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里的守望者》浮马

41、chapter 1

　　“无光之暗即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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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最古老的精灵歌谣里提到过，最深的黑夜之中，常有幢幢鬼影行走在奎维耶能上方的山岭中，或突然掠过天空遮蔽星辰，还有黑旗手骑着狂野的马追逐那些漫游者，将他们捉住并吞噬。

　　这样的歌谣就类似于凡世中大人们用野兽来袭的故事止小儿夜哭。虽然精灵倒不多么害怕林间猛兽，驻守于边际的守卫者们更是如此，但每当他们察觉到一个宛如幽魂般的黑影从耳边疾速掠过，快到甚至只能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风擦过耳尖的触觉……年轻一些的精灵们难免会联想到这首古老歌谣中所传述出的恐怖，而对此更有经验的守卫者前辈们，则依旧动也不动地坐在高高的树枝上，面对后生们的疑问，露出司空见惯，甚至慈父般循循善诱的微笑。

　　“哦，这个啊……刚刚咻的一下从你眼前飞出去的倒不是什么野兽——她可比野兽可怕多了。”

　　年轻的精灵立刻领悟了前辈的意思，恍然而沉重开口，“你是说……队长？”

　　年长的精灵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

　　“可是、可是……”年轻精灵更奇怪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夜色渐褪的东方，简直一头雾水，“队长她每天这个时候从森林那边跑到这边穿越了大半个山头，这样已经快大半个月了……到底是想干嘛？”

　　已经成家生子的年长精灵耐人寻味地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地开口，“想当年为了追到我家美丽可爱善解人意英姿飒爽的迪莉娅，我也做过不少这样浪漫的事呢。说起来这可都是值得纪念的青春岁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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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熹微渐露，凉风拂面，又是寂静而忙碌的一夜过去。西维亚从巡守的西边一路迅速穿行过森林，来到了东口临近人类城镇的边界处，一路上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在看见一颗高大参天的榆树下一丛开着零星白色小花的灌木时，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这就是她十天半月以来，每天按时踩着未褪尽的夜色和初露白的天光不惜穿行百里风尘仆仆来此的原因，只是为了等到它最美的花期：Agelos，意为“雪刺”，有些人则更喜欢称之为“雪荆棘”，形态和金雀花有些相似，嗅之清甜淡雅，心旷神怡。原本多长于贝烈瑞安德的阿蒙如兹的低坡上，却在第一纪元末都被摧毁了，只有一些种子被路过的精灵行者保存下来，种在了森林平原上。西维亚的小树屋下就有这样一株白花，但这里的雪刺，却是整片森林中最古老的一丛，它在晨光下盛放的美犹自携着来自远古的容光。

　　西维亚静静地看着它，为赶上了它最美的那一刻而感到无比的欣慰高兴。她甚至能够听见叶片和根茎摩擦之间那种最细微的美妙声音，缓慢，慵懒而优雅，在昼夜交替之间尽情舒展着身体，直至完成了一生中最为盛大的绽放。

　　西维亚亲眼注视着这难得一见的时刻，即便早已目睹过雪刺的风姿，她仍然觉得这一幕很美，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似乎在这极其短暂而微妙的一瞬间她终于能够领悟辛诺德说过的那一句话——

　　万物皆有声音，只要你用心去听。

　　等了这么久，在看到它盛放的这一刻一切都是值得的。西维亚缓步走过去，弯下腰伸出手，在指尖堪堪碰到柔嫩花瓣的时候，忽然就有了一丝犹豫：即便她日夜盼望着亲手将它最美的那一株摘下，放在国王书房的笔筒里，盛放的雪刺之夺目与他华美耀眼的容颜相得益彰，那该会是多么令人难忘的一幕。

　　可临到这一刻当她看见它生长在寂静的树下，却依旧沐浴在晨光中摇曳生姿，即便大多数时候无人得见，也不随着漫长的岁月而消逝没落，甚至一年较一年绽放得更饱满娇嫩……她忽然就觉得，也许自己不应该破坏这一份安静平凡的美，更何况一旦它被采摘下来，盛极的容颜也只能维持一天，然后无力枯萎。

　　西维亚静默片刻，缓缓收回手。她刚要如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去，余光一瞥，然后忽然顿住脚步。

　　普普通通的榆树上，一株新叶懒洋洋地抽出枝芽，尚未干透的露水从叶尖滴落，融着了纯净无瑕的曦光，嗒的一声没入下方一半深埋在土底一半露出地面的树根上。

　　西维亚静静地注视着这片绿叶，忽然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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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连着一个多月，瑟兰迪尔每天都会发现自己的书房中会多出一支新叶刚刚发芽的绿枝，显然是在晨光未明之前就被采下，一路小心翼翼稳稳当当地送到这里来，绿叶上露水都未干，翠意袭人，蓬勃生机扑面而来，光看上一眼就觉得心里熨帖极了，为这房间里多添了一丝清新淡雅的气息。

　　而且这沾着露珠的绿叶必定是晨起之前送来，风静鸟息之后又换上了第二支，从头到尾都不曾让瑟兰迪尔看见它黯淡干枯的一刻。最初他以为这又是加里安耍的小把戏，想讨好自己等他松了口再趁机捞上两桶好酒，于是瑟兰迪尔得空时特意将他找来问了问，没想到这个老狐狸矢口否认，表示他一把老骨头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闲情雅致，花大半个晚上时间从宫殿这头的西边跑到森林东边，只为了一株露水未干的绿叶——这是小年轻才会干的傻事！

　　更何况，他要送也送鲜花好吗！谁会没事儿送一个大老爷们看上去就绿油油的东西？他连伊蒂欧都没亲手献过花，怎么可能把第一次这么珍贵的机会交给他睚眦必报的国王！

　　加里安义正言辞的解释毫无疑问博得了瑟兰迪尔的信任，他摒退管家，坐在椅子上望着翠绿鲜嫩的绿叶，思前想后很久，在望见绿叶上露水干透的痕迹时，豁然开朗——

　　他把西维亚叫了过来，指着笔筒里翠绿的枝叶，缓声开口，“……你的？”

　　西维亚看了看绿叶，再看了看他，点点头。

　　瑟兰迪尔皱皱眉，心里很不解：这家伙在森林待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忽然想起来给自己送鲜——鲜叶了？难不成又犯错了？

　　瑟兰迪尔负手，讳莫如深地打量她片刻。

　　“说吧，”林地国王眉目威严，不动声色，“又想我原谅你什么？”

　　西维亚，“啊……啊？”

　　“看上去倒是花了点心思……”瑟兰迪尔如此评价道，神色愈发凝重了，“——闯的祸一定不小。”

　　精灵卫队长一听，表情就变得有些奇怪起来，她眨也不眨地盯着瑟兰迪尔，看上去欲言又止。

　　瑟兰迪尔瞥她一眼，轻哼道，“是不是跑去人类的地盘要东西吃被发现了？”

　　西维亚，“……”

　　“还是新加入的小精灵没完成任务，求情来了？”他问。

　　作为如今大绿林的守卫者队长，近年来又有不少的精灵们在成年后自愿想要加入队伍，西维亚自然担起了训练他们的重任。虽然瑟兰迪尔对细节知之不详，但从加里安那里听说，西维亚可谓是林地王国建立有史以来最没有架子的守卫者首领——她时常和自己的同伴们打成一片，和他们一同四处勘察野营，并鼓励他们用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方法去做自己想要完成的事，就算他较之其他精灵不善弓箭更擅雕刻，也要立志成为森林里技艺最好的那一个。

　　她从前任首领艾斯特斯那里学得的所有技巧中，又加上了自己这些年所得来的经验和理解，用极为独特的方式让这群年轻而生气勃勃的精灵们各展所长，那种只有在人类这个族群中才能感受得到的蓬勃活力和韧劲儿在他们眼底和笑容中都能寻见。也许时间尚短暂且瞧不出成果如何，但加里安在亲眼目睹西维亚有说有笑地与新来的精灵们从高坡下走向森林，身后满满都是背着的猎物后，他是如此告知国王的——

　　“这是我们永远难以企及的、后生儿女所特有的天赋。”

　　“——灵性。”

　　灵性，一个人身上所发生过的最伟大的富有。这昭示着在他们的未来之中，万物皆有可能。

　　即便新来的精灵之中有的很难达到守卫者的资格，她也没有放弃其中任何一个。她就像是当年的艾斯特斯一样，总是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挖掘出一个人隐藏的天赋和潜能。就像加里安所评价过的那样，也许她年轻，不够老成，但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你能从她的身上嗅见那股生锈的盔甲的气味，让她说出来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有无形的重量，再无畏的小精灵都不敢在她的注视下挑衅她的话。

　　不过瑟兰迪尔倒是没感受到卫队长的威严，大概是因为在他面前西维亚总是显得孩子气了些，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她从不到自己胸口怯怯的幼崽，成长到今天意气风发修长明净的半精灵队长，在他眼里西维亚依旧是那个会执拗于他没有胡子所以不是国王的小女孩儿，因此总是比其他人多了一份不易察觉的宽容。

　　西维亚的好脾气在森林里是出了名的，尤其是面对那些咋咋呼呼不成熟的孩子们，犯了错她总会第一刻到这里来为他们求情。所以瑟兰迪尔看到这支绿叶的一瞬间，下意识地就觉得又是她耍弄的那些小心思而已，根本没往其他方向想。

　　因而在西维亚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之后，瑟兰迪尔挑了挑眉，心里更好奇了。

　　他默不作声地审视西维亚半晌，然后转过身，修长分明的手指拂过翠绿的枝叶，就像是擦过西维亚的发侧那样让她情不自禁地一颤，林地国王姿态优雅地立于窗边，金发灿然如锦，周身辉光如水流泻一地，眼里的那种光芒仿佛满月当空，新雪初霁，明亮摄人。

　　“哦？”瑟兰迪尔眉目威严，侧脸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倒是告诉我，这又是为了什么？”

　　西维亚一顿。

　　她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国王的目光，既不明明灭灭的心虚，亦非咄咄逼人的压迫，她的眼神虽平静却蕴有光，让她整张面庞仿佛都弥漫着很轻很柔和的笑意。

　　连同她说的下一句话。

　　“因为，”西维亚唇角带笑，语气明快地开口。

　　“——因为我在追求你啊。”

　　“吾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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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献给开学小可爱们的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