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chapter 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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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透过秘密的水脉流传，大地也免于死亡。”
——《精灵宝钻》
……
……
接下来的大半个夜晚，繁星在上，大绿林里的很多守卫者们都看见了那个半精灵来回穿梭在枝叶之间，探头探脑摸摸索索一脸苦恼的模样。
西维亚从立下那个誓言开始，就一直努力寻找艾斯特斯口中所谓“最古老那颗大树新的绿叶”，可是她并非是一个自小在森林里长大熟知每一棵树甚至每一片落叶的木精灵，她不知道该怎样准确判断一颗树的历史究竟有多么遥远，即便她隐约知道需要通过树高，树枝的分叉，甚至树皮的裂口与疤痕大致能知道它活了多久，可大绿林领土广阔，同一片森林里树龄相似的更是不胜其数，她根本无法在短短一个夜晚里找到其中之最。
眼见夜幕很快褪去，东方隐约有薄薄的晨光如纱雾般笼罩了一小片天空，西维亚终于认识到自己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她垂头坐在一颗大树下，心里沮丧极了，几乎丧失了马上就要面对艾斯特斯的勇气。
他一定认为自己是一个轻浮无脑只会说大话的家伙……西维亚捂着脸，又挫败又疲惫，可这并非是他的错，他也不是刻意为难自己，只是这对一个半精灵而言的确太过艰难，更何况是一个从小就成长在凡世被人类教护养大的半精灵，十六年里她甚至都极少见过真正的森林，又怎么能指望她去守护一片森林？
她沉沉叹气，心里免不了渐渐充满了对自己和未来的怀疑。
咚。
一颗小石子忽然破空而来，准确袭上她的后脑勺。
西维亚捂着脑袋转头怒目而视，然后一愣。
“辛诺德？”她歪了歪头，“你怎么……”
这里可不是对方应该驻守的领地，他的巡逻范围恰巧在森林的另一边。
“我听说了，”辛诺德坐在树枝上，摇摇晃晃地荡着腿，笑容里满含促狭意味，“你去找艾斯特斯了，他让你去摘最古老那颗树的新叶，对吧？——别想瞒我了，整个森林几乎都传遍了——”
初生牛犊不知世事的半精灵勇于挑战卫队长的权威——大家口耳相传这个一听就令人精神一振的八卦，不到半夜就连游荡在森林边缘的精灵们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这对于每天几乎都过着重复生活的木精灵们来说效果堪比一斗烟草，已经有不少同伴来询问和西维亚关系亲近的他，而他没花多长时间就弄清楚了整件事情的起末，虽然对结局早已心知肚明，可还是决定临时换岗亲自前来看看——
果不其然，刚到了这里，就看见这个小家伙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抱膝坐在树下，眼里的沮丧几乎都要化为实质。
看西维亚垂头不说话，辛诺德忍不住嗤地笑出声，他饶有兴味半撑着脸颊望着下面小精灵乱蓬蓬的发顶，想了想，拖长了声音，慢悠悠地开口——
“在所有的精灵里，我们拥有自己的名声，有的人喜欢称呼我们为：树民……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看西维亚摇了摇头，于是继续说道，“因为相比其他族群而言，我们在森林里生活的时间更长，我们了解所有的树木和草药，飞鸟与走兽。我们不太喜欢参加外来纷争，但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领土意识最强的种族，聪明人都不会来主动招惹我们，而即便那些不够明智的想要入侵我们的土地，也大多不会成功，甚至在此之前他们根本无缘发现我们……”
他歪了歪头，微笑，“你又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西维亚侧脸，想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地开口，“因为……你们是天生的隐匿者。”
这就是她的想法。很多时候她在森林中漫游，除非是刻意从她身边经过，只要他们想，那些守卫者们完全可以变得毫无存在感，就像微风从耳畔拂过，却感受不到任何其他生命的存在。他们就像是一颗根驻扎在森林地底的树，而谁又会去注意身旁的那颗树呢？
这个隐逸的族群有很多神奇的地方，她所能窥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而想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并非是最优秀的那一员，无疑是需要巨大勇气的。
“你太年轻了，小西维亚，”辛诺德毫不介怀地如此评价，笑容依旧温暖明亮，“即便你有如此决心，但你没有准备好，你远远做不到这些——而我得承认，即便是我们，在你这个年纪，也没有一百的把握完成艾斯特斯的任务，你不必过于沮丧，小精灵。”
他抬头，看向远方逐渐铺满苍穹的辉光，声音轻快明朗，“你是这片森林正在成长的新树，至你完全长大足够能遮风避雨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它需要无数个漫长的黑夜来发芽，而这只是你渡过的第一个夜晚。”
他歪过头，轻描淡写地说出了那句让西维亚全身一震的话。
“既然你都从未将自己认作一个精灵，又怎么能成为森林精灵的守护者呢？”
你在心底不曾把自己当做这里的一份子，不曾真正认同过精灵这个身份，留恋于过去凡世那些时光的尘埃里，没有对唯一的梦想做出过任何努力，那么即便是最简单的考验，也依旧无法通过。
辛诺德甚至成为一个守卫者需要经过多么艰苦的历练，甚至很多精灵都做不到这一点，而正是如此他才会对这个与所有同伴都不同的半精灵抱有更多期待，那些已然在他们身上消逝在她眼中却仍能寻见的东西，也许会为之改变久远的未来。但在那之前，她还需要成长，而成长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他来到这里，不过只是想问出这一句话：你真的决定了吗？决定成为一个“精灵”了吗？
接受你的名字，你的血统，你的身份，你所能做到的和无法做到的，你的责任与坚守，你与众不同的生命轨迹，你将随着时光逐渐衰微的心……所有的这一切，你都必须独自承担。
辛诺德凝视着年幼的少女，笑着轻声问她，“那么，你是属于这里的一片新叶吗，西维亚？”
……
……
相同的地点，西维亚踩着一地晨光找到了艾斯特斯。他依旧背对着她坐在枝干上，注视着远方大地的尽头，宛如远古的守护者默然无言。
西维亚费了一番力气才爬到他那样的高度，然后在他身旁坐了下来，转头，望着他线条凌厉深邃的侧脸。
“我找不到那片叶子。”她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
艾斯特斯缓缓转过头来。他注意到她说的是“找不到”而并非“没有找到”。他不动声色地扫视过对方的脸，神色坦然，并无愧疚，也无隐瞒。
艾斯特斯安静了片刻。
“放弃了？”他问，无波无澜。
西维亚却出乎意料，摇了摇头，看向森林那头山脉绵延的大地，迷雾终年笼罩着一切。她忽然扬起了嘴角，声音重新变得轻快起来。
“不，”她回答，“只是更有自知之明了。”
艾斯特斯微微眯眼。
“我知道之前的话会让你们认为我有多自大肤浅，我没有准备好，远远没有，”西维亚笑容渐大，“我只看见了守卫者的强大和用处，却忽略了对于森林和所有精灵的意义……这是我的错，我不会否认，而我知道有错就改的道理，所以，艾斯特斯——”
她转过头，注视着面色平淡的卫队长，目光诚恳明亮。
“我会从最开始的做起——”
先成为一个精灵。然后是巡逻者，最后成为森林里的守卫者。
……
……
第二天，太阳还未露出地平线，西维亚刚打开门准备从房中出去等待日出，溜下树一转身就看见自己家门口却站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银发蓝眼漂亮冷艳的辛达精灵。
“伊蒂欧？”西维亚一愣。然后下一刻就感觉到后衣领一紧，整个人就陡然离地而起——
“等等别这样我会走路真的我走得很快的！——”
伊蒂欧一顿，她瞥了满脸着急的西维亚一眼，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选择了松手。重新脚踏实地的西维亚立刻松了一口气，看着这个往常总是独来独往目不斜视的女精灵，摸摸鼻子，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特意在这里等我的吗？”
她和大部分精灵一样都拥有着自己的小树屋，不过鉴于她尚处于其他人眼中“幼崽”的年纪，树屋被建得很低而且更加牢固。精灵虽然群居，但除了有配偶的精灵其他单身精灵显然不太喜欢挤在一处休憩，因此他们有各自的房屋，而西维亚的这间很好辨认，树下长了一丛开白色小花的灌木，他们称之为aeglos，雪刺。
伊蒂欧不属于西尔凡精灵，她与国王欧瑞费尔和王子瑟兰迪尔同出一族，是这里为数不多的辛达精灵。直到辛诺德告诉她这件事后西维亚才恍然为何这个女精灵和大多数她的同伴都显得与众不同，她很少见到伊蒂欧，尝试过打招呼对方却一贯目不斜视地走过了，她一直都以为那是一种极致高傲的表现。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她错了。
银发的女精灵面无表情，抬手指向远方。
西维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犹豫了几秒，“你是说……宫殿？”
伊蒂欧摇头。
“国王召唤我？”
摇头。
“不会是王子吧？”
继续摇头。
西维亚狐疑地望向她，“你的意思是……加里安？”
点点头，然后有些不太耐烦地伸出手——
“我走！我马上就走！”西维亚警惕地捂住自己的衣领，伊蒂欧见此，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然后转过身，身姿轻盈地就朝宫殿的方向走去。
西维亚立刻小跑跟上，她看了直视前方的伊蒂欧一眼，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她又看了一眼，仍然没有反应，她终于忍不住打破了静寂，开口问道，“……加里安喊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她可不想错过每天诞生奇迹的那一刻，日出。
“衣服。”伊蒂欧倒是回答得很快，她的声音如同夜晚的清风从宁静的琴弦间吹送出来的音乐，像是百灵鸟奏鸣的优美声调。这大概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了吧——哦，那个金发精灵除外。
衣服？西维亚低头看了看，她还穿着从卡伦贝尔离开时的那套衣物，她一直舍不得丢。这一看就和精灵大相径庭的风格曾经惹来那位瑟兰迪尔王子殿下耐人寻味的冷哼，但既然精灵们并没有给她主动送衣服的意思，她当然也不好意思开口询要，好在她身体长得慢，暂时没出现曾经的衣物不合身的尴尬场景。
西维亚好奇地看了一眼伊蒂欧，这位女精灵也是守卫者之一，穿的是守卫者褐色与深绿相间的衣服风格，褐色代表树皮和树干的颜色，绿色则是草丛与树叶，没有任何其他装饰，显得轻盈又干练，很容易就能将自己隐匿于森林中不被任何人发现。
西维亚想起昨天和艾斯特斯说的那些话，对方虽然没有做任何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后就转身离开了，可这也是一件好事不是么？至少他没有否决她，也没有坚定地拒绝，而且第二天伊蒂欧就来找她，无论如何这都算得上是一种进步了吧？
西维亚瞅着女精灵毫无表情的侧脸，想了想，主动开口问道，“嗯……我想问问，辛诺德，艾斯特斯，加里安，还有伊蒂欧你……多少岁了？——当然不回答也完全没关系，我只是好奇，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
银发精灵语气平板板地开口，“一千三百岁。两千五百岁。和殿下同一时期出生。一千五百岁。”
西维亚，“……”
她大概翻译了一下对方的意思：辛诺德大约一千三百多岁了，艾斯特斯两千五百多岁了，加里安和那位瑟兰迪尔王子差不多大，而她自己则一千五百岁。
嗯……那么她还是不要问国王和王子的真实年龄了吧。
不过伊蒂欧能毫不犹豫回答她的问题倒是真的令她惊讶了一下——她还一直对方属于艾斯特斯那挂呢，没想到只是看上去冷若冰霜了些，完全是有问必答毫不隐瞒。
这个认知令她心情愉快，脚步都轻盈了更多。西维亚耐不住好奇，想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问道，“那……你花了多长时间，才成为了守护者，伊蒂欧？”
精灵：“两百年。”
西维亚：“……”目瞪口呆。
“两、两百年？！”西维亚话都说不清楚了，如果到最后不选择成为精灵，她的寿命最长也只有四五百年。她隐约知道守卫者是一个很难胜任的职责，却没想到会有这么难！
两百年！普通人类根本活不到那么长，即便是人类中的皇室努曼诺尔人的生命也只有三百年左右，对精灵而言可能只是一瞬的时光，对人而言却是漫长的一生。
她怀疑，即便她最终拥有了那个资格，但还有寿命履行自己的责任吗？她会在垂垂老矣的时候才刚刚成为一名称职的守卫者吗？
伊蒂欧看了她一眼，在发现这个幼崽一脸天崩地裂的神色时，愣了愣，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哦了一声，平板板地补上一句，“辛诺德，一百二十年。艾斯特斯，三十年。”
她总是学得最慢的，最笨拙的那个。她的同伴都比她快。
西维亚顿时松了口气，摸摸鼻子，叹道，“三十年也很长啊……”
像精灵都需要这么长的时间，而她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半精灵，大概需要学的东西只有更多。
“麦格尔。”伊蒂欧忽然开口，说了一个她预料之外的名字，“诺多精灵名，‘利剑’。”
西维亚一愣，她抬头，正好对手伊蒂欧垂下的浅蓝眼眸，美丽澄澈得如同无云的晴空。
“精灵有很多称谓，但只有一个名字。”她说。
而既然那个赠予她匕首的精灵名为“利剑”，那么对方也一定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那样锋芒毕露，锐利难当。她有勇气和一名人类的贵族相识相爱，跨越种族的距离生下她，将刻有她名字的精灵匕首留在她身边，那么她必不会只是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她有自己的名声，而她也将相信她的后裔绝不会辱没这份名声。
诺多精灵中，除了造出三枚精灵宝钻的费艾诺，还有属于他兄弟芬国昐那一支：在背叛维拉出走维林诺，之后又惨遭同伴背叛之后，这一支诺多精灵的族群一脚踏入北方严酷极地，远离和平安宁，忍受可怕的赫尔卡拉赫海峡与残酷冰山的考验。论刚毅悲苦几乎无人可超过这场孤注一掷的涉渡，而最终他们到达中洲，吹响银号。
属诺多精灵的这一分支，即至高王芬国昐的族群最是坚毅，也最强悍英勇。
而这个半精灵，是诺多精灵的子民。
当她真正成为了一名“精灵”，明白了这个种族所代表的意义和必须承担的责任后，她将得到精灵的赐名，那是一种荣誉以及肯定。
如同辛诺德，“月之溪流”。艾斯特斯，“旅行者”。而能够被誉为“利剑”这样的名字，那一定是一位相当英勇强悍的精灵。
“到了。”伊蒂欧说，然后对门口的精灵点了点头，瞥了正低头思考的西维亚一眼，转身离开。
“哟，伊蒂欧，来来来，正巧你也来了，和我们一起进去走走。”温和带着笑意的声音，成功阻止女精灵正欲离去的脚步。她顿了顿，转过头来，对上加里安如沐春风的脸。
有“森林管家”之称的男精灵左手抱着一叠新衣服，右手朝了她招了招手，一副特别热情款待的模样，“快来快来，带我们的小精灵见识一下你的老朋友们，我想他们都会很喜欢她的……唔……我指的是其中的大部分——”
西维亚抬起头，接过加里安手中的新衣服，很简洁的款式，干净的灰绿色，触感柔软，有一股清新宛如森林的气息。
她抱紧了手中的衣服，向前望了一眼，问加里安，“这里是……马棚？”
很熟悉的味道，更熟悉的叫声。在她尚生活在卡伦贝尔小镇的时候，她经常和那些小马们闹到天亮，带着它们四处转悠，甚至和它们一同取暖睡觉。她很熟悉这种极具灵性的生物，但并不知道精灵的马匹是否依旧如此。
“来，小姑娘，带你看看我们伊蒂欧的骏马，”加里安笑眯眯，“当然，如果你喜欢，而且你认为自己能做到的话……恰好有几匹刚成年不久的野马……”
野马？伊蒂欧皱眉。野马性子暴烈，虽然不反感精灵们的亲近，偶尔会回应她们的请求，但对于一个幼崽而言还是太危险了，稳重如加里安怎么会……
“我可以吗？！”西维亚眼睛一亮。伊蒂欧见此，默默把接下来的话咽下去了，疑惑地看向加里安，对方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愣了愣，像是明白了什么，保持静默。
“当然可以，”加里安微笑，“不过如果你更喜欢性情温顺的小母马的话……”
“我喜欢野马，”西维亚弯起眼角，“他们更健壮，更聪明……也更忠诚于族群。”
“这倒是真的，”加里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然后迅速收回手，为她们打开了门，微微一笑。
“那就去吧，小精灵。”他说。
“但是记住：这世间所有的生灵，都是相互选择，互相驯服。”
“——你未来的朋友也是如此。”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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