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里的守望者》浮马

35、chapter 15

　　最终，国王决定暂缓迁徙，与住在附近城镇的人类毗邻而居。

　　这样一来，精灵们就不可避免地会与人类打交道。深思熟虑过后，国王瑟兰迪尔终于认同了与他们和平交易的建议，以物易物，用精灵的一些果酒，酒桶交换人类的一些矿石，织物，奇思妙想的小玩意儿以及熟食——最后一个是加里安和西维娅偷偷摸摸加上去的。虽然精灵们能够自力更生，但这种交易更像是一种和平相处的信号，人类当然非常愿意接受曾经盟友们伸来的橄榄枝——况且精灵出品，必属精品，这个有强迫症的种族制造出来的东西，即便只是一个桶，也含有魔法的神奇力量：不会进水受潮，外形精美如工艺品，而且非常坚固耐用，简直能够当成传家宝去用。

　　精灵驻人类领地的外交大使西维亚充分利用起自己面善的优势，和这些罗瓦尼安的幸存者们打成一片：她没有精灵的尖耳朵和高冷气质，会接受大家善意的馈赠，与留她吃晚饭的大叔一同分享金黄流油的烤肉，还会给追在她屁股后面跑的小豆丁们编好看的花冠和昆虫，教年轻人们射箭与打猎，帮村里难-产的牛马接-生……大家从没想过一个来自森林里的精灵会这这样容易亲近，对一切都抱以宽容与善意。很快林地王国就与附近的城镇建立起了良好关系，甚至有些赋闲在家的青年人主动跑来帮助精灵们修筑林间小路——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又欣欣向荣地进行着。

　　不过一直致力于为国家节省预算为此操碎了心的加里安，在偶然看见西维亚与一位英俊的青年猎人站在一起交谈甚欢后，他想了想，决定很有必要对此早做防患。他悄悄摸摸地跟踪二人许多天，确定那个人类的确对西维亚抱有好感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等到二人互相告别后，从藏身的大树后走了出来——

　　“啊，你来了，”西维亚看见他一点都不意外，如往常一样热情地打招呼，“我还以为你又会向平时一样等到天黑再走呢。”

　　加里安，“……”好吧他就不该侥幸能在守卫者队长眼皮子底下鬼鬼祟祟还不被发现。密林管家清了清嗓子，试图保持自己温和而不失威严的形象，审视了这个半精灵片刻，方淡淡开口，“你长大了，西维亚。”

　　她眉梢一动，望着判若两精的管家半晌。

　　“陛下又因为偷酒的事罚你面壁了吗，加里安？”

　　管家大人，“……”这个鬼机灵是怎么猜到的。

　　“给，我这还有一点儿，”西维亚很有先见之明地从腰间掏出一个皮壶，摇了摇，在听见水响后递了过去，一脸理所当然，“这是汉斯自己酿的，送给你尝尝。”

　　加里安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伸手接了过去，拔掉塞子轻轻一嗅——

　　好吧他算是知道西维亚为什么和那个人类小子走这么近了。

　　不过依然，尽职尽责的密林管家大人即便被高纯度的米酿酒吸引了大半注意力，他还是记得自己此行前来的使命。加里安不动声色地把酒壶放进自己怀里，正了正脸色，谈起了一个西维亚预料之外的话题——

　　“你也快成年了吧，”加里安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开口，“到你这个年纪，就没有出现过对烤肉和美酒以外的幻想吗？”

　　西维亚想了想，真诚地回答，“没有。”

　　加里安，“……”

　　管家沉默了半晌，面对西维亚疑惑的眼神，终于还是决定不再绕弯子，选择直接了断地开口问道，“在你这个年纪的很多精灵都已经选择了伴侣……我说，小西西，对此你就没有一点想法吗？连爱慕的对象都没有？”

　　西维亚恍然，难怪加里安今天这么奇怪，一脸茄子色，原来他的真正目的是这个。半精灵侧了侧头，沉吟几秒，然后猝不及防地就给他来了这么一句，“你是担心我和人类结成伴侣吗，加里安？”

　　管家，“……”

　　西维亚看了看面色郁结的老狐狸，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我这才多大你就开始操心起这个来了，可你都三千岁了还形单影只孤身一人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管家，“…………”

　　加里安深深吸了口气，瞪了笑得喘不过气来的西维亚一眼，等她慢慢平复了气息，才冷哼一声，不服气地开口，“那你倒是说说，你的理想型又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问题倒是把她难住了，西维亚撑着下巴苦苦思索了很久，才慢慢总结出了一句话——

　　“嗯……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是温和，有礼，风度翩翩，而且懂得忍耐和谦让……大概就是这样。”

　　浑然不知自己在此刻已然立下了一个史诗级flag的西维亚边说眼里边亮起了希望的光芒。加里安一听完，忍不住浑身一抖，不动声色退后两步，心想：这可不就是他自己吗？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他可是有节操有理想有底线的精灵标兵，深受男女精灵敬仰的伴侣模范，他对自己未来另一半的要求可是很高的，他才不会——

　　“你自己慢慢玩儿吧，加里安，”西维亚笑眯眯地说完，毫不犹豫地跳下树干，朝他挥了挥手，完全没有留恋地转身就走，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唯有她含笑的声音还隐约回荡在枝叶间，“我去找辛诺德玩儿了，记得把酒壶还给我，回见~”

　　管家大人默默站在原地，注视着西维亚走远，身后秋叶无数飘摇而下，零落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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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纪元2年，大绿林附近发生了一次短暂的军事冲突。

　　参战的两方分别是人类军队和半兽人。事件缘起于那场最后同盟之战，战争结束后，埃西铎并没有立刻返回领地亚尔诺，而是在刚铎逗留了两年，以重整王国，并且教导即将成为刚铎国王的侄子梅兰迪尔。

　　待他认为时机已到，埃西铎重整人马回国。然而就在那天太阳落下之时，军队刚开始扎营，一支半兽人突然从树林里冒出，开始了一场猝不及防的突袭。当时埃西铎只带了两百人，而半兽人数量超过一千，埃西铎且战且退，将圣剑纳希尔交给侍从保管，命他逃往瑞文戴尔。虽然侍从最终成功到底精灵的领地，然而这一场战役的结果却极其惨烈——人类败逃，登丹人死伤惨重，埃西铎也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了两个儿子，自己戴上魔戒游往对岸时，被一名半兽人弓兵射穿喉咙而死，魔戒也掉入河中，自此不知所踪。

　　瑟兰迪尔接到消息时，立刻率领援军马不停蹄地赶来，希望能够抢救这支人类军队——但很遗憾的是，当精灵彻夜不休地来到格拉顿平原时，战争已经结束了，遍地残躯，血流成河，他们能做的也只有阻止半兽人亵渎登丹人的尸体而已。

　　瑟兰迪尔和精灵军队在此驻扎了两天两夜，照顾受伤的幸存者，并从他们嘴中知道了战役的起因和埃西铎的结局，闻着无不为之感慨：这位曾经举旗反抗索伦的力量黑暗，并无畏死亡，举起圣剑毅然斩断其手指的人类勇者，竟也受到魔戒蛊惑，屈服于承诺的力量将戒指占为己有——然而最终却惨遭背叛，尸骨难全。人性就是如此复杂多变，善与恶，竟真的只在一念之间。

　　两天后，埃西铎的侄子梅兰迪尔带着大批人马不远千里从刚铎赶来，在得知瑟兰迪尔命精灵治愈伤患，并驱赶附近的奥克残军，使亡者之躯免遭亵渎时，这位温和俊美的刚铎国王专程前来致谢。瑟兰迪尔只是微微颔首，并不显得冷淡，也没有过多热情：他仍然对埃西铎占有魔戒这件事耿耿于怀，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担忧。二人交谈了几句之后，梅兰迪尔撩开帐帘走了出来，刚好碰见前来汇报情况的西维亚。

　　半精灵对人类国王礼貌地点了点头，收回目光就要擦肩而过。梅兰迪尔却在这一瞬间看清了她的脸，在那一刹那似乎回想起了什么，面色一愣，立刻转过身来，下意识脱口而出——

　　“等等——”

　　西维亚一顿，缓缓转过身来，梅兰迪尔得以清晰地看到她的完整容貌，他沉默了几秒，在西维亚平静的注视中，微微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是梅兰迪尔，阿纳瑞安之子，”他先报明自己的身份，然后顿了顿，很温和地问她，“我有一个兄弟名‘卡伦迪尔’……你听说过他吗？”

　　西维亚一眨不眨，没有回答。

　　人类国王似乎从她的静默中感受到了什么，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可他仍然不确信，尽力压住心里的激动，目光温柔诚恳，缓缓开口，“我的弟弟曾有一位生死相许的恋人，直到他因病而离开人世之前都一直呼喊着她的名字——”

　　他望着西维亚，望着她那双和平常人有所不同的，幽蓝色的眼睛，轻声开口，“——‘麦格尔’。”

　　“——是的，她是一个精灵。”

　　梅兰迪尔的目光缓缓从她的脸移到她的轻甲，长弓，短剑，匕首，再到她与人类无异的耳朵上，静默片刻，声音温和，目光明亮地凝视着她，眼角似有笑意，“你是一个半精灵，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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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瑟兰迪尔从没想过这一趟救援，到最后却变成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认亲大会。

　　他倒是隐约能猜到西维亚也许是努曼诺尔人的后裔，在尘世间身份尊贵显赫。但他没有料到的是，她居然是阿纳瑞安的孙女，王国中仅存的王女，与刚铎国王梅兰迪尔血缘相连，并且拥有王位继承权。

　　虽然瑟兰迪尔根本不在乎所谓的人类权力，但并不意味着他能够迫使西维亚放弃这些她本应得的东西——财富，名望，封地，侍从，军队，甚至……仅剩的亲人和家庭。

　　梅兰迪尔前来寻找他，想要得到他允许，让西维亚与他一同回国的时候，瑟兰迪尔只是瞥了他一眼，用一贯高傲优雅，慢条斯理的语调，对这个年轻俊美的人类国王开口说道——

　　“她不是孩子，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金发精灵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却气势惊人，“想要我的守卫者队长跟你走，不必来说服我——你该说服的人是她。”

　　于是梅兰迪尔态度极为诚恳地再次前去寻找西维亚，对她说出自己的恳求，恳请她与自己一同回去，继承她父亲的封号与遗产。

　　他是这么对她说的，“如果你选择成为一个精灵，即便永生，西维亚，也永远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守卫者，无名的战士——可如果你跟我回去，你将拥有一整个王国，那些本该属于你的一切，最终都将回到你身边。”

　　西维亚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终，出乎梅兰迪尔预料，她轻轻摇了摇头，面带微笑。

　　“我已经有了一个王国，”半精灵声音很轻，也很清晰，直视他的眼睛，笑道，“我已经有了一个王。”

　　梅兰迪尔一愣。

　　悄声无息来到石像后“恰巧”听到这番对话的金发精灵垂下眼，默然不语。

　　梅兰迪尔沮丧地叹了口气，然而紧接着他就听见西维亚对他说道，“但如果我以拜访者的身份被邀请进入‘太阳之城’……我想我肯定很乐意。”

　　梅兰迪尔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喜上眉梢，“当然——我很欢迎你参观米纳斯阿诺尔，相信你会喜欢上那里的，你待多久都没关系，只要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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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维亚向瑟兰迪尔提出请求的时候还以为小心眼的国王一如既往会生气，没想到他的态度很平静，平静到不可置信的地步。

　　他不仅同意了，而且还亲自嘱咐让她骑上阿亚拉斯前去。

　　理由非常简单：脚程快。

　　去得快，回得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