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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不死 ...

  •   我睁开眼,却原来,我并没有死。 抬眼看去,已不是我南苑那破旧的院子,这个地方我住过的,还在我是沈期正妃的时候住过。 东院的春风楼。 眼前是白凌纱绣团花的帐子,阳光从纱帐里透出来,冰凉凉的打在我身上盖的龙凤呈祥绣金丝锦被上。 我费力的伸手去触碰那阳光,曾经温暖的阳光,果然没有一丝温度,白惨惨的被我捏在手里。 四周缭绕着独角金猊兽型香炉里燃着的安神香,烟雾朦胧中,我透过白凌纱帐子,看着四处那一如我爱的房间,那展绘着三月桃花的桃木屏风,那挂在两旁的绘展羊角灯,然后看见了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慢慢的踱步到我的身旁。 他握住了我的手。 彻骨的寒意上涌,像是冰凉的湖水灌入我的口鼻,一种刺骨的冷意。但我忍住了,仍平静的看着他。 以前,多想握住他的手啊,以为有天大的温暖,好像被他握住,就拥有了所有。 再也不怕寒冷。 可真正握住了,竟还没有枕玉的手暖。 “凤儿。” 从前他爱这么叫我,我努力想看清楚他的表情,只是,看不清。 我睁着眼,倒像个瞎子。 费力地挣脱了那只寒凉冷腻的手。然后是来自全身的疲乏,渐渐地使我闭了眼。 然后恍恍惚惚听见他说了一句什么,我不完全晓得,又昏睡了几日,常常听见有人在哭,是低低的声音,不敢大声,这声音让我想起桐儿,她也是哭时不敢大声的。 这哭声使我睁了眼,“不要哭。” 我一惊,我的声音……竟然变成这副破败样子了? 眼前晃入了枕玉的影子,她手里端着一杯温茶,什么话都没有说,扶起我,喂我喝茶。 我喝了一会儿,惊觉那不是茶,是药。 我喝完后,枕玉手里拿着蜜饯喂我,我推开,“不吃。” 枕玉拿在手里,好似愣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药很苦。” 苦吗?我没有感觉到苦,喝在嘴里好像没有味道一样的药。 碧玉雕栏,雨落繁花,一瓶千景,落鸢啼。养了半个月,我下得来床了,才知靖王府变成了皇上的别苑,诺大的院子,正门牌匾上却题着“凤楼”二字。 我是皇上的选侍,住在春风楼里养病。我跃湖后,寒了嗓子,说话嘶哑难听,便闭了嘴,不说话。 皇宫、南苑、春风楼没有一处是我愿意待的地方。 日复一日,只等待那人分一点恩宠与自己,以为自己就能靠着那点微不足道的恩宠,过完了下半辈子。 我和枕玉谁也没有提桐儿和别玉,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半月,窗外的雨再冲开了窗子时,我才明白,原来我已经死了。 在我跃湖之后,就死了。 我要离开这里,不管这里是靖王府还是凤楼,我不想当沈期的小妾,不想和他扯上半点关系。 只要离开这里就好。 我病中这段日子,还能在婢女口中打探到外界的事情,除了我自小信赖的哥哥,闲王澄王卫子昔之外,所有的亲王皆远离京城。虽卫子昔并不是我生母舒妃之子,但与我很亲厚,他手中无半分兵力,整日诗书歌酒,自然也不用沈期把他调往别的地方。 我迎着寒风,仍开着窗户,我坐在桌子前,铺开宣纸,拿着砧木压着纸,取了一只羊毫,枕玉为我研墨。我提笔蘸磨,刚触碰到宣纸,宣纸上便晕散开一片墨汁。 我蹙眉,放下笔。回头,嘶哑着声音道∶“别玉,你去将我的紫毫取来……” 入目的,是满目的凄凉。 春风楼里,只有那个回转的风铃,还在铃铃响动。 枕玉呆呆的立在我的身旁,她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一滴一滴落在砚台里。 原来我什么也没有忘。 我以为别玉还活着,我以为桐儿只是贪玩没有回家而已。 别玉她死了啊!我亲眼看见她,躺在我的怀里死去,我也亲眼瞧见桐儿的血,被大雨冲刷干净…… 我跟桐儿说,说她不会死,说我会一直陪她。 我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痛过,从来没有这么痛。我只想就此死去,这样别玉和桐儿,便也不会孤单。 我颤抖着,拿起手中的毛笔,在纸上写下“子昔救我”四个字,藏在我的诗词之中,哥哥常常同我玩这个游戏,他一定,一定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养在春风楼里的鸽子还在,只是没有人打理,奄奄一息,我喂好它,为了以防万一,我在它的羽毛里也藏了这几个字。 “枕玉。”我模糊了眼帘,声音难听的很,“咱们离开这里,好吗?”枕玉用袖子擦擦眼里的泪,答了一声“好。” 春风楼外,全身婢女宫娥,一队队的侍卫轮番看守。 我身为皇上的女婢,怎么可能逃的出去。 枕玉会武,却也闯不过人多势众的侍卫。 只有等,等哥哥来救我。 可一连几日,哥哥都不曾回信给我,就连那只唯一的鸽子,也没有再回来过。许是,被人截了罢? 我的心越来越慌,面色日益难看,枕玉除了那次哭泣,再不表露别的心事了,我心知信寄不出去,却日日写信,信中常常字字泣血,写到我洒泪吐血,亦不停笔。 已经月余,春风楼只有我和枕玉两人,再就是送药与食物的女婢。我压在褥子底下的信纸约莫有了一指之厚。 尺素传情,心里的痛,折磨着我夜不能眠,几乎痛得我呕血,枕玉不忍,用她纤细温和的手掌握住我的笔。 我抬眼瞧她,昔日灵活可爱的眸子早已在陪我入府之后,变得憔悴黯淡,已不是昔日的枕玉了。 “公主。”她低垂的眼,我似乎很少听到她这样唤我。我被废了妃,她才肯叫我小字,她的声音里很少带着悲凉,只是这回却是不同。 “公主,你已是皇上的妃子,我们,再也不可能出了这地方半步。” 我心里一紧,我知道,我何尝不知呢。 “公主,这些年,累不累?那么爱着的人,却伤你最深,现在,还要强迫自己跟他在一起。累不累?” 枕玉满脸悲哀凄凉,她从来不跟我说这些,今日却这样说了,“枕玉从小跟在你的身边,知道你受的是什么苦,菁太妃娘娘不受宠,带累你。就是为了嫁给靖王,你抛弃身为公主的自尊脸面,你原本不是现在这个病恹恹的样子!都是他,靖王沈期!害你如此……” 我慌忙的捂住她的唇,她却凄凉的笑了,眼泪顺着指缝流下来∶“凤夫人说的对啊,他从来没有爱过你。别玉是他害死的,桐儿小姐是他亲口下令杀了的……你还不明白吗?他要你痛不欲生!要把你关在这个笼子里,用另一种手段折磨你!” 我知道啊,一直知道,我一直很清楚,但如果我不去想这些事情,不写信,我会疯的。 日日都是梦见桐儿牵着我的衣摆,软软糯糯的唤我时的神情。 我终究是无助哭了,泪如雨下,揪住前襟,按着心脏,几乎停止呼吸的哀恸∶“枕玉!我好痛,好痛!我们离不开这里了,离不开,离不开!你知道吗?我以为,我可以改变一个人,我错了,我错了,我以为我这一生,只有嫁给沈期,才是我愿意做的,却没有想到……这是我一生之中,做出的最错的决定!” 沈期心狠手辣,绝情绝心,最是无情帝王家呵。 我在遇到沈期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我的生母舒妃因生我而死,父皇于我,只不过是鲜少见面的陌生人,虽然是第一个公主,却也是没人要的孩子,菁妃因自己不受宠而抚养我,到底我不能为她带来荣华呵。 我以为,嫁给靖王爷,我便会获得庇护,获得在皇宫里得不到的温暖,十年如一日的待他啊,可笑。可笑。 我卫凤萧这一生真是何其可笑,何其可笑啊! 一条贱命,苟活至今,是命!我的命…… 我与枕玉相拥而泣,她知道我的苦。 象是下定决心似的,眼里忽然放出一抹神采,“檀儿,我有个极其冒险的法子,我带你走,你愿不愿意一试?”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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