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chapter 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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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坚决留在中洲不来曼督斯者，将日渐厌倦世界，仿佛背负重担且必将衰微。”
——《精灵宝钻》
……
……
西维亚第一眼就看见了它。
它是所有马匹中最高大神骏的一个，头面平直而偏长，四肢骨骼坚实，毛色呈现油亮而富有光泽的黝黑色。长长的鬃毛披散着，微微抖动飞扬，每一块肌肉都显示出了强壮健美的力量。它高高地昂着头，一双浅栗色极富灵性的大眼睛，警惕而充满审视神色地打量着进入马棚的来客，有些宣誓主权意味地低低打了个响鼻。它看上去是如此骄傲，神气并且具有丰富的情感，以至于任何人看到它的第一眼都不会只把它当成可供驱使的牲畜。它凝视西维亚他们，就像注视踏入自己领土的不速之客。
西维亚在见到它的第一刻就明白了自己的选择——如果它不是这里所有野马的头领，那么不会再有其他马具有这个资格。要做，就做到最好。
加里安笑眯眯地看着西维亚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匹威武健壮的头马，如同着了迷般缓缓走了过去。他看上去一点都不担心性情暴烈不羁的野马会伤害这个过于柔弱毫无自保能力的幼年半精灵，冷不防后衣领被人一扯，他顿了顿，无奈地转过头，正对上伊蒂欧面无表情的脸。
加里安一眼瞧见伊蒂欧眼底的情绪，他忍不住朝她招了招手，看着这个漂亮冷艳的女精灵虽然满心狐疑却仍然顺从地凑近过来，他嘴角微微上扬，刻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开口，“放心……阿亚拉斯虽然从来不听轻易听从别人的话，可他到底是匹成年的骏马，他心里有数，绝不会真的伤害一个小精灵……”
伊蒂欧，“你说你小时候被野马群追得满山跑。”
加里安握拳低咳两声，一本正经，“谁让我那时候年轻不懂事拐跑他们的小马还掉到了泥沟里……不过伊蒂欧，你看上去好像很喜欢这个小家伙？——她很可爱，对吧？”
伊蒂欧不咸不淡地回答，“……不讨厌。”
加里安老神在在地看着西维亚小心翼翼地接近阿亚拉斯，“森林里有一段时间没有小精灵出生了……唉，看来看去还是肉呼呼的小家伙更可爱，艾斯特斯他们都太老了，我还是更喜欢和有童心的小精灵们一起玩耍，他们总能带给我意想不到的乐趣——”
所以大家一直密切注意自己的孩子避免和你这家伙厮混在一起——伊蒂欧心里默默吐槽，瞥了满脸兴味的加里安一眼，重新将目光投在了那个小精灵身上。
阿亚拉斯显然注意到了这个不动声色靠近自己的家伙，它意味不明地盯了西维亚一眼，成功将她震慑在原地，像是非常轻蔑呼地打了个响鼻，甩了甩自己的鬃毛，然后转过身，扬起了后蹄，展示自己威武高大的身躯，顺便把屁股对准了她。
西维亚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忽然笑了，她站在原地摸摸鼻子，扫视马棚一圈，发现其他的野马虽然状似悠闲地吃着饲料，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转向了这里。她思考了片刻，在两个精灵的目光中，转身走出了马棚，没过多一会儿，就拿着马毛刷和水桶重新走了进来。
加里安哈地笑出声，饶有兴味地搓了搓下巴，“嗯……知道拿好处收买人，还算机灵……”
西维亚走到依然拿屁股对着她的阿亚拉斯旁边，放下装满水的木桶，朝对方扬了扬手里的刷子，“……想来次免费的搓澡吗，朋友？”
有力的马尾在空中一甩，扑了她满脸尘土。
加里安捂着嘴闷笑起来，伊蒂欧愈发好奇了，盯着西维亚一动不动。
西维亚抹了把脸，丝毫不以为意，她甚至从怀里掏出一个饱满多汁的桃子，在空中抛了抛，引得大多数野马的注意力，她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如果加上这个呢？”
阿亚拉斯一顿，它慢悠悠地瞥了西维亚一眼，似乎是考虑了一下，然而不愧是这群野马的头领，见多识广，精灵种的桃子对它而言虽然极具诱惑但想一想吃人嘴软的后果，它依然坚定地拒绝了，甩了甩马尾，慢条斯理地从马棚门口走了出去。
“唉？”西维亚愣了一下，没想到屡试不爽的一招却在这里惨遭失败。她惊讶地看着阿亚拉斯的背影，其他的野马在吃饱喝足后也跟随着首领走了出去。她在原地思考了几秒，接着毫不犹豫地将桃子揣在怀里，追着它们的足迹也跑了出去。
伊蒂欧没多想就要跟着一同去，却被加里安拦住了，这个活了几千年的老精若有所思地盯着一人群马的身影，挑了挑眉，喃喃，“看来今天她是打定主意混个脸熟……别担心，伊蒂欧，阿亚拉斯是在逗她玩儿呢，那家伙精得很，除了艾斯特斯谁的话都不听。既然是他嘱咐过的，它必定不会伤到她的。”
他看西维亚也是个鬼机灵，看上去一副老实豁达的模样，实际上小心眼多得很。虽然大多数精灵不太喜欢这种从人类世界养成的心思，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它们的确行之有效，更甚精灵的平常手段。
在整个大绿林里，艾斯特斯的名字就具有某种无形的威力，立刻就将伊蒂欧的脚步阻在原地，况且加里安十足了解她，知道如何才能说服她，眼见女精灵逐渐放松了身体，他忍不住低头偷笑两声，然后咳了咳，一本正经地开口，“正好你也来了，我有事想找你商量，不如一起散个步，边走边说？”
伊蒂欧，“哦。”
……
……
自从那一日偶遇阿亚拉斯这匹神骏之后，她就过上了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马夫生活。
阿亚拉斯不愧是这片森林的马王，性格那叫一个高傲骄纵，目中无人，散漫不羁。它不爱理会西维亚，日常忽视她带来的新鲜水果，即便享受了好几次对方辛辛苦苦给它搓澡的待遇，它看上去依旧毫不动心，从不回应她絮絮叨叨的话，拿屁股对她更是常事。西维亚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追着阿亚拉斯的足迹漫山遍野地跑，累得气喘吁吁，还得时不时面对对方打响鼻的无情嘲笑，嘲笑她这幅发育缓慢迟钝的小身板。即使偶尔遇上了马群休憩的时候，西维亚抓住机会摸到了它近侧，它偶尔会好奇地凑近嗅嗅，在闻到她身上那股不属于精灵的气味时，又会不屑地走开，毫无交流的意思，让她十分沮丧。
不过这些努力也并非一点儿收获都没有，至少其他野马都熟悉了她的气味，很多愿意吃她带来的鲜美果子，甚至被她收买屈尊给她摸摸骑骑。阿亚拉斯似乎也逐渐习惯了这个每天清晨都会一刻不落定时出现在马棚的幼崽，虽然它仍然经常遛马一样带着这个小精灵到处跑，但不再像最初那样排斥她的味道，心情好的时候甚至会舔舔她的手掌，然后立刻嫌弃地掉头跑开。
在西维亚追逐阿亚拉斯的这段时间，整个林地王国都加强了防卫，森林边缘的守卫者比平时多了一倍，于是他们经常会在树上默默看着这个短腿幼崽边对前面踱步的野马群招手呼喊边气喘吁吁地撒腿狂奔，每个精灵都会不免对这个半精灵旺盛的精力和毅力感到吃惊。
精灵很少会想着去驯服这片土地上的生物，他们热爱并尊敬自然的生灵，对他们而言这种具有灵性的生物并非只是坐骑而更像是可以交流沟通的伙伴，有需要时他们会召唤，而它们可以选择听从或拒绝这种召唤。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很平和地在同一片领土中相处着，大部分都并不亲密也从不疏远，很少能见到像西维亚这样胆大敢去追逐甚至攀玩野马群的人。
如果不是她身上的气味很熟悉，而且阿亚拉斯很清楚她并无恶意，相信屡遭骚扰的野马们会很乐意给上她一脚，然后乐颠颠地跑远不知所踪。
西维亚跑遍了大半个森林，甚至有一次遇上了正在和国王谈话的瑟兰迪尔。欧瑞费尔知道自己的领地内住着这样一个活泼的半精灵，倒是十分宽容，没有多加过问，偶尔碰见了还会对她微微一笑。不过和他父亲温和的态度相比，这个向来高傲的精灵王子从来不啻于展露他天生的高贵姿态和毒舌技能，他老远就望见了从这里狂奔路过的西维亚，在对方发觉他们的身影下意识地停下来低头行礼时，低低冷哼，鼻子微微一动，目露嫌弃。
“她闻上去简直像发了酵的饲料。”金发精灵王子略略撇过脸去，似乎很难忍受。
西维亚耳尖地听到了这句话，她趁这家伙转脸的刹那瞪了他后脑勺一眼，没想到对方出乎意料地敏锐，马上回过头来，那杀伤力十足的脸庞顿时全然展现在她眼前，甚至挑高了修长英隽的眉毛——
“你刚刚，是在瞪我？”
西维亚立刻低下头，觉得自己眼前发花，倒是下意识反应极快地回了一句，“我还小！我是个幼崽——精灵都是爱护幼崽的！你不能打我！”
瑟兰迪尔，“……”
国王忍不住笑了，他打量着这个黑发蓝眼瘦瘦弱弱的女孩儿，低沉威严的声音里含着温和的笑意，朝西维亚招了招手，“来，别怕——精灵都很爱护幼崽，说实话不会得到任何惩罚。”
他这番揶揄让西维亚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很顺从地走上去，身体绷直，极快地瞥了那个金发精灵一眼，低头恭恭敬敬地开口，“……国王，殿下。”
欧瑞费尔挑眉，“听说你对阿亚拉斯很有兴趣？进展如何？”
西维亚一点都不惊讶国王对自己领土的一切都事无巨细，她尽力忽略头顶上那仿佛可以灼穿一切的另一道眼神，老老实实地回答，“……它还是不肯让我得手——不过它很喜欢吃我带来的果子……”
顿了顿，她声音变得低了下去，“……以及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它肯听我说的话了……”
“噢？”磁性低沉的声线，华丽悦耳如同曼威的风穿林拂叶的呢喃，语气倒是一贯的居高临下，带着一种飘渺的优雅高傲，“又是那套从凡世学来的手段？威逼利诱？”
她可不敢威逼阿亚拉斯那家伙……西维亚在心里默默吐槽，抬头很快看了瑟兰迪尔一眼，复又低头，眼观鼻鼻观心，一本不动，“大概是。”
瑟兰迪尔为这明显模棱两可的回答轻嗤一声，慢条斯理地开口，“父亲，您大概也听说了，她想要成为森林里的守卫者——一个半精灵！”
欧瑞费尔微微一笑，大气而不怒自威的王者风范尽显，他甚至出乎意料地，伸手轻轻拍了拍西维亚的头，声音不急不缓，气度卓然，“是个勇敢的孩子……不过，为什么想要留在这里，而不是去寻找你的另一半亲人呢？你难道不想和他们团聚吗？”
他当然指的是她身上属于精灵的那部分血统给予者。西维亚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国王深邃沉静的双眼。
“最开始她没有留下我……一定有她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她轻声说，“也许是时候了，也许现在仍然时机未到——但总有一天我会去找她的，当我有足够的能力走出这里，有能力可以保护她。”
她不想成为软弱的累赘。精灵都极其珍爱自己的子嗣后裔，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绝不会离弃她，不管是什么原因和理由，既然她没有来找自己，那么就说明了如今仍然时候未到，而她也不会选择贸然前去寻找对方，在战争即将来临的前夕变成一份沉重的负担。
因此她需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自己能力的极限，超越它，并成为一柄利剑。
她相信，他们都能明白，因为他们都活得足够久，深知每一次离别的漫长，因此珍惜每一个重逢的机会，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再见是明天还是百年。
她看着瑟兰迪尔和欧瑞费尔的目光里有一点点羡慕，虽然她从未得见过王子母亲的身影，也未曾从任何精灵里听说过她的故事，想必那充满着无奈和悲伤。可至少他仍然与自己的亲人相守，仍有依靠，她仰望这样属于尘世的幸福，也曾期待过将来见面的场景，可那终究暂时只能停留于幻想里，如今她有更重要的使命去完成。
“你们看上去真好……”西维亚不自觉地将内心深处的话低低说出了口，在接收到瑟兰迪尔投来的目光时，顿了顿，低下头，摸摸鼻子，咕哝道，“……这可都是真话……”
所以他们可不能惩罚她。
欧瑞费尔低低笑出了声。瑟兰迪尔垂眸注视这个总是喜欢避开他正脸的小精灵，挑高了眉，却出乎意料地没有继续嘲讽她，而是侧过脸去，语气淡淡，“既然你做出了承诺，为什么还站在这里说些废话？还是你认为套近乎博同情对我们而言更有用？”
西维亚一呆，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金发精灵，对方眯起的双眼里瞧不出任何神色，可她立刻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马上抬手示意，笑容逐渐浮现上了眉角眼梢。
“我马上走——我走啦——愿一切安好，国王和殿下——”
她撒着腿就继续朝阿亚拉斯离开的方向跑去，身影逐渐消失在茂密的丛林后。
欧瑞费尔忍不住微微一笑，叹道，“倒是个不太一样的半精灵……”
和埃兰迪尔与埃尔隆德的性格简直天差地别，也许是自小成长在人类世界的缘故？——可完全让人讨厌不起来。
瑟兰迪尔扬了扬眉，回想起从身旁飘过的那股难忘的气息，嫌弃地轻哼一声，下了结论，“一匹小野马，蹦蹦跳跳，疯疯癫癫，聒噪又吵闹。”
“但你也不讨厌她。”国王注视着自己的后裔，眼中笑意愈深。他了解自己的儿子，当然知道瑟兰迪尔面对他真正讨厌的家伙是怎样的面目，与现在可差得太远。
金发的精灵王子殿下顿了顿，略略侧过头去，语气平淡，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谁让她也流着精灵的血，还是个幼崽——不过等她长大了，可别指望有人再去管她。”
到那时候，他可不会再让艾斯特斯和加里安多看着她那么一点儿，他的同情心可不是对人人都有。
国王看着自己的儿子那轻描淡写的模样，眼角微扬，也淡淡回了一句，“说得不错，不过只有一点……那孩子是精灵和努曼诺尔人的后代，我恐怕她需要的成长时间，会比你预料的要更久——”
毕竟，努曼诺尔人是人类里著名的长寿种族，和精灵所诞下的后裔，起成年期可要比普通的半精灵延后不少。而他的儿子需要操心的事情，也会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这可真是令人身心愉快的结论啊。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chapter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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