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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针锋与矜傲 ...

  •   云小阙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到这话懵逼地一顿,抽搭了一下,茫然地打了一个哭嗝。

      祁晟兰的脸顿时变得嫌弃了。

      他从袖袋里掏手帕,掏到一半时记起来洗完手刚用它擦过,反手往回一塞,冷静地用指背在她眼下抹了一把,“我确实觉得我的办法很有用,也确实觉得你的善良很多余。但是,”祁晟兰不动声色地将湿漉漉的指头在她肩膀上揩了揩,“如果改变会让你觉得惶恐和痛苦,那就和我教导你的目的背道而驰了,你懂吗?”

      云小阙条件反射性地持续抽泣着,茫然又委屈地地看着祁晟兰。

      这可怜见儿的小模样。

      简直蠢爆了啊。

      祁晟兰觉得自己的脾气简直被这个小傻逼磨得一再下线,偏偏还得绷着冷脸循循善诱,“我每天强忍着被你蠢到的郁闷给你上课,希望你成为一个够格的助手,但是并不是要你和我一样。”他轻抬起一边眼眉,仿佛无比任性道,“每个人都一模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况且就算你学,也学不上万分之一。”

      云小阙极好的一点就是能在祁晟兰的冷嘲热讽中,干脆利落地筛出来那么一点点儿人话。她瘪了瘪嘴,忍着泪意问:“真的?不是哄我?”

      “我还没有那个闲工夫。”祁晟兰把手从她头上拿开,收手时顺便朝额头弹了一记,“你这个瞎好心的样子就可以了,如果有伪装的时候还可以骗骗别人,用这个蠢货样去骗其他蠢货,我猜你一定手拿把攥。”

      话说出口祁晟兰心里有些疑惑。他明明不想这样说的。

      明明想,屈尊纡贵地,勉为其难地,好好安慰一下这个眼睛里盐水不值钱的小破孩子,好让她赶紧意识到自己瘪着嘴的丑样子,快把脸擦擦干净,继续眼睛亮晶晶地,对每一件新鲜事物都追着他问东问西。

      但是他无法说出口。事实上,他从没有机会说过这样的软话,对任何一个人。因为他几乎从来没有心软过。

      祁晟兰陷入沉思,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无意义”的问题上耽搁了太久。云小阙却没他想的多。小姑娘本来对他的行事作风存疑,又着实相信他的智慧,于是被三言两语说通了,决心不再庸人自扰。她揉着脑门抽抽鼻子,抬头看了看祁晟兰紧皱的眉头,小小地抬了一下双臂。

      祁晟兰回神,眉头舒开一点,“干嘛?”

      云小阙厚着脸皮,再次小幅度抬了抬手臂,瓮声瓮气道:“……抱。”

      祁晟兰冷着脸看她,六秒后眨了下眼。

      “……”云小阙无可奈何地重复了一遍撒娇内容,“抱啊,抱一下!”

      祁晟兰几乎是莫名其妙,“为什么?”

      云小阙更莫名其妙,“安慰我啊!要不然呢!”

      “……”

      云小阙脸上眼泪水还没干,冷笑一声,“你最好赶紧满足我的要求,约法三章那破事你以为我忘了?!”

      你这是在逼良为娼吗?

      这破小孩儿居然敢威胁他。

      笑话。

      祁晟兰冷眼看着她,双手垂在身侧一动不动。

      面对他的极端冷漠与不配合,云小阙鼓起一边腮帮子,也不计较,只道一声,“啊,那你就等着我跟你算账吧!”,就自己上前一步,穿过他的双臂,搂住了祁晟兰。

      祁晟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一颗小脑袋,盯住她那簇小揪揪心想,这头发扎的实在太难看了。

      云小阙双手环着他劲瘦的腰肢,心脏砰砰直跳。

      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父爱啊。

      她闭了闭眼,心里想着是不是也得像姜茴一样认个爹爹,开口却差了十万八千里,“祁晟兰,你腰好细。原来你总不吃饭是为了好看吗?”

      “你再胡说八道我让人给你叉出去。”

      云小阙乖乖地不吭声儿了。祁晟兰盯着她头顶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伸出了手,大拇指插.进柔软发丝挽成的一个圆环中间,将长长的末尾从发带里缓慢地捋出来。

      他俩站的地方没人来往,正处在一片宅子的阴影中间。她的发丝冰凉凉的,有一点柔软而无迹可寻的痒,嗖地一下从指尖窜到心脏,使他冷硬的领地有个边角忽然变得软绵绵地,随着呼吸一起一浮地颤动。

      他手一滞,那缕发丝的末尾就擦着他的指尖轻飘飘落下了。云小阙抬起脸来,尖尖的下颌隔着几层衣物,在他胸腹的肌肉上一划,一双黑白分明的鹿眼直视着他,单眼皮凹眼窝,还有点微红的眼尾微微挑着。

      这是无比纯情的一眼,带着她不自知的惊天动地的妩媚。

      他心里被丝丝缕缕长发勒割得绵软漂浮的心,顷刻间半壁塌方了。

      祁晟兰眼珠朝旁边一错,同时一手撑着她的额头强硬地拨到一边去,面色不改语气不动地冷声道:“你再这样懒在这里不好好干活,我还是要叫人给你叉出去。”

      “……哦。”

      最后云小阙依然还是乖乖被提着后领子去验刀。

      云小阙疑惑道:“啥叫验刀?”

      “一种方式是在阳光下暴晒,蝇虫嗅到血腥味道,会叮在刀上,从而找出凶器。”祁晟兰望了望天,“天太冷,这种方法还用不得。只能用更笨的办法了。”

      “嗯?”

      祁晟兰抱着剑,轻声道:“烧。”

      用火烤刀面,沾过血的刀会呈现出雾青色,干净的刀则会呈现蓝色。在无法招引苍蝇的寒冷季节,只能用这种更笨拙的方式。刀被烤退了火,质地会变得干脆易折,只能作废。所谓验刀,其实就是一种根本意义上的彻底伤害。

      说着他微垂了眼,“穆慈视刀如命,这次真的一点念想都没了。”

      “他本来也没什么念想了。”云小阙低声道,“他最好的一把刀,已经折了。”

      祁晟兰深看她一眼,迈步向前,“走吧,让他们验着。我们去见见穆玄歌。”

      ……

      宿醉加上显而易见的惶恐,穆玄歌的精神情况确实是相当不好,软甲换了衣裙,英姿飒爽的发束也打散了,在脑后挽成一个样子古朴的女子发髻,髻边甚至还簪着枝雪白的穗子,看起来也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形容憔悴的姑娘罢了。但相对于她的弟弟来说,至少眼睛里还能看出点勉强支撑的神采来。

      云小阙给她斟了一杯热水。她接过,低声道了一句谢,也没喝,捧在手里暖着,脸色终于缓和一点。

      “穆将军,我们还是想了解一下……”云小阙轻声道,“昨夜里子时……你在什么地方?”

      穆玄歌疑惑地看她一眼,神采恹恹地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具体时间我记不太得,昨天我找到刀烛影,约莫正是子时。那左右一两刻,我已经回房了。”

      “既然说记不得,又怎么能肯定正是子时呢?”

      穆玄歌叹了口气,“我回房时,巡夜的梆子正好一慢两快,敲过三声。”

      案发时间刚好能对上。

      “将军有怨,是因为并不服气京中百姓给你二人的排名。斗胆问一句,将军私下里,可曾同刀姑娘比试过?”

      穆玄歌吐了口气,“未曾。她是杀手我是将领,她用短兵我用长.枪,如何比试算得公平?”说着她又有些愤慨,眼底带点不服气的意思,“我穆家世代忠良为国捐躯,本将更是七进敌营血染沙场,她刀烛影取了敌军首领项上人头,是她的本事,可是我又如何比不上她?我倒是想同她过两招,她反而爱惜自己的羽毛,一再拒绝。莫说比试,我连她那把快雪子母刀,都未曾见过出鞘的样子!”

      这般时候了,一提起刀烛影,穆玄歌仍是怒气满满。云小阙想了想,又斟酌着词句,仿佛唏嘘般叹了口气,“刀姑娘的能耐,也当得起一声侠女。将军这等好武艺,一刀就能取得她性命,却是因为名分先后多年积怨……于你二人,都不值当。”

      穆玄歌的瞳仁一颤,眼色再灰暗几分,“……大错已犯下了,任凭法治。”

      云小阙悄无声息地看了祁晟兰一眼。

      “刀烛影的尸体我们已经验过了,”祁晟兰突然开口道,“致命伤的确同你的佩刀吻合。”

      穆玄歌的手微颤了一下,云小阙一瞥她低垂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将杯中溅出的水渍擦掉。

      祁晟兰续道:“对于将军酿下这桩错,我深表遗憾。但既然是酒后失手,又主动投案,可以考虑酌情减罚。”

      穆玄歌沉默一会儿,勉强扯了扯嘴角,似乎是自嘲道:“那多谢祁大侠……费心了。”

      她这么一个惨败的苦笑无比难看,云小阙注意到,在她开口之前,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间无比复杂。

      那是一个集结了震惊、不解、狐疑、愤怒的表情,总地可以称之为,不可置信。

      但这样的表情不该是出现在一个失手杀人满心愧疚的良将脸上的。

      云小阙回头一觑祁晟兰,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以后,适当地摆出一个和善又纯稚的微笑,“诶?你记错了?穆将军的佩刀是那把苗刀,凶器是把短刀啊。”

      祁晟兰靠在椅背上,面上一点认错的意思都没有,“哦,是吗。那就是我记岔了。”

      祁晟兰何许人也?从他被皇帝选中的那天起,他的博闻强识就经过了检验。他能将三年前某一天发生过的琐事从脑海的小角落里抠出来,一处不落地清楚描述给你听。若说他天下第一敏智也不为过,如何会连刚验过的伤痕都能记错。

      两人一唱一和角色分明,这几乎是昭然若揭的一场哄人的表演,无非就是为了有个好理由告诉你: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里,别跟我耍花样。

      穆玄歌自然心领神会。她顷刻间就整理好了面上的表情,静了一会儿,对祁晟兰道:“到底我也是摘不清嫌疑的。既然如此,我会尽力配合调查,也请祁大侠全力以赴,早日破案,还我府清净。”

      祁晟兰不发一语。云小阙偏头看去,得到了轻蔑的一眼。

      诶呀啧啧啧啧,她懂。像这种大佬对决,越是显得不屑一顾就越有逼格,不屑到什么地步?话都不想跟你说,得用随身的狗腿子代劳。不像她们下三滥打架,两个几个青瓜蛋子面对面一站,这么一眼撇过去,估计当场就得让人卸咯。

      于是带刀小狗腿从善如流地转过脸来,面对着穆玄歌温柔微笑,代答道:“好说。”

      ……

      出了门儿,云小阙问:“你觉得穆将军是凶手吗?”没等祁晟兰回答,她自己先反应过错处来了,“不对,没有证据,不能妄下定论。”

      祁晟兰斜睨着她自言自语,觉得自己大概已经可以接受这种蠢了。

      云小阙想了一会儿,终究是按耐不住,又说:“你还是对她有点怀疑的吧。你看,你去试她我能理解,但是她的反应明显有问题,而且最后你们俩还互放狠话了!你一定是怀疑她,你那个死眼神儿我一看就知道。”

      小姑娘的伤心来得快去得快,刚才还哭得直抽抽,这会儿又吱吱喳喳,活泛得跟只雀儿似的。她眼里有些狡黠的光,两步并到祁晟兰身前,终究还是不敢太放肆,一根指头只比到自己鼻子跟前,指尖直溜溜地指着他道:“好呀,被我抓住了吧。在获取决定性证据之前,你对她的判断有偏颇了!”

      祁晟兰站定,幽幽地看她一会儿,忽然伸出右手。云小阙早有防备,当机立断捂住脑门儿。

      然后鼻梁上就被狠狠弹了一记。

      “我擦你大爷,这一下地崩山摧壮士死啊!”

      祁晟兰收回手,朝前走也不看她,淡淡道:“我还以为你会写两个字就不错了,还会念句歪诗。”

      “我就算是个白丁,李白大大的作品也总能念两句吧。”云小阙捂着鼻子眼泪汪汪地跟上,“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关心穆公子你就骂我没用,你怀疑穆将军就企图杀我灭口。”

      “她刚才的反应确实很有问题,但不可置信的表现背后也有很多种可能,她在这起案子中是什么角色,主谋还是从犯,享利的渔翁还是替罪羔羊,诱使刀烛影自杀的凶手还是为了掩盖其他人背负罪行,以上种种,更多种种,都有可能。”祁晟兰抿了一下薄唇,续道,“你且记着,初情莫重于检验①,没有确凿的证据,无论如何也不能妄定。”

      说着他一瞥云小阙,“我只讲证据,并没有因为这一点线索而对穆玄歌产生偏颇。”

      云小阙轻哼一声,“你那股子不屑就差写在左右两边脸上了。”

      “那不是偏颇。”祁晟兰顿了顿,语气中竟隐隐带了一丝别扭,“我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她这个人。”

      云小阙哟一声。祁晟兰这人冰雕木刻的一张脸,喜怒不形于色,这回居然还公然说起不喜欢谁了。“她怎么得罪你啦?”

      “于私没有关系。”祁晟兰说着皱起眉头,口气又冷硬几分,“她那性子……”

      话没说完,大抵是懒得过多赘述,又或者是不喜欢到不想多谈这人。显而易见的嫌弃,却让云小阙笑到喷。为了保持在别人家的起码礼貌,还不能笑出声,憋得直打跌,“诶哟我的祁大侠,厉害了我的祁大侠!你还嫌别人性子不好?你?你这样你家里人知道吗?”

      祁晟兰看向她的死鱼眼一下子更加严重了。

      五秒钟过去了,她还在笑。

      十秒钟过去了,她没有为自己的无礼道歉。

      二十秒过去了,她跑远了。

      目测试图把这件事讲给姜茴听。

      小女孩儿扑棱棱窜走了,留下一个孤家寡人祁晟兰,为了表现一定年纪特有的稳重和严肃,依然慢慢在后头踱步。他动了动环抱的手臂,将抱着的美人剑换了一个边儿,矜傲地微抬了下巴。

      顺便微微、微微地用余光瞥了瞥女孩子红彤彤的笑颜。

      很好。

      你已经开始失去我了。

      然而云小阙果然还是听话的好孩子,还没把这件事捅给六扇门全体成员,自己笑够了就乖乖地跑回来了,围着祁晟兰问:“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复检。”祁晟兰幽幽道,“活人嘴里往往问不出实话,而尸体永远不会说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针锋与矜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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