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魔考 ...
-
3
修道人于魔考中,诸色众相逐一拷问。
宁冲玄成洞天之前最后一场魔考尤为漫长。
心魔在注视他,他也在注视心魔,如同一个人与深渊的战斗,没有开始,也从未终结。
宁冲玄凭心中之剑一路势如破竹,杀至天地萧索,万里焦土,举目四望皆是一片荒芜。这片荒原以他为中心,无边无际地延展开去。他前行,荒芜也往前。不知走了多少时日,仍是走不出这死一般的境地。
宁冲玄似有所悟,盘膝坐下,剑心呼啸盘旋,令心魔毫无可乘之机。
人与心魔在这荒原中僵持,不知岁月流逝。
某日,荒原中有人踏焦土而来,高冠华服,唇红齿白,是这荒芜中仅有的一抹色彩。
“此处甚是寂寥啊。”
孙至言一拂袖,雷光轰鸣中,心魔低吼着向后退却。
“冲玄还没待够?随为师出去罢。”
宁冲玄眼中只觉此人与师尊似是而非,心中却知面前之人并非心魔幻像。
孙至言携了宁冲玄的手一同前行。剑光得雷电相助,如惊鸿游龙撕裂天地,心魔悄然退至深深处。
“”冲玄自小持修,不染红尘三千,不识贪嗔爱欲。不见红尘,如何斩断,不染尘埃,何来清静。这十方世界爱欲第一课,今日便由为师教导你。”
宁冲玄睁开眼,手中是一枚黯淡的如意神梭,指间仿佛仍旧残留那日心魔幻境中的余温。
破障后他回顾时方知,该回魔考乃是情障。
那日孙至言高坐长观湛渊洞天,与玄泽海界相去甚远,亲手制成的如意神梭却被他贴身珍藏至今。宁冲玄所练《感神经》上部与《云霄千夺剑经》对于气机尤为敏感,魔考之下,自动勾起最亲近的一抹气机。
那幻境中助他破障的孙至言确实并非本人,却不是心魔。
那是他心中的师尊。
截妖懒洋洋地在阳光中舒展身躯,鲜艳的绒毛中数百只眼睛明灭不定。
今日是它主人口中的什么定期体检日,早早用分身卷了它来到这南海之上某处偏远岛屿看医生。可它还没享受多久呼撸毛和剔牙的待遇,那个医生就和主人一起不见了。
有人在岛上大手笔布下禁阵,它来去飞不出岛屿范围。对于难得出天青殿的截妖来说,也算不小的地方了。可惜再大的地方玩久了也会无聊。
岛上的飞禽走兽皆为凡物,被它身上天妖气息吓得蛰伏不敢出。还有昏了头往它身上撞的,被它一长须打飞。莫说有主人岛上不可杀生的交代,出来前它曾饱餐一顿血食,哪里看得上这些凡品。
真是……无聊到妖都要睡着了。
大号毛毯在空中飘荡,身上的眼睛越闭越多。
突然,一道凌厉气机自天外而来,直奔岛上。截妖被那其中的剑气所震,长须不断抖动。
它虽然凶戾,但终究还只是一张小小毛毯,让它单挑洞天真人会不会太过分了啊主人!
那道气机在禁阵外停下,一人沉声道:“宁冲玄求见张殿主与陶掌门。”
少顷,禁阵上现出门户,有人朗声道:“宁左殿有请。”
岛上景色亦随声而变,中心山峰上现出一条九转三迭的大瀑布,瀑布旁,花枝掩映下的六角亭中两名年轻道人正是张衍与陶真宏。
截妖欢啸一声冲到陶真人膝边,翻滚着要求撸毛。
宁冲玄至亭内,行礼道:“多有打扰,宁冲玄有一事请教。”
张衍与陶真人互望一眼,他二人皆是分身至此,张衍原身更是就在渡真殿内,不知何事让宁冲玄舍近求远。
宁冲玄向来不打机锋,开门见山道:“宁某心慕一名男子,欲与之结为道侣,然而不得追求之法,特来请教。”
陶真人手一抖,薅了一小缕截妖的毛下来,截妖“嘶嘶”作响,委屈地翻出肚皮蹭他。
“两位真人,陶某先行……”
“请留步,还要向陶掌门请教。”
张衍却笑道:“我入道便与宁真人相熟,陶真人不必拘礼。”
陶真人见多识广,心中自觉无不可告人之事,便坦然归座。
张衍又道:“敢问宁真人欲追求何人?”
宁冲玄略一思索便道:“为对方清誉计,恕宁某不能告知姓名。宁某倾心已久,然对方修为、辈分皆高于我,久久不得亲近之法。”
张衍微微一笑,看了陶真人一眼。陶真人神色自若,回以微笑。
当年还是明气修士的张衍以一战得洞天真人陶真宏青眼,以掌门之尊折节下交之事已成一段佳话,为不少九州八卦人士津津乐道,却不料面前这位一心修行的宁左殿主也有耳闻。
张衍道:“道侣一事在于志趣相投,心心相印,宁真人可试过投其所好?”
宁冲玄答道:“对方所好我虽不喜,却也尽力相陪,只是宁某不解风月,恐多有扫兴之举。”
张衍知道这位宁真人从小专心大道,要他吟风弄月实在为难,后世那些百宝尽出的追求手段恐怕没有一样合用的,正沉吟间,又听宁冲玄道:“况且……”
“请讲。”
宁冲玄沉默片刻,道:“况且对方心中,似另有他人。”
“……宁真人可知那第三人心意?”
宁冲玄摇头:“那人已不在此世。”
张衍挑眉,他记得自己穿越的是个修真世界,而不是各种水果台的八点狗血档。
就听陶真人温温和和地道:“宁真人不必过于在意,我辈修士岁月漫长,能够生死相伴者万中无一。故交离散便属缘尽,得遇新雨便是缘起,从今往后未尝不能是一场崭新的缘法。”
张衍心中一动,想宁冲玄为溟沧洞天,渡真殿左殿主,比他修为辈分还要高的男性真人,九州来去也就那几个,试探问道:“宁真人心系者可是我溟沧中人?”
宁冲玄不语,显已默认。
张衍笑道:“如此便容易许多。开劫在即,门中诸事纷扰,大有可为之处。若能立下大功,必获诸位真人瞩目,而后再陪伴左右,徐徐图之,或者单刀直入,定然比如今僵局好上许多。”
宁冲玄想了想,道:“张殿主此言有理。想那人素来对年轻才俊另眼相看,常有提携,”看了张衍一眼,接着道,“若能为门中立下功劳,定为他所喜。多谢二位,宁冲玄告辞。”
张衍送走宁冲玄,见陶真人神色古怪地望他一笑,心中转念便知端的,在陶真人指尖轻捏一把,道:“真人可是想起从前之事?”
陶真人耳尖微红,忍俊不禁:“想当年张道友既单刀直入又徐徐图之,手腕之高明与经验之丰富,陶某佩服。”
张衍微笑道:“陶道友亦心悦张某,张某自然无需苦苦相求。”又道:“不知我这位宁师兄何日才能得偿夙愿。”
“如此说来,张道友已知宁真人所求何人?”
“张某想到一人,陶道友不也有所猜测?”
“陶某心中确有一名人选,只是有些难以置信。”
“张某亦不敢相信,然而排除其他可能,剩下那个再不可思议也是正确答案。你我一同写出如何?”
两只玄黄大手“呼”地同时摊开,手心里都是一个字:
“秦”。
秦墨白的秦。
张陶两人相望而笑,陶真人衷心赞道:
“贵派的宁真人当真不可小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