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一天任职与第一出闹剧 ...
-
云小阙洗完澡穿上衣服的时候，还一阵一阵蒙圈。
要说这衣服也太……正好了一点吧？云小阙犹犹疑疑地看向镜子里自己的倒影，镜中的女孩子长发被齐齐斩去一截，但散开后仍是垂至腰臀，浸过水以后，更乌黑得像是流淌下肩头的墨液。身上白衣堆雪，从肩头漫至衣襟的栀子花刺绣精致，齐腰红裙一色若胭脂，映得她苍白的脸都像是有些血色了。
她拾起搁在妆台上的红色耳坠戴上，那是一颗圆润光洁的红豆，心头血似的一滴，随着一截细细的银线垂在左耳下，和轻薄眼角被热气氲出的一丝红意相称妩媚。云小阙对着镜子默默地看了自己一会儿，觉得还有点好看。
女孩子看到自己的美貌总是觉得开心的，云小阙望着自己的脸，紧绷的精神刚有些丝丝缕缕的放松，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一般，笑意凝固在触及嘴角的一瞬间。她与自己对视，看见那个姑娘目光凄惶而悲哀，接着僵硬的手指拢起过长的刘海，缓缓盖住了低垂的眉眼。
门扉笃笃敲了两声，吱呀一声轻响，姜茴探头进来:“小阙，好了吗？”
云小阙从发顶向后一捋，转过脸时就是“紧张中得到了一丝惬意然而因为突然有人进来又有一丝紧张”的适当表情，“啊……我好了。”
姜茴走近来，含着笑意赞叹道:“呀，小阙到底是大美人。”说着一手按着她的肩坐在妆台前，“我给你梳头发吧。”
云小阙忙推道:“不用了，我随便扎一扎就好。”
“那怎么行，新衣服也穿上了，当然要面面俱到啦。”云小阙的发质是非常好的，半湿润的状态下也不涩手。姜茴手脚轻敏地给她挽好头发，只用一支银钗子固定住。她满意地欣赏一阵，又道:“刘海太长了，我给你修一修吧。”
云小阙下意识地一按额头，“不用了。”她有些急促地道，“我，我不太喜欢让人看见……”
不太喜欢让人看见我的脸。姜茴心里接了下半句，也不多劝，笑着挽起她的手道:“那走吧，吃饭了。”
云小阙不动声色地脱开她的手，自觉地微垂着头走在后面。
姜茴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疑，空下来的两手交叠端在腹间，在云小阙看不见的地方微微笑了笑。
嗳呀，这个脾气……要攻略可真不容易。
直到坐在桌前，云小阙还在想这顿饭该不会是鸿门宴吧……然而抱着碗卖力大嚼的时候，她心里只有一句话:就算毒死我也认了！！
祁晟兰厨艺之高，远远不能用语言来形容，总之云小阙对姜茴那句“不下馆子”的言论彻底信服。估量着她饿得久了肠胃薄弱经不得油，桌上荤腥不是很多，但胜在别出心裁，比如那道云腿凤梨，玫瑰与莹白色相间的云腿伏在金黄的凤梨上，只需上锅清蒸就足够诱人，云腿肥瘦搀半，沾着果汁开胃解腻，凤梨酸甜可口，又带着满溢到嚣张的腊香；再比如那道山药排骨汤，排骨炖到软烂，肉质比山药还要粉糯，汤汁油花少却香浓馥郁，其中包含着山药细小的绵软颗粒，舌尖轻触口感绝佳！
再加上祁晟兰这人骚包的程度，就连黄瓜都要雕个镂空花形，而且烹调过后也不散碎，是真正的色味俱全；衙门里人多，而且都是壮年汉子，但大家都让着云小阙，不住地用公筷挟菜给她；姜茴坐在她身边，更是温声软语对她道:“嗳呀慢点吃，先喝口汤养养胃。我跟你讲，这个汤熬粥也可好喝了！明天……”
云小阙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这种日子，有吃有穿有地方住还有钱花，一顿饭动辄御膳规格顶级享受，刚认识一天的官差都像兄长般照顾她，还有如花美眷身旁添饭……卧槽卧槽，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啊！
这是神仙过的日子！！
吃过饭祁晟兰给云小阙简单讲了一下她的任职日常，也没啥大事，和所有捕快一样，就是带刀巡街，明察暗访什么的。云小阙嗯嗯点头，心说这助手当的……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祁晟兰道:“先和他们一起练练手，熟悉基本法之后再跟我走。”
云小阙“哦”一声，心里又想:那要穿官服吗？总觉得用官府的东西，怪吓人的……
祁晟兰:“官服没有女子身量的，你穿便服就行，低调点也方便探听消息。官刀也不用，你用自己的刀，顺手就好。”
云小阙:“……你咋知道我想啥？”
祁晟兰往圈椅上一靠，道:“新手上任一共就这么几件事，还用想？”
云小阙默默无语。
这个时节天还黑的早，没说过几句话，院子里已经点上了灯。云小阙跟着祁晟兰从堂屋里出来的时候，捕快们的晚练已经结束，院里只有姜茴，踮着脚叫屋顶上的影十八点檐下的灯。
“六扇门只有十八一个影卫，”祁晟兰突然道，“这就姜茴一个不会武功的，我们也护的过来，干脆放他们几个回家过安生日子去了。只有他不肯走。”他沉默一瞬，轻声道:“十八少言寡语，但我看得出来他舍不得。”
云小阙望着姜茴，姜茴笑吟吟地望着十八。于是她心下了然。
云小阙心中突然有些感动。祁晟兰这样冷冰冰的一个人，纵容小儿女的心念、自己在一旁远远看着时，还真有几分像一个面冷心慈的父亲。
这时祁晟兰转过身来，仍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十八不聪明我知道，但是这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我们这工钱很高？还是因为我做饭好吃？天天睡在姜茴房梁上，什么习惯……”
……云小阙不想跟他说话并觉得头痛欲裂。屁啦！已经如此明显了，你还根本没看出来这小子喜欢姜茴吗？真的吗？！你还我的感动来！！
这时姜茴瞧见他俩，兴冲冲地跑过来，“小阙，你的屋子我们整理好了，就在我旁边！”
云小阙还没来得及道谢，就听祁晟兰冷声道:“不行。”
姜茴大呼道:“为什么！”
祁晟兰说:“你晚上睡觉磨牙。”
云小阙:“……”
姜茴委屈地跑回去问影十八“我睡觉真的磨牙吗”，祁晟兰则对她道:“你住我右边那间，屋子没收拾，你自己看着办。”说完自己转身回房了。
好在屋子不乱，就是有点积灰。云小阙也不是个多精细的人，大致擦了擦，就躺下休息了。
平日里一直睡稻草堆或者硬地面，特别不舒服所以也睡不安稳。这下在软软的被褥上一躺，才感觉到不知积攒了多久的疲倦如潮水一般涌遍四肢百骸。
云小阙在迷迷糊糊中，心里还有些惴惴的。说到底，他们到底为什么都对她这么好呢？对她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居然如此包容和亲切，简直让人害怕……
她总是想得很多，恨不得把所有的利害关系都拉扯清楚。然而她根本不可能猜出来，这群没正经的人，对她的目的非常纯粹。
无聊，最近没案子太无聊了。——来自对她的案底强烈好奇的老流氓祁晟兰。
一定要留住这个妹子给祁晟兰！再不娶妻真的要剩下了！——以姜茴为首的小伙伴们坚定了信念！
所以她的担惊受怕杞人忧天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真的好无辜好可怜啊……
云小阙不愧是云小阙，即使在无比困倦眼睛都睁不开的情况下，依然坚持着以最悲观的角度，做最坏的打算。这么点事越想越忧虑，越想越觉得自己处境危险……想来想去就入了夜，接着她就听见一声声诡异而规律的吱呀声……
姜茴睡觉的确是磨牙(-ι_-｀)
而且磨得相当厉害！以云小阙的武功，隔着一个院儿的宽度都能听清楚，不过这一阵一阵的，倒让人觉得有点安心。云小阙越来越困，最后干脆放弃了思考，强撑着从袖袋里掏出一方黑布巾，蒙住下半张脸在脑后打了个结，而后连个身都没翻完就睡着了。
已经有很久的时间没有睡得安稳，再醒来的时候，云小阙只觉得简直……宛若新生。
她的睡眠很浅，醒来的也足够早，穿戴好以后推开门，天都还是暗的。
在院子里呆坐了一会儿，下人们出来忙活了，为了区分她和姜茴，都道了声“云姑娘”。接着祁晟兰推门出来，看了她一眼直接到前衙去看公文。然后影十八从姜茴屋里的天窗翻上房顶，冲她微微点头致意便隐起了身影。早点摆上桌的时候，捕快们都出来吃饭了，见着她问声早。最后天色渐亮，当他们一起吃完早饭准备出门时，姜茴出来给云小阙挽好头发，然后坐下来准备吃饭。
看见姜茴呲着一口小白牙神清气爽地冲她一笑的时候，云小阙心想，十八这一宿居然也能睡着？
这该是多么深沉的爱啊……
接着就是巡街了。这活儿很容易，就是带着刀四处走，看见有邻里纠纷的就调解调解，非常好上手。
昨天还亡命天涯，今天就能正大光明带刀上街了，这种生活云小阙以前想都不敢想。她低着头看着自己雪白的新鞋尖，心里的快乐还是溢出了嘴角。
今天大概是有个很好很好的开端！云小阙给自己打气道。
然而她忘记了，昨天她这么想的时候，不出一刻钟就被人找了茬。
是以那个锦衣绣袍的纨绔子弟趾高气昂地叫住她的时候，她又懵逼了。
云小阙一瞬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和神经，死死地盯住她对面的这个人，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若他真是来寻仇的，自己应该怎么脱身。关键是身边这一群捕快，应该怎么安顿好他们啊！
然而看着对面这个有点鼻青脸肿的富家公子，云小阙越看越觉得眼熟。这是……
云小阙苦思冥想的时候，那人开腔了。“怎么又是你！”那人一开折扇狂摆两下，恼怒地左右踱了两步，“大早上的，真晦气！”
一听他的声音云小阙想起来了:贺！败！家！
这位贺侍郎家的公子因为云小阙归刀入鞘的一记狠敲和祁晟兰后补的一脚，脸上挂了彩，跟昨天那风流倜傥的样子相比，确实难以辨认了一点儿。
只见他因为疼痛一边嘶嘶哈哈地抽着凉气，一边还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云小阙，“是你吗？”他皱着眉看来看去，“居然还挺好看？”
…………有病！
云小阙烦的不行，转身就想走，贺少爷却两步追了上来，一拦她，“诶，本少爷让你走了吗？你昨天打了本少爷，还没道歉呢！”
云小阙闪身躲开他的手，一脸“有病快治”的表情，冷道:“这位公子，如果我没记错，是你先给我一镖又扯我头发的。”
贺少爷脸色一滞，道:“嘿你还敢跟本少爷讨价还价……不过你这小娘子长得倒挺美，这样吧，你给我做个小妾，咱……”
哇哦，被人当街求亲惹哎。
不过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云小阙当没看见，转身就走。
贺少爷却不放过她，领着一群家丁围上来，嬉皮笑脸道:“诶，小娘子你看，你是单眼皮，我也是单眼皮，咱俩要是生个孩子，肯定没差对不对？”
说完带着一圈人张狂地笑起来。动静不小，逐渐有人凑过来围观，宋槐横眉冷对道声“自重”，和一群捕快按耐不住就要出手教训这浪荡子弟。
云小阙一把按住宋槐的手臂，静静地看着贺少爷。后者一手掐着折扇，一手食指搓搓太阳穴，衔着志得意满的笑斜睨她。云小阙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一点点划过围观的人群。好多人，好多表情，茫然的，好奇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嗤之以鼻的……
……太多人看着了。云小阙几乎是慌张地垂下眼帘，背着宋槐不解的眼神快步离开。
走快些，再快些，离开人多的地方，离得远远的。
身后是贺少爷得意的笑声，宋槐和捕快们维持秩序的斥责声，和百姓们纷杂的唏嘘。云小阙只盯着脚下的路，恍若未闻。
她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她什么都不能做。不能出口反驳，不能引人注目，不能惹祸上身。
她深刻地明白着，也恐惧着。在以性命为威胁的前提下，武功和道理远远及不上隐忍。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一天任职与第一出闹剧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