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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奔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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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二爷很重要不是么?
小寒,我的身份目前只能你知道。
吓着你了?
已经是动身前往东北张家的第三天,尹新月只要闲下来,脑子里转的必然全是阿姐的话。为着平稳,马车速度不算快,八爷和张副官在外面交替着赶车。车厢内,张启山沉沉地睡着。说来奇怪,三天前二月红癫着的那晚后,这冤家反而平静下来。昏睡的时间明显增多,醒过来后也不再只是眼光发直地写写画画。有时会安静地待在自己身边,仿佛是无声的陪伴。心境因为他的改变而平稳。可只要想起姐姐的脸,暴雨深夜里酷似丫头的感觉,总觉得心突突地跳,不得安宁。
“忆灵……忆灵……”大半时间都是张副官在赶马车,齐铁嘴则坐在另一边碎碎念。这三天他嘴里颠三倒四的就这两个字,眉峰紧锁,俨然是学究模样。
张副官大抵已经第七次拿眼风去瞄他,可惜,眼角都快瞄到抽筋。那人也不给半点反应。一时郁闷,手下马鞭高扬,一鞭子抽狠了,马儿吃痛长嘶,卯足劲往前奔。把那人给颠了个趔趄。
尹新月的声音立刻传出来,尾音上扬带着不快“谁架的车啊,速度怎么突然加快,要不是我拿手拦着,启山的头准会撞个包。”
张副官吞口口水,片刻间不知该怎么答话,大小姐的脾气,他眼见着就引火烧身。齐铁嘴却救场似得轻拍大腿,钻进车厢“嫂子,我想到忆灵是什么了!”
张副官暗搓搓地松口气。心道神神叨叨也并非全无是处。
车厢内,薄怒还挂在俏生生地面上,乌溜溜地大眼望向八爷就是很直白地——你最好是能说出个重点来的警告意味。
齐铁嘴反射性地看看昏睡中的张大佛爷,觉得小嫂子如今深得此人真传。口里倒不敢废话,挑了紧要的说“我家古籍中记载,人死之后若执念不灭,可化忆灵,绕所执之人身侧,经久不散。”
大小姐骨碌碌地转转眼珠子,几要丢出个白眼“没听懂!”心中不安的感觉却更浓重,紧紧握了昏睡之人的手,抿着唇皱眉盯着齐铁嘴。
“哎哟,嫂子,这么说吧。丫头的三魂七魄关于记忆的灵魄始终跟在二爷左右。不知道二爷在古墓又惹着了什么邪物,忆灵之力大增,原本只能围绕他身边,后来竟然可以出现。二爷原本就深爱丫头,心魔被引出,才会在深夜忆灵能出现时疯疯癫癫。”
“我……没看见什么忆灵啊,我只看见阿姐的青蝶。”尹新月很迷糊,表示还是不明白。
“那个……常人是看不见那东西的。我是因为家传……咳咳。那青蝶可了不得,是吞灵蝶。能吞吃所有灵体,将记忆反馈给主人。”齐铁嘴将解释进行到底。
尹新月沉默半晌“八爷,你的意思是,我阿姐现在拥有丫头的记忆?”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齐铁嘴拎着心看她的表情,也是觉得隐瞒不好,思考后答道“嫂子,应该说,丫头的一部分灵已经附在你姐姐的身上,如果处理不好,会造成双重记忆混乱。”
“怎么说?”大小姐脸色有些苍白。
“她或许真的救得回二爷,但,她更有可能会爱上二爷。或者说,丫头的那部分记忆,始终都是爱二爷的。”吞灵蝶亦非正物,真不知尹大小姐哪里蹦出来个厉害姐姐。
“那二爷呢?”很轻的一声问。
齐铁嘴无法回答,干咳着退出车厢“嫂子,你好好照顾佛爷。咱们好不容易在你姐姐的帮助下弄明白解开佛爷的心魔就可让他苏醒,怎么说都算是好事,好事。”
——是啊。确定了二月红的症状是心魔。推出佛爷亦是在身体虚弱时被往事深困。了断往事需前往东北张家。魔障知因,启山有救。也算是好事。但若因此把阿姐给赔了进去……
相似毕竟不相同,世间女子千万,丫头只有那一个。阿姐会是第二个霍三娘么?尹新月闷闷地想着,精气神也颓丧些许。
只是啊,世事如网,从来无回。
又到该落脚的时候,精装简从的四人素来只选择不起眼小店过夜,只是四人样貌风度皆属扎眼。尤其尹新月俏丽无双,手里扶着个张启山容貌更为出众,长身玉立,虽神情昏滞,然眉眼间风华自然流转,总惹得路边闲人目光。
未免太过引人注意,大小姐惯例早早地缩回房间。齐铁嘴本就是个懒散人,马车上颠簸一天更是啥事也不想管直接窝回自己屋里休养生息。打点饭食等等琐事便全都落在张副官身上。操心操劳命,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这日晚饭,热菜热汤热饭好好地送到大小姐房内,还附送副官温暖真诚的笑脸“夫人路途辛苦,照顾佛爷更辛苦,还请多吃些,早点休息。”
尹新月表示很满意,盛了饭就去喂张启山。晕黄烛光里,少女白瓷般细致的面庞俱是温婉情意,小口小口吹着热汤,时不时还抬眼冲着直勾勾盯住桌面的人灿然而笑——他或许看不见,但心中总是能感觉几分,就算天塌地陷,两人只要在一处,总有明媚光芒照进这困顿路途。
张副官侧身轻轻带上门,正看见小姑娘微笑着把吹凉的汤递到佛爷唇边,窗外夜色沉沉,这温婉浅笑,好似一盏长明灯,无论还有多少个黑夜,始终会照亮所爱之人前路。
张副官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潮湿。看来最近又要下雨,空气湿润的过分。
他反射性地揉揉眼,拐个弯儿进了齐八爷房间,可就没了方才的好脾气。把手里攥着的小包袱往床上那人手里抛去“我们住店太晚,厨房里就剩下几个馒头。八爷,委屈您嘞。”嘴里说着委屈别人,神情可半点不配合,剑眉斜挑,满脸都是——有馒头给你个懒货吃就不错了少给我挑剔。
看着寡淡馒头的人已然变成齐瘪嘴,怨气腾腾地看他。倒也不啰嗦,哼哼唧唧地吃,手直指着门“您请吧。”您字都用上了,看来这馒头的滋味,不说也罢。
张副官见他置气的样子忽觉好笑,白日里冷峻之气收敛起来,竟笑了个眉眼弯弯。他面容俊俏,这一笑,可真似个春光灿烂。算命先生嘴里嚼着馒头,抬眼间把烛光映照下的笑颜尽收眼底。硬邦邦地馒头,不知怎的,就嚼出甜味来。
可还没甜进心里,笑着的人就走出门去,还严严实实地帮他把门关好了。唉,真小气。齐八爷心里叹口气,也不知是说张副官哪里小气。看不见他的笑容,忽地就觉得这人,哪里都小气的紧。馒头啃个大半再无胃口,索性滚进被子里,闷头就睡。真累。
这一夜,深陷梦魇之人也觉得疲累万分。三日赶路,已近东北地界。旧地复归,知觉与梦魇不停交错,他挣扎着想要醒转,却一次次重复地看着父亲被枪打中,看见鲜血漫地,宛如黄泉彼岸大片大片血色的花。那些无望的,等叶之花。千年万年,叶生花枯,花开叶萎。是轮回是命定,见不到,就是生生世世见不到。
张启山在自己的梦魇里喘气。他心性坚忍,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所见皆是幻像。可是现实便如这些幻像虚花所等的碧叶。迷雾重重,天日不见。唯有过往叠叠重现,画面里尽是死亡和起伏不灭的枪声,一声紧似一声。
爹,您已经身故。我这样清楚明白,为何还是走不出去?!
“启山、启山、你醒醒、醒醒。”清脆而焦急的声音,是谁?我想醒,可如何才能醒?救不了,谁都救不了。谁都要死去,就在我的面前。
“启山!”
你是谁?为何一直一直在唤我。带着笑,带着怜惜,带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