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里的守望者》浮马

42、chapter 2

　　在这句话说出来之前，西维亚曾预想过多种结果，而其中最符合瑟兰迪尔脾性的，最有可能的，无非就是高贵冷艳地一口拒绝，并委婉地嘲讽她类似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类的话。

　　再不济也是大发雷霆直接将她扫地出门，严令禁止她靠近书房半步，罚扫一年以上的酒窖——

　　可是西维亚万万没想到，亦或是说瑟兰迪尔的反应从来都是出人意料——他没有生气，也没有一口回绝，而是宛如看智障般的眼神盯着她，嗤笑一声，“追求？——这又算哪一种追求？”

　　西维亚一呆。

　　她险些把加里安的名字透露出来，不过转念一想对方大概早就猜到了，她偷偷摸摸地瞅了瑟兰迪尔一眼，国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西维亚虽然早就做好了被各种理由拒绝的心理准备，但人站在这儿了也不免有些紧张羞涩，她深深吸了口气，目光在空中乱飘，即便竭力压下翻滚的情绪，声音仍然隐含颤抖。

　　“有、有人告诉过我，如果确定喜欢上一个人，就一定要送给他独一无二的礼物……让他知晓你的心意，然后收买他，最后让他点头接受……这样就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瑟兰迪尔一愣。

　　他第一反应就是朝门口的守卫高声喊道，“——让加里安那老家伙过来！——现在！立刻！”

　　然后他才侧头看向西维亚，面对半精灵期望的眼神，瑟兰迪尔眉梢一动。

　　“我会允许你继续站在这儿，而不是在你开口的第一刻把你赶走……唯一的理由，不是你收买了我，而是就在刚刚我认识到，原来你已经长这么大了，赫里斯塔夏。”

　　已然有了青春期少男少女的萌动幻想，这是他一直疏于照顾的，却无法阻止的必然旅程。不过说实在的，瑟兰迪尔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惊讶——有什么可惊讶的，他可是这座森林最威武、最俊美、最有气魄的精灵！多少女精灵都将他当做伴侣的最高标准，他也拒绝过无数年轻的求爱者，西维亚不过是其中之一。

　　活了几千年，没人比他更懂得所谓喜欢和爱的不同。小精灵们尚未尝试过这种新鲜的感觉，在看到一个仰慕的对象时往往总是把它误以为“爱”，只有遭受过挫折和打击才能顿悟自己当初的年少轻狂。最好的证明，就是那些曾向他表明过心意的精灵们大多已经有了自己的灵魂伴侣，不少已经成家生子，幸福美满，少年时的冲动过后，在偶尔谈及这件事时对他也只有敬仰和感激。

　　在森林里的所有精灵中，西维亚是独一无二的，也是颇受他喜爱的那个。他一直关注着她的进步和成长，看着她一步步从初入森林时稚嫩的少女走到今日意气风发的精灵队长，因此他总是对西维亚比别人多出一份宽容和期待。但他却从未想过，那个倔强的人类女孩儿也总有长大的一天，也会像那些小精灵一样对相处时间最多的男精灵心动。可瑟兰迪尔也无比清楚，这种感觉最终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的，她会逐渐明白他并非是最适合她的伴侣——然后就像那些小精灵一样，选择其他更合适更谈得来的精灵，他于他们只是国王，精神领袖，可望不可即的梦。

　　瑟兰迪尔出乎意料的镇定，他甚至没有责怪西维亚，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转身站在窗前负手而立，逐客意味显而易见，“我会当做没听见你这番蠢话——回去吧，做你该做的事。”

　　至少不该做的，就最好别再去想……西维亚在瞬间听出他的潜台词，她愣了愣，嘴唇微微一动，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还是低下头，应了一声后退了下去。

　　但西维亚并没有马上离开，她有些沮丧地坐在书房门口，撑着脸苦苦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以至于瑟兰迪尔看上去根本没把她的话当真，仿佛她的表白就像是童言稚语不可信。是他嫌弃那些绿叶太过寒酸了？还是在他眼里她一直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西维亚沉重地叹了口气，心里一片茫然。她是第一次明确喜欢一个人，而第一次就是最高难度，在被果断拒绝之后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是继续这样等待他相信她的真诚，还是暂且藏起来直到有了更好的机会呢？他看上去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是因为前车之鉴太多的缘故吗？……

　　西维亚心里有些涩涩的难过。她早就直到喜欢上这样一个高傲而优秀的精灵，以后的路可见地会变得多么艰难漫长。可是没办法呀，这种感觉本来就不是她能够左右的，况且人的本性如此，在见过耀眼得难以直视的那个人之后，再看其他的就会觉得不够明亮，失之灿烂。她一向的原则，就是要做，就做得最好，绝不妥协和将就。生存如此，爱情也必将如此。

　　西维亚坐在台阶上，眼睁睁看着加里安苦着脸进去，没过多久后丧着脸出来，并带来二人共同的噩耗：刷桶一个月，不许偷懒不许照人帮忙，他会亲自检查，如有遗漏惩罚翻倍。

　　锅从天上来，加里安满头怨气也不得不和西维亚在酒窖当了一个月苦工，别说申诉了，就连瑟兰迪尔的面都没见过，而且他的护卫说了：以后如果再干这种带坏小孩子的事，可就不止是刷桶这么轻松了——宫殿最近需要全部清扫一遍，正缺人手，欢迎参与。

　　一句话就让加里安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地和西维亚保持着安全距离，一见她要凑上来的模样就赶紧摇了摇头示意他很忙没闲工夫理她，日期一满脚底抹油一样瞬间撒丫子开溜，任西维亚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人。

　　失去了恋爱顾问，西维亚更沮丧了，在星光之夜来临的傍晚，她难得没有去参加这次盛会，而是坐在自己的树屋外，遥望苍穹繁星灿烂，满腔心事无处诉说。冷不防一颗石子从身后袭了过来，西维亚头一侧利落地躲开，回头暼了一眼始作俑者，然后蔫蔫地继续晃悠着双腿，没有说话。

　　“怎么了？”辛诺德敏捷地爬上树，看着她闷闷不乐的模样，好奇道，“谁惹你不开心了？”

　　西维亚倒也没想隐瞒朋友，吸了吸鼻子，轻描淡写地开口，“也没什么……就是告诉国王我喜欢他被拒绝了而已……意料之中的事儿。”

　　辛诺德一愣。

　　他倏然沉默下去，原本满脸的笑容也渐渐变得平静。他抬起头透过繁密的枝叶企图仰望星空你，可只有零星的光斑从间隙投了下来，有遥远的歌声从宫殿那头响起，隐隐约约，携着微凉的晚风悠悠地穿过森林，将他们温柔拥抱。

　　“很蠢的主意是不是？”西维亚见好友没说话，她觉得他这是认同了，不由得叹了口气，“我也觉得这件事做得蠢毙了……他本该繁花似锦，我却企图绿叶为衬，他没有当面呵斥我痴心妄想，想来已经是十分宽容了。”

　　不然以瑟兰迪尔平日里的表现，她现在应该去了老远的迷雾山脉，而不是继续待在这里，享受这场喧闹又孤独的星光盛宴。

　　辛诺德听了她的话，垂下眼，忽然笑了，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明朗。

　　“可我觉得你有我们都没有的勇气呢，西维亚。”辛诺德的嘴角喊着很淡的笑意，嗓音温和极了，“明明我们可以活得那么长，却始终有一些事不敢放开去做……我们亲眼见证头顶的树叶由绿变黄，巨木拔地而起，小溪成为河流，它们的生命尚且走了几个轮回，由死而生，而我们依旧害怕任何改变，殊不知在独自活着的每一天，时间都如同静止，只有在爱情焕发的那一秒，齿轮才开始缓缓行进。”

　　西维亚一愣，似乎是受到他这番话的感染，转过头来，目光专注。

　　“我总认为，精灵的一辈子有三次新生，”辛诺德侧头，注视着她，微微一笑，“一次是睁开眼见到繁星，一次是爱情萌发的那一天，最后一次，是魂归曼督斯，面见众维拉。”

　　“爱情，即便你不说你不做，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辛诺德摸了摸半精灵的头，笑容温柔极了，隐隐有种宠溺的味道，“大胆一点吧，西维亚。不要让你接下来的人生留有遗憾，如果不抓住机会，也许未来的一天你会为这一刻的犹豫而后悔终生。”

　　“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你喜欢的那个人，也许已经属于了别人。”

　　这句话把西维亚瞬间刺激得不轻，她立刻直起腰来，深深吸了一口气，郑重无比地对辛诺德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谢了，朋友，我现在就去做我早就该做的事。”

　　西维亚拍了拍辛诺德的肩，毫不犹豫地跳下树，转身就朝宫殿飞速跑去。

　　辛诺德安静地注视着半精灵消失在尽头的背影，抬起头望着逐渐明亮起来的星空，忽然笑了笑，喃喃道，“真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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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维亚这辈子都没有如此用力地奔跑过，甚于她在独自巡夜时围捕猎物的速度，从森林边际到宫殿瑟兰迪尔的书房，她只用到了片刻时间，甚至没让任何人发觉她来到了这儿，趁着大家聚在一起欢庆盛宴的间隙，悄声无息地站在了房门口。

　　她刚才看过了，宴会上没有瑟兰迪尔的身影，她又没在路上偶遇对方，所以极有可能他就在里面，与她只有一墙之隔。西维亚紧张得指尖都在颤抖，盯着门一再地深呼吸，告诉自己放轻松别紧张，反正已经表白过一次了再次失败也没什么大不了……一边这样想着，西维亚一边离正门越走越远，而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半吊在空中，企图从窗口钻进去。

　　“谁？！”屋内的人显然发觉了紧张之下难以掩盖踪迹的她，西维亚敏锐地听到衣袍拖在地上发出的细微声响，她顿时顾不得许多，纵身一跃就从窗子里跳进了书房——

　　轻盈地在地上翻身一滚后立刻站了起来，一抬头就对上了瑟兰迪尔不可置信的脸。

　　西维亚，“……嗯……晚上好吾王……”

　　瑟兰迪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了什么？！他的卫队长，在三更半夜，鬼鬼祟祟，意图不明，从窗口爬了进来？！她难道不知道正门在哪儿吗？！粗鲁！失礼！不敬！简直成何体统！——

　　瑟兰迪尔啪的一声用力放下笔，抿紧嘴唇目光锐利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气势缓缓酝酿，刚要携着风云之势席卷而去，却没想到西维亚就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一般，立刻伸出手抢先开口——

　　“在您对我进行惨无人道的精神打击之前陛下请容我先解释一下道明来意！——”

　　瑟兰迪尔啪的一声硬生生握断了笔，成功吓得对面西维亚虎躯一震，他这才放松下去，靠在椅背上冷哼一声，面无表情，“你说。”

　　西维亚忍不住吞了吞喉咙，咬紧牙，干脆豁出去了！

　　“我没有开玩笑，陛下，之前的话我是认真的！——还是说您认为我一个鲁莽冲动做事全凭一腔热血的家伙？……在来找您之前我思考过很久，只是为了确认我的感觉没错。在您拒绝我之后，我也想了一段时间，但我仍然认为我仰慕着您……不是臣民对国王，不是后生对前辈，更不是亲人之间的依赖——”

　　“我仰慕您，来自男女之间想要长久相伴的期望。”

　　“不是一时一刻的兴致，不是心血来潮的心动。是永远。”

　　“——是这辈子。”

　　“我知道这也许很可笑，我才多大，您又活了多少年……像我这样的不会是第一个，大概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可我唯一确定的，我对您，是认真的。”

　　“我不知道这份认真能持续多久——我希望是永远。我必须把这些心里话告诉你，一秒都隐藏不了……我也知道我看上去就像个无知又冲动的毛头小子，一点儿都不可信……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也知道，我已经错过您千年之久了，陛下。您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我不知道我能活到那一天。但在我活着的时候，我一定得让您知道我的心意，我不想让我的人生留下任何遗憾——尤其是，关于您的遗憾。”

　　西维亚低下头，吸了吸鼻子，低低开口，“您狠狠罚我也好，把我支走免得碍眼也好……我都能接受，反正以前也不是没做过，再坏能坏到哪儿去？”

　　瑟兰迪尔额上青筋一跳，忍住了没说话。

　　“我是不会放弃的，陛下，您别劝我了……反正您也说不过我。”

　　“如果您现在依然不相信……没关系，是我我也大概也不会就这么轻易接受……我会证明的，不管多久，不管您怎么考验我，讽刺我，推走我，就像我当初发誓成为守卫者那样，我都不会放弃。我绝不放弃喜欢您。”

　　说完，西维亚低下头，认命地等待着接受最残酷的惩罚。

　　瑟兰迪尔看她这样一幅过完嘴瘾就秒变怂包的熟悉模样，打自心底冷哼一声，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保持高贵冷艳的国王姿态，漫不经心的，慢条斯理地开口。

　　“怎么？你以为你这番举动很勇敢，很动人，很值得嘉奖？”

　　西维亚一愣，抬起头来，微微睁大眼望着他。

　　瑟兰迪尔挑高眉，“还是你认为，你的示爱我就一定得接受，像个毛头小子那样热血沸腾地站起来，被所谓的兴奋和虚弱冲昏理智，继而鲁莽地决定与你——一个半精灵，私定终身？”

　　西维亚呆住。唉？不、不该是这个反应才对啊……

　　瑟兰迪尔一拂袖，冷哼一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语气瞬间变得严厉，近乎呵斥，“出去！如果下次再敢挑战我的忍耐度……”

　　西维亚一听这熟悉的威胁语气，顿时就觉得不对，赶紧理正言辞地声明，“我没开玩笑，陛下！您惩罚我也没用啊！”

　　瑟兰迪尔眼角忍住一抽，他压下心里不由自主升起的怒气，皮笑肉不笑地哦了一声，语调危险地上扬，“是么？——那你倒是说说，你爱慕我什么？”

　　话音刚落，他想起西维亚的身份，冷笑着加上一句，“我知道人类都喜欢权力，财富，领地和名声……你也是其中之一？因为我同时拥有这一切？”

　　这发自灵魂的自信让西维亚眨了眨眼睛，她摸摸鼻子，答道，“你有的这些，很多人都有啊……”

　　——但你可比他们难搞定多了。西维亚在心里默默加上这句，挺了挺胸，非常严肃地继续说道，“那我为什么不选难度更小的那个呢，陛下。”

　　她这一反问成功让瑟兰迪尔黑了脸，他忍住拍桌的欲-望，沉声开口，“是我在问，你只需回答。”

　　西维亚一看他那表情后知后觉明白了大事不好，她家国王一旦气上来了，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信，即便把他吹上了天，下场都是一样的惨烈。

　　她就知道，又失败了……该怎么样才能让他相信我不是一时之意气呢……西维亚沮丧地低下头，一想到即将来临的数不清的酒桶和巡山任务，干脆任何理由都不想了，自暴自弃地开口。

　　“大概是因为，你是有钱有势的精灵里最美的，俊美优雅的精灵里最有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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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消息好消息~大王又发善心啦~卫队长又承包接下来半年的酒桶啦~大家伙儿终于可以闲下来去喝酒聚会啦~大王万岁~队长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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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西西：为什么要罚我我觉得我说得没错！不公平！陛下这是公报私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