参和进去,怕万一被说成一起的,那就没事找事了。
      亏得沈招娣也不是省油的灯,看着情势不对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以一敌四,就凭这气势,那几个就输了一半。
      ‘排头’喝止了几次,双方都打得正尽兴,谁还管她,也正好监控室值班的教管没注意,给了她们时间继续撕扯。无奈之下‘排头’只好叫人按了监室里的报警器,等教管赶来,几个众口一词指责沈招娣的不是,教管打开监控回放,一查,心里明镜似的,各打五十大板。
      一架下来,沈招娣虽说是惨胜,那几个也好不到哪里去,没几天就灰头土脸的被调出了监室,如果都这样了还可以留下的话,对监室的其她人只能起到一个有样学样的坏影响。
      沈招娣本来是不会调来隔离间的,是她自己打得过了头,又对教管的处分不满意,态度过于恶劣,这情况下就有点胡搅蛮缠了,这让处理的教管情何以堪,那就先进来冷静冷静。
      “我都明白,但是狗咬你一口,你不可能去咬狗吧。”
      “道理我明白,我就是气不过,一口气上来就忍不住了。”
      “气不过可以找我们,当我们教管是空气啊!”
      “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那你想清楚没有?”
      “嗯……”
      “晚点跟我谈谈心,没问题吧?”
      “没问题。”
      陈鹏得到肯定的回答,松了一口气,算是了了一件事情。
      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司空见惯,她能做的就是尽力开导好她们的情绪,避免恶性循环。
      “唉,这些人很大一部分本性都不坏。”陈鹏边走边说。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再怎么不坏,错就是错,受惩罚也是她们该受的。”
      “在这里边久了,见的事多了,也许你就很难分清对和错的界限。”
      寻绍峰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多感叹,在他眼里,犯了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有第三种解释。

      发药进展的很顺利,接下来下午上班的时间,可以算是监区里一天最忙的时候,早上有被外面的工作人员约见出去过的,教管们下午都得把她们单独提押出来,就在过道边火柴盒般大小的办公室里,了解一下她们对自己案件的想法,顷听她们的心声,顺便让她们谈一下监室的情况,这叫“谈心”。
      陈鹏没有按规定提见早上出去的人员,倒是首先提见了沈招娣,大概觉得她的情况比其她人需要先解决。
      一个人在隔离间待久了,心理会不会变态就很难说了。
      这就是隔离间和集体监室最大的用处,集体监室里再怎么消沉的人,有个人说说话,开导一下,情绪都不至于太低落。
      隔离间表面上看是为了收敛被关押人员的脾性,防止伤害到其她人员。实际上的意义就大不一样了,被关在里面就永远都是自己一个人待着,教管不理睬的话,能说话的对象估计就只有偶尔跑进来的蚊虫蟑蚁。监室的规章纪律虽然不用遵守了,也不用收着性子跟人相处,但是精神上的压力就重了不是一点点,是人都不想在里面煎熬。
      在里面呆待几天反省反省还行,要是待久了,任你宅男还是宅女,保准哭爹喊娘求着出来。
      按例提押出来的人员需要戴着手铐,沈招娣也不例外。
      办公室门楣上贴着“讯问室”的招牌,陈鹏先走了进去,坐在电脑桌后,沈招娣在门口喊了声“报告”,得到批准才得以进入。审问椅就在门边,椅子上的关押板打开着,下面连着一根横栏杆,防止犯人从下面脱逃,沈招娣自觉的坐了进去。
      除了初次进来的,在监守所有过经验的,不用教管吩咐都会自觉上座。
      寻绍峰上前将关押板扣牢,“啷当”一声椅锁自动闭合。这种椅子他是再熟悉不过了,以前抓犯人回去坐的都是这种椅,简易一点的就是拿手铐直接靠椅子上。
      待到坐定,沈招娣戴拷的双手自然而然只能放在齐胸的关押板上。
      寻绍峰站在陈鹏身后的地方,仅能容得下他一个身子。
      审问椅两面靠墙,左边的墙上贴着一张通缉画报,报上登着十大通缉犯的彩色照片和名字,不过看画报的质量,已经有些变色,贴着的时间不短了。
      “陈教管,我什么时候可以调回监室?”沈招娣迫不及待的问道。
      “看你自己的态度,关那里我们还多个事做。”
      “我现在也没什么了,都想通了,老老实实待着就是。”
      “本来你的事情就不大,一个月绰绰有余了,待完就走了,还搞这么个事,何必难为自己。”
      “现在想想也是,当时忍忍也就过去了,哪用遭这罪受。”
      “不是要你忍,有问题可以向我们反应,都会给你一个明确的安排。”
      “现在明白了。”
      其实她心里想说的是,天知道你们对我这样的事会不会上心,只是这会没说出口。
      这也是一个普遍的现象,当自由都失去的时候,你不靠自己还能靠谁。
      “行了,明天给你安排个新的监室,新环境新气象,互相迁就下,不要再给我惹事了。”
      “谢谢陈教管!”
      “好了,回去吧。”
      陈鹏起身,寻绍峰给她开了椅锁,椅锁的开关在椅脚的地方,直接用脚踩就可以打开椅锁。
      “你带她回去,我去提其她的。”陈鹏吩咐一下,给了他两把钥匙,就先行离开。
      还有好几个要谈心,他们是得抓紧时间,不然拖到明天还是要继续谈,事是没什么事,不过监守所还是比较提倡今日事今日毕的原则。
      “你好,教管。”
      在返回隔离间的过道里,沈招娣试探着问候了一下寻绍峰。
      “你好。”寻绍峰不咸不淡的回应着,他习惯性的冷着脸。
      “我们这是女监,可以有男教管吗?”沈招娣大着胆子问道。
      碰到这种常识性的问题,一般人都会有疑惑。
      “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你可以保持沉默。”
      寻绍峰并不觉得她有多讨厌,只是一贯以来,他的做事风格都是公事公问,与公事无关的就不需要再说下去。
      话题被结束,两个人一前一后,寻绍峰带她回了隔离间,开手铐没什么问题,开栅栏门就显得有些生疏,搞得狼狈了一点。
      这样重复的事还等他去接着做,他回来的时候,陈鹏已经坐在讯问室里开始新的一轮谈心。
      寻绍峰没有进去,就站在门边看着,两人一对眼算是打过招呼。
      看样子里面是已经坐了一会,陈鹏盯着电脑,女犯摆弄着手指头,相对无语,气氛还有些尴尬。
      “给根烟抽吧。”女犯开口。
      “给。”陈鹏从抽屉里拿了盒烟,抽出一根递给她,电脑桌离审问椅的距离也就两只手的长度,两人探探身子就接上了。
      教管的烟不会随便给人抽,向她要也不会给,这个女犯算有面子的了。
      寻绍峰对她有些印象,是个“排头”,就是记不起来是哪个监室的。
      时间就这么在女犯的吞云吐雾中消逝,一根烟抽完本来就没多久的时间,她又抽得凶,连烟屁股都没有放过,转眼就在她手中化为灰烬。
      讯问室里空间很小,连通风口都没有,一根烟就足够烟雾缭绕的。
      她意犹未尽的张了张口,还想再来一根,看着陈鹏只是盯着电脑,只好作罢。即使身在这里,还有些自尊心的。
      “排头”的挑选,单单资历老、块头够高大是不够的,不要求眉清目秀至少要五官端正,毕竟代表的是一个监室的形象。
      思想端正、服从管教也是必不可少的,加上注重仪容仪表,有效管理监室,你不做排头谁做排头。
      在监区里算起来也是个有身份的人,自尊心理所当然也会稍微强烈些。
      寻绍峰在外看得都想打瞌睡,这样的情况他忍受不了,工作不应该是这样的,跟他以前所做的差别太大了。
      沉闷的讯问室,终于在陈鹏宣告谈心结束的时候变得活跃一些。
      还是老样子,寻绍峰负责带女犯回监室,陈鹏继续新一轮的谈心。
      接连谈了三四个,每次不超过十五分钟,实在是太枯燥单调了。
      陈鹏每谈一个,寻绍峰的心也跟着下沉一次,以后的日子都要这么过,他担心自己承受力有限。
      寻绍峰的情绪低落,都被陈鹏看在眼里。
      “怎么?枯燥吧?”
      “有点,不像做探员的时候那么充实。”寻绍峰说的很委婉了。
      做探员也累,不过是累并快乐着,每天查案子都是新鲜事,不像这么重复,人不累心累。
      “换个事情做做。”最后一个谈完,陈鹏对他说道。
      听她这么一说,寻绍峰来了精神。
      “做什么?”
      “放风呗。”
      寻绍峰一听,提起的精神顿时又掉了下来。
      这两项工作内容都差不多,“谈心”是带一个人出来,在讯问室谈话。“放风”是带一监室的人出来,往放风场一关,连心都不用谈了,更轻松得多。
      寻绍峰彻底被打败了,这样的活,真不是他心里追求的理想。
      不情愿归不情愿,不管以后怎么样,当前的事还是要做好的,有头有尾始终是他做事的风格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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