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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两方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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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目光在低着头的众人间扫了一眼,才淡淡地道:“如此说来,线索是断了?”
宁世忠有些微犹豫,低着头正在紧张地思索该怎么答话,齐王的声音却冷冰冰地又响了起来:“所以你是在告诉我,有人在我背后捅了一刀,临了,我连捅刀子的人是谁也查不出来?”
宁世忠忙道:“禀殿下,并非完全没有头绪!”
齐王冷笑了一声。
齐王的这一声笑,让座下久随他麾下的诸将都想起了一点不太想记起的往事。
齐王初到阳关从军时,只是一个看起来还有些瘦弱的少年,因为面容过分俊美,难免被人在背后议论。一开始他就像不知道似的,丝毫不加阻止,后来身边的人见他没有反应,也就以为这位皇子有一副好脾气,在他面前说话越发不经心。
彼时军中有个十分跋扈的游击将军,仗着有些军功在身,十分看不上这个毫无军功还身居高位的美少年,这位将军当年在战场上立过功劳,皇帝还赐了他一块玉玦,故而他自恃有些身份,对谁都有些轻慢。碍着齐王的皇子身份,虽然不至于对他十分无礼,却也谈不上多么尊重。最初说话还有些知道忌讳,后来见齐王没有计较过,也就越发的放肆。
忽然有一天,因蒙笪来犯,议事厅里升帐议事时,他与齐王二人意见相左,相持不下,散了会,他走出议事厅时,就随意地对同伴说了一句:“竖子何足与之谋尔!不过是锦衣绣袍供着的花团美人,哪里懂得铁血沙场上的沟沟坎坎?他在这里大放厥词,倒要我们去外头拼命!不过是会投胎罢了,有什么本事在这里挺腰子!”
这句话被齐王听见了,当时他就喊住了那位游击将军:“你刚才说什么?”
那位游击将军轻蔑地哼了一声,回头大模大样地道:“卑职不过是随口议论一句,殿下何必当真?”
当时不过十四岁的齐王以超乎年龄的笃定口吻淡淡地道:“污蔑皇族,依《大周律》,死罪。”
当时在场的诸将领不过以为是小孩儿家被人蔑视了心里不快,随口说说吓唬人而已,故而都站出来求情,指望给齐王个台阶下,他也就罢了。那游击将军也并不以为意,将贴身带着的御赐玉玦祭了出来:“皇上御赐,可免死罪!”
齐王就是这样冷笑了一声,这一声笑,笑得在场诸人都头皮发麻,仿佛站在那里发出这一声冷笑的并不是一个容颜如玉的美少年,而是一个杀人如麻的修罗。
因为下一瞬,齐王就已经站在了那位游击将军的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佩剑毫不犹豫地将那游击将军持着玉玦的手削断。
断手握着玉玦掉在地上,齐王无视那将军的哀嚎,施施然俯下身捡起那被血溅污的玉玦,冷笑着举了起来,对他说:“可惜,你把可免死罪的玉玦丢了。”
说着一甩手中佩剑,将剑上血污甩掉后归剑入鞘,淡淡地问身边亲兵:“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
周围亲兵迅速将那名将军拿下,第二日,就在校场,十几万大军瞩目下,将他枭首示众。罪名是污蔑皇族,不尊主帅。
随后,齐王率军迎敌,按照他自己的方式,没有人发表任何异议,大破蒙笪,杀得对方铩羽而归。凯旋归来后,他命人将这名将军遗体送回其家中,好生安顿了他的家人。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当面顶撞齐王。他倒也很少去计较别人背后说他什么,可是有了这件事做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再轻视他。
而今天宁世忠的一番话,与顶撞也没什么差别了。
宁世忠来得晚,并不知道当年这一桩公案,所以接收到其他人投射过来的怜悯目光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心里也知道不妙,忙道:“末将在其中一人身上,找到了一件护身符。”
齐王挑了挑眉毛,宁世忠忙又解释道:“经末将查实,这种护身符叫做‘甲籕’,是夷洲地方特有的护身符,夷洲近海,多拜海神,这‘甲籕’就是当地人常从海神庙里求了佩戴的护身符。”
这话一出口,旁人倒还罢了,低头垂眸的欧阳谨眸子一动,旋即又垂下了眼帘。
齐王身边的亲兵接过宁世忠呈上来的“甲籕”,送到他面前,他看了一眼,向后靠在了凭几上:“然后呢?”
宁世忠的脸色就有些发青,然后?然后难道不应该是顺着这条线往夷洲那边查吗?
他的声音有些紧张:“末将愚钝,请殿下明示。”
齐王淡淡地道:“反贼共十八人,除了活捉的这三个,还有十五具死尸,当然,现在是十八具死尸了。此外还有那轧油作坊的老板,这么多线索,你就只找到了一个夷洲的护身符?”
宁世忠硬着头皮道:“末将无能,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实在是——”
齐王打断了他的话:“既然你查不出来,我找个人来告诉你。”
宁世忠大骇,抬头看向齐王,只见齐王喊了一声:“墨玉。”
一个穿着影卫服侍,黑纱蒙面的女子从灯火照不到的暗处走了出来,手中托着一件染着血的布衣,向众人躬了躬身,声音冷冷响起:“这件衣裳用的布料,是望青梭布,产于钤中道縻州,因为布质粗糙,所以价格便宜,这几年市面上有了价格相近但布质更细的琼州布,这种望青梭布已经渐渐退出了市场,如今只在縻州、辰州、锦州一些贫寒人家可见。”
她的声音不大,但众人心里却同时打了一个突。
钤中道縻州、辰州、锦州,那是太子的食邑所在地。三年前太子生日当天,皇帝将钤中道三州交汇处共八百户加封给了太子作为他的食邑。
齐王的声音水波不兴:“护身符是夷洲的,衣裳是縻州的。”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吐出三个字:“钤中道。”
议事厅里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杨九如心如擂鼓,但始终屏息静气地等着,计划已近收官,齐王已经注意到了钤中道,还差最后一着。
他抬头看了看宁世忠。
宁世忠并没有看杨九如,他暗自咬了咬牙,将嘴抿地紧紧地,大声道:“殿下,如此看来,是——”
齐王的目光冷冷地看向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似乎有着妖异的力量,好像在鼓励他说下去,又像是在嘲讽地讥笑他,他一惊,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
齐王却开口说道:“我累了,都散了吧。”
这会议散的如此突兀,前所未有,但因为钤中道的政治敏感性,这个话题确实不宜再如此大张旗鼓地讨论下去,众将极有默契地一同起身,告退。
齐王点了杨九如和欧阳谨的名,让他们留下。蒋艨迟疑了一下,回头见齐王正倚在凭几上,看着那个据说是夷洲来的护身符,目光沉静,知道此时不宜打扰,便只得向欧阳谨拱了拱手,也退了出去。
不多久,议事厅内就只剩下三人。
齐王似乎是很疲惫了,说话比寻常要慢些:“意卿,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杨九如低了头禀道:“今日属下确实是铸成大错,请殿下责罚。”
欧阳谨也行了个礼:“殿下,今日之事,错并非全在杨意卿。”
齐王的目光缓缓地看过来:“哦?有何隐情?”
欧阳谨不紧不慢地又行了个礼道:“卑职赶到时,确实在最初来报信的影卫说的那条街看到了杨意卿,只是当时苏小姐已经追着公主去了另一条街巷,人太多,杨意卿一时没有看清她去了哪条巷子,便与我分头去找,结果我找到了公主与苏小姐,杨意卿是走岔了。”
齐王垂眸道:“原来是这样。”想了想又看着杨九如道:“怎么这样马虎?”
杨九如一听,知道此事算是揭过了,心中大定,忙接口认错。
齐王也就没再追究,对他道:“你也受了伤,下去歇息吧。”
杨九如虽然很想知道齐王会跟欧阳谨说什么,但也知道此时万不可行差踏错,刚才宁世忠那最后一句话被齐王堵了回去,计划的成效并未收到,自己不能在此时再引起齐王的怀疑,于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下去了。
偌大的议事厅里灯火辉煌,却只坐着齐王和欧阳谨两个人。
半晌,齐王才问欧阳谨:“你怎么看?”
欧阳谨反问:“殿下是指钤中道?”
齐王点点头:“是。”
欧阳谨闭目想了想,淡然答道:“欲盖弥彰。”
齐王嘴角露出一丝笑:“起先说到夷洲和望青梭布,我还只是疑心,后来宁世忠那一句话,我倒觉得有了九成的把握。”
欧阳谨也轻轻颔首:“对方处心积虑布了这一局,全是为了最后这句话,结果殿下竟把他的话给堵了回去。”
齐王冷笑:“已经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一路,难道要一直走下去?他们想我和太子反目,用的手段也太拙劣了些。”
欧阳谨沉吟了一下,才问道:“依殿下之见,幕后主使者会是谁呢?”
齐王的眸子又垂了下去,半晌道:“还需查实。”
欧阳谨闻言,也垂眸去看自己面前的坐席,声音平淡无波:“殿下说的是,不可轻纵了一个敌人,也不可冤枉了一个好人。”
又道:“这个宁世忠,殿下准备怎么办?”
齐王又捏住了腰间的玉佩摩挲:“近来一直有人在活动,想将他擢升为明威将军。既然如此,就让他来做这个明威将军。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跟我下这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