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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厅上问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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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再次来到外书房的时候,欧阳谨几个还在那里,书房不大,他麾下一群位阶较低的武官都聚集在门外,见他来了,纷纷向他行礼,齐王见状,索性让内侍请大家一起到议事厅说话。
屋内屋外众人闻讯,纷纷前往议事厅去了,唯欧阳谨,这一遍《心经》尚未念完,闭着眼睛分毫不动,等把经念完了,又认认真真念了一遍回向偈,才睁开眼睛慢慢站了起来。
他一睁眼,就见杨九如也站在屋里。
杨九如见他睁了眼,便笑了笑道:“欧阳大人好气度。”
欧阳谨清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波澜不兴:“杨公子这话,我听不懂。”
杨九如道:“欧阳大人念了这许久《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及至王爷派人来请,还又念完一遍回向偈。可见宠辱不惊之气度,淡定从容之心境。”
欧阳谨看了看他,迈步往外走:“杨公子谬赞了,既然要礼佛,自然要态度虔诚,如果三心二意,岂不是对佛祖不敬么?”
杨九如也随他向外走:“欧阳大人说的是。”
欧阳谨淡淡道:“杨公子怎么也到这时候才走呢?”
杨九如赧然道:“今日在下受齐王殿下委托,前去上九街欲接苏小姐回府,途中确然是遇了些波折,故而耽搁了时间,以致酿成大祸。”
欧阳谨步子有条不紊的,像在数着地下的青砖似的,淡然道:“这些话,杨公子应该向殿下禀报才是,我这里却不需要解释的。”
杨九如轻轻点了点头:“话虽如此,但是这巧遇的波折,似与府上有些干系,所以在下想着,该给大人你报个信才是。”
欧阳谨步子一顿,又慢慢向前走去:“此话怎讲?”
杨九如见鱼儿咬了钩,心里放下了一半,低声道:“我今日一到上九街,便直奔纬丙街,谁知路过经甲巷的时候,不意看见了一个人。”
欧阳谨不说话,杨九如见状,只得又道:“前阵子,在下曾奉殿下之命去宁州见过令尊,当时见令尊手下有一名游骑将军,善使双剑,身量不高,右颊有一颗太田痣,唤作贾维珍的,不知可有此人?”
欧阳谨声音依旧淡淡的:“你的意思是,你在上九街见到了贾维珍?”
杨九如轻轻颔首:“是,当时在下见他行动颇为隐蔽,就存了疑。说句不怕欧阳大人见怪的话,宁州如今的情形,在下也略有耳闻……”
欧阳谨停下来看着他,慢条斯理地道:“你发现了什么?”
杨九如见状,松了一口气:“在下发现他之后,心里觉得有些不妥当,想着在城里夕月姑娘应当不会出什么意外,还是这件事情看起来更为要紧,便起了心思缀着他一探究竟。”
欧阳谨一双乌沉沉的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出来,丝毫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只定定地看着他,他无法,只得接着说道:“这位贾将军如今住在上九街的一家客栈里,与他同行的似乎还有一位中年妇人。”
“这妇人四十许年纪,肤白,貌端,只是腿脚似乎有些不好,我听着那位贾将军称她为‘鹞娘’。”杨九如边说,边仔细打量着欧阳谨的表情。
可欧阳谨的表情一直就是没有表情。
这个鹞娘欧阳谨知道,不仅知道,还熟悉得很:那是他母亲当年的陪嫁丫头,后来守了望门寡,一辈子再没嫁人,因为身手好,被他母亲留在身边差遣,与他母亲从来是焦不离孟的。此时鹞娘出现在这里,自己竟然不知道,却被杨九如知道了,欧阳谨心里有些诧异,可是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既然知道对方背景并不简单,那他有这点能耐,倒也不算奇怪。
问题是,鹞娘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反而偷偷摸摸住在外面的客栈里,还弄伤了脚?照杨九如的说法,是贾维珍送她来的。贾维珍是欧阳谨父亲手下的一个不太得志的游骑将军,当年也是走了欧阳谨母亲娘家的门路补的缺,什么事情使得母亲不让自己手下的人送信,竟要让贾维珍带着鹞娘赶到此地呢?
欧阳谨看向杨九如,对方的眼睛里也是乌沉沉的一潭深水。
鹞娘和贾维珍来了却不现身,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他们不能让旁人知道他们来了。出现这个情况,肯定是家中情形有变。
既不能让外人知道,而杨九如知道了。
欧阳谨笑了笑,这个杨九如,有意思。这么个围魏救赵的法子,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可是他欧阳谨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想跟他谈条件,至少得有这个资本才行:“杨公子如此关心宁州的事情,我感念在心,这个鹞娘是我母亲的婢女,想必是母亲大人挂怀我在此处生活的是否习惯,所以让她来瞧瞧。这两日我忙于公务,早出晚归,住处的人不识得他们,所以没有见到,想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杨九如恍然大悟状:“哦?原来如此。”顿了顿又道:“那欧阳大人可得尽快去接了他们过府才好,我瞧着那位鹞娘身上有伤,而贾将军一路躲闪,似乎在避着什么人的追踪,后来我缀上去,发现确实有一伙人鬼鬼祟祟的盯着他们,我一想,这欧阳大人的家人,与我的家人那是一样的,怎么能让旁人对他们不敬呢?所以我就耍了个小聪明,将那伙人给诓走了。”
话说到这里,目的已经很明显了。这个人情欧阳谨不想认也得认,否则若齐王问起杨九如怎么拖延了行动,杨九如将这些话在议事厅上众人面前这么一说,鹞娘和贾维珍的处境就会倍加凶险。
眼看着已经到了议事厅,欧阳谨不得不早下决断,他微微笑着对杨九如道:“杨公子的这份好意,欧阳谨领情。杨公子如此待我,我自然不能坐视杨公子受屈。”
杨九如忙道:“欧阳大人这话说得就见外了,为大人你做点小事,本是分属应当,谈何受屈呢?”
欧阳谨也无意与他在此说些废话,并不争辩,笑了笑便转头向议事厅里走去。
此时天色早已擦黑,议事厅里升帐议事灯火通明,众将按品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欧阳谨也坐到了蒋艨左侧自己的位置上,杨九如轻手轻脚的也坐在了幕僚们中间。
一名副将正在汇报上九街的情形:“……卑职带人搜遍了整个上九街,在一家轧油作坊里找到了一处疑似反贼据点的屋子,现已将油坊老板锁拿,等候殿下发落。”
齐王神色淡淡地:“上九街情形如何?”
那副将答道:“目下城中已经戒严,上九街内五街四巷所有店铺全部打烊,今日斗殴中受了损失的店家,已经调查完毕,遵殿下谕令,明日即可进行清算补偿。”
齐王点点头:“嗯,你们费心了。”抬眼瞧见了蒋艨坐在那里愁眉苦脸的,又问道:“城外那三百人现在何处?”
蒋艨和燕无泪一同站了起来,蒋艨看看燕无泪,发现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才答道:“那三百人在南门处游弋了一阵,既不远遁也不靠近,始终在弓箭射程之外徘徊,酉时不到,便撤走了。卑职令弓手原地待命,又令多加人手城头巡夜,才赶了回来。”
齐王见安排的并无不妥,便也没有说什么,令他二人坐下,又问:“宁世忠呢?审出什么来了?”
有一名亲兵出列回话:“属下们已经去通知宁将军来议事厅,想来就快到了。”
话音刚落,一名文质彬彬的年轻将领风尘仆仆地赶了进来行下礼去:“末将宁世忠,参见齐王殿下。”
齐王见了,微微一抬手:“起来说话。”
宁世忠站了起来,齐王又道:“审问情形如何?”
宁世忠面色凝重,又单膝跪了下去:“末将无能……共活捉了3名逆贼,刑讯之下,仍不吐口,一时失察,竟让他们咬舌而亡……”
一时厅里鸦雀无声,众将屏息静气,纷纷垂下目光看着自己面前的坐席。
齐王的脸色倒是如常,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众人向来猜不透他的心思,也就不敢随意乱揣测,以至于宁世忠话音落地良久,厅里竟无人说话,齐王将腰间玉佩捏在手里摩挲,半晌不语。
宁世忠就那么单膝跪着,不动如山。
过了好一会,齐王才淡淡地道:“你办事一向妥帖,这回怎么这样不经心?”
既是说他“不经心”,这就是极为严重的指责了,宁世忠咬了咬牙答道:“末将失职,不敢辩驳,但若堵上他们的嘴,他们便是想说,也说不了了。”
杨九如出了一身冷汗,正想着怎么才能给宁世忠递个信儿,刚抬起眼来,就发现欧阳谨一双淡漠的眼睛似有意若无意地看了自己一眼,与此同时,齐王的眼神似也是随意地扫了一下,看了他一眼。
杨九如心中登时警铃大作,假装只是抬头看了四周一下,便又强作不慌不忙地把头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