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两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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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这几日风越起越烈，终于落下雨来。冰珠子似得往下砸，冻得齐铁嘴直叫见鬼，怎么从古墓出来后就万事不顺。张副官听得有些烦躁，拿脚踢他，“八爷，您有时间在这抱怨，不如想想，佛爷和二爷到底是怎么了。”
“去去去，你小子整天就知道佛爷佛爷，我是你家佛爷的黄大仙么，我会跳大神么，我怎么知道他两到底怎么回事。”冷的哆嗦，一连串话之后整个人就缩到张副官身边，手还伸向人家口袋，“来来，让八爷我取个暖。”
张副官斜眼看他，却是无可奈何。
窗外一声惊雷，闪电像条游走的蛇，顷刻间将整个天幕游弋成刺目的白。十分妖异。一人从二楼客房鬼魅似得飘忽下来，守在楼下的二人俱是一凛，二爷！
“丫头。”人影四处游荡，身形轻巧，梦游似得步子用的却是上等轻功。他四处飘荡的极快，却也不出客栈，只哀然地叫“丫头，丫头。”
时以三更，虽语声清朗，但听在正常人耳里只觉凄厉。二月红双目半睁，不知是梦是醒，只着单衣的他，比口里叫着的人更像鬼魂。
张副官欲上前，齐铁嘴狠命将他一拉“别过去，惊着二爷，这事儿不好办！”他素来吊儿郎当，此刻神情严肃，双眼上下仔细打量在雨中四处冲撞的二月红。只觉得那人周身仿佛有荧光闪烁，暴雨浇注下星芒依旧，恍若磷火。莫非是？……
秋雨深寒，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战。
一只纤巧的手就在此刻无声无息地拍拍他肩膀“八爷能否看出点什么？”清凌凌女声响起，齐铁嘴腿肚子霎时一软，回头看到是白天站在尹新月身边的听奴，火气大起，几要跳脚“人吓人吓死人你知不知道啊！这半夜三更的，你突然蹦出来，你不会先叫人啊！”
“张副官看到我了。”听奴无辜地一指就在齐铁嘴身侧的劲装男子。“是八爷你看二爷看的太专注。”
得，敢情被吓是活该。心里大大地翻个白眼，刚想怼回去，就看到尹新月也下了楼，裹着厚厚的毯子，哆哆嗦嗦地看向他们“二爷真的也魔障了啊。”
得，楼上那个刚疯完伺候着睡了。这会子，院子里来个疯的不相上下的二月红。雨势迅猛，游魂般飘荡之人早已全身湿透，发色乌黑丝丝缕缕地贴在面上，脸色惨白中透出青色，嘴唇已是乌紫，显然冻得厉害。但他根本没有感觉到寒冷，神情半是哀伤半是喜悦，右手向虚空伸出，像是触及一个真实却又遥远的面庞。口中反反复复只叫着那个名字——丫头！
都说是情深不寿，最可悲可叹却不是这四个字。而是，情深至此，寿难早尽。她芳魂杳然，他此生漫漫，疯癫时满眼佳人。现实无望，虚妄长留。
“灵火啊……没想到，还真有这东西。”听奴微微叹息。
“你也看的到？”齐铁嘴觉得今晚所受之惊吓可抵昔日一年的分量，话音未落，嘴巴就张得更大“青、青、青蝶！”
比寻常蝴蝶小巧些，暴雨中蝶翅翩翩，丝毫不受影响。通体青碧色，发着幽幽光芒。顺着二月红周身上下翻飞，须臾，原本在他身边的荧光尽数随蝶翅翩舞的气流而归入蝶体。青色蝴蝶翩然回身，悠然地停在主人纤细地食指上。蝶翅开合间，似乎传递着隐秘信息。张副官和齐铁嘴皆看向手指的主人——青衣听奴。两人都对世间玄密有所了解，倒不多么震惊，只很疑惑地看着她——究竟是何人？
噗通。
人体倒进水里的声音。在所有荧光消失后，二月红不再失心疯般在院子里打转。整个人仿佛失去所有气力，跪倒在已至人脚踝的雨水中，空壳也似。余生便如此刻冷雨浇注的地面，坚硬泥地，深寒秋雨。就算知那是梦中幻影，一意相留，醒后无存。可她温婉浅笑的脸，是这一生最初到最后的，暖意。
一直关注着二月红举动的尹新月不由自主地轻叹“二爷，你醒醒吧。”看他萧索神情恐怕已不在幻梦中。只是现实往往比梦境森凉。
“两位。”青蝶在指尖慢慢化成一缕烟雾，听奴转向自蝴蝶出现便充满疑窦盯着自己的张副官和齐铁嘴，点头为礼后，她轻声道“接下来两位看到的，以及我的身份，希望两位可以保密。”
在二人点头后，她抬手就着屋檐倾斜的角度接了一捧雨水，轻轻抹去脸上易容。焦黄色泽淡去，露出洁白晶莹的肌肤。当整张脸毫不遮掩地露在二人面前，顿时惊叫声此起彼伏“天啊！”“夫人！”
尹新月断然没想到会在此时看到姐姐洗净脸上伪装，茫然地唤道“阿姐，你……为什么？”
齐铁嘴虽平常是个闲散性子，关键时刻却十分机警，片刻震撼后立即发现，眼前女子虽跟二爷死去的夫人丫头有七、八分相似，但神韵气度大不相同。恐怕这个相似只是巧合。心中对这个女子的疑惑从中午便以起了，没料到竟是尹新月的姐姐。新月饭店难道有两位千金？从未听说。
“既是心魔，来自何处，解自何人。”尹沐雪并指为剪，指间冷芒轻闪，齐腰长发纷纷而断，竟是丫头辞世前最后的发型。这么一来，几可乱真。
“姑娘……是从何处看到过二爷夫人的样子？”张副官见她如此行为，料想方才那只蝶定有古怪。
“忆灵。”尹沐雪微微一笑“八爷或许知道。”
“丫头！”跪倒在暴雨中的人不知何时已然注目过来，颤抖着嘴唇，想要站起又似乎没有力气。脸上滚落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那女子轻声一叹，端然踏进雨幕，向他伸出右手“二爷。”温温柔柔的语调，像是浮生醉梦里最轻柔的风。
“我的天啊，她走路的姿势，伸手的样子，甚至说话的调子，活脱脱！活脱脱！”张副官因为经常跟随张启山左右，去二月红府里亦是常事，对丫头并不陌生。此刻只觉得那女子完全与丫头融为了一体。怎么会有这样相似的两个人，简直像被丫头的鬼魂附身。
齐铁嘴再次深深打了个冷战，诡异，太诡异！忆灵？那是什么鬼？好像有点印象，应该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哎哟哟想的头疼！
二月红呆呆望着暴雨里安静无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白皙手掌，右手在身侧近乎痉挛。是真？是幻？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抬手去碰触。两手相触的瞬间，人体所独有的温暖让他心尖剧颤，顷刻间喷出一口鲜血“真的是你！”然而，狂喜的笑容还没有绽放，寒气和血气同时涌入心田，两股气息交错，让他本就虚弱的心脉承受不了，晕厥过去。
尹沐雪无声无息地扶住他，半托半抱地将人拖到屋檐下。看向默然无语的三人“还请八爷和张副官帮忙安置二爷，小寒，你随我回房。”
她全身也被雨浇了个湿透。面色沉沉，殊无喜意。
尹新月心下一个咯噔，顺从地跟在她身后。齐铁嘴和张副官认命地架起二月红，几人各自回房。
回到房间，大小姐急推自家姐姐“快去把湿衣服脱了，头发擦干、擦干！这么冷雨这么寒，小心冻出病来。”可是手推着推着就感觉到指尖的衣服依然干桑。蓦然抬头，尹沐雪正好笑地看着她，脸上发上已没有半点潮湿，似乎从未被大雨浇身般。
尹新月这下真有些害怕了，向后退了几步，诺诺地开口“阿姐，你……你的头发，衣服……怎么，怎么……”
“吓着你了？”有些歉然，却也不知从何说起。房间桌上，夜明珠幽柔的光芒仿似轻纱，将她的容颜照得朦胧，神情更是有些模糊。
尹新月对出现的青蝶，此刻瞬间就全身潮湿全无的阿姐，感觉无比陌生。这……不是人应有的能力吧。断发后的阿姐，跟丫头相似度近乎九成。她内心隐隐不安，阿姐究竟在这七年里发生了什么事？
“一时间跟你也说不清。小寒，恐怕明天我们就要兵分两路了。”看出妹妹的惊惧，然而很多事说来话长，很多事说也无用。
尹新月眨巴眨巴眼睛“阿姐要留下来破解二爷的心魔么？”
尹沐雪笑了，姐妹间的默契比时光都要牢固。从来她说什么，这个妹妹就知道该是什么， “是啊，这个二爷很重要不是么？而你，也该去为张启山解除心魔。”
“可我都不知道他的心魔是什么。”小小的身影有些沮丧。
“你忘了外面那两个人？你不知道的，他们总会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两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