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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欧阳冷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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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九如暗暗咬牙,却不能表现出来,低了头解释自己如何同那带路的影卫走散了,如何在上九街寻人。
欧阳谨懒得听,却也没有就走,兀自坐了下来,入了定一般闭目凝神,默诵起《心经》来。
杨九如虽然在跟蒋艨解释,目光却不时看向欧阳谨,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反而有些没底。欧阳谨平日里虽然同他话不多说,却没有如今天这样针对过他。沉默的人是最难测的,因为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齐王和蒋艨至少问了杨九如本人,他可以自圆其说,可以蒙混过关,欧阳谨如果很在意这件事情而又不问,那么很有可能他会自己去查。
而且当时欧阳谨眼看着他受伤却并不施以援手,毋宁说他是顾不上,不如说他是在试探。
自己的行为一向很隐蔽,是什么让欧阳谨起了疑?
杨九如惯常挂在脸上的笑容早已收敛了起来,此时一脸的凝重,倒并不是作伪。
在齐王对他的解释满意之前,这漫漫长夜即将降临,艰险难熬。
齐王取了药,片刻没有耽误,脚不沾尘地回了玉墀阁,犹豫了一下,仍是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一股刺鼻的药味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齐王是习武之人,体质极好,冬天甚至不用烧地龙,只用几个火盆而已,近几年连小病痛也没有过,因此对药味有些不习惯,在门口停了一瞬,抬脚迈进了卧室的门。
刚转过一道屏风,就听见明栩瑶带着哭腔的声音:“二哥!”
齐王脚下就疾走了两步,转过帷帐,见明栩瑶保持着先前那个姿势,眼睛红红地看着他,齐王只觉得心一沉,忙去看伏在她膝上的夕月。
夕月的长发绾成一束,垂在一侧,颊边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脸色越发苍白得几近透明,双目紧闭,明明昏迷着,秀气的眉宇之间竟还是锁得紧紧。上身的衣裳已经褪了一半,用丝被盖着伤口以外的部位,那道伤口仍是触目惊心地横在那里,有鲜血缓缓地往外渗,将丝被也染得殷红。
盛磊正在给她施针止血,见齐王来了,立起来要行礼,齐王手在空中虚按了一把,示意他不必行礼:“药取来了。现在情形如何?”
盛磊仍是欠了欠身,接过齐王手中的药膏:“回禀王爷,所幸没有伤及经脉,也巧巧避过了内脏,堪称万幸。小人给苏公子用了师门秘传之药,如今正用针灸止血,略见成效,既然有了紫草凝血膏,想来应当问题不大。”
齐王听了心里稍安,点点头道:“辛苦你了。”
盛磊又欠了欠身:“既蒙家师指点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本是分所应当。”说着便回头吩咐丫鬟准备棉纱绷带,自己又专心致志地施针。
齐王不敢打扰他,便立在一旁看着,直到盛磊收了针,接过丫鬟手中的手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齐王才向明栩瑶道:“你哭什么?”
明栩瑶眨了眨眼睛扭过头道:“我几时哭了?”
齐王摇摇头,知道她自小养在内宫,几时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怕是要几天吃睡不安了。可他本就有心让她长个教训,省的她还这么脱缰的野马似的,早晚酿成不可挽回的大祸,于是也不点破,只看着正轻手轻脚给夕月敷药的盛磊如何动作。等敷完了药,盛磊又教给身边的丫鬟怎样给夕月上纱布,怎么固定,交代妥当了,回身朝齐王行礼道:“苏公子性命无虞,只是仍需长期静养,不可劳神。小人给她用了些宁神的药,料是过一会才能醒。虽然命是保住了,可这痛苦还是跑不脱的。若她实在受不住苦楚,便再给她进些宁神的药物——只是终究少用为宜。”
齐王想了想道:“盛公子辛苦了,这半日忙乱,如今天已黑了。不如盛公子就在厢房里歇了,这里若有什么状况,也省得公子来回奔波,徒增麻烦。”
盛磊知道这是客气的说法,要留自己在这里守着,若是病人再有什么反复,自己也跑不掉,便点头道:“蒙王爷如此关爱,虽然受之有愧,但又却之不恭,那便叨扰了。”
齐王便令人带了盛磊下去休息,又吩咐遣散外面那些大夫,自己则看着丫鬟给夕月绑绷带。
等绷带绑好,明栩瑶才在齐王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将夕月移回床上趴好,站起来的时候腿一软,差点跌一跤,齐王没好气地扶住她道:“让你别呆在这里,你偏要在这里受罪。”
明栩瑶叹了一口气:“不亲眼看着她没事,我这心里总是难安。”
齐王冷哼了一声:“若是亲眼见她没了,你可怎么办?”
明栩瑶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不会的!夕月有二哥护佑,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齐王冷笑了一声,吩咐左右顾好夕月,自己提着明栩瑶的领子,过书房去了。
明栩瑶使劲挣扎,奈何那衣服领子就像长在他手里似的,怎么也挣脱不了,一进书房,齐王松了手,她才怒气冲冲地理了理衣裳:“二哥!我好歹是堂堂公主!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我拎过来,我颜面何存?真是岂有此理!”
齐王冷笑:“既然你要说理,我们就来好好地说道说道。宁国公主,你可有身为公主的自觉?嗯?罔顾皇家禁令贸然出宫冒充我随从跑来阳关在先,把我的命令置若罔闻不顾自身安危私自出府险酿大祸在后!这桩桩件件,你做起来的时候,到底知不知道你是一国之公主?你知不知道,你一旦落入蒙笪之手,大周朝会为你付出怎样的代价?!你向来自诩聪明机智,你来说说,你要是被掳走了,就算蒙笪不狮子大开口,就算他们只要我退出阳关城!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齐王目光如炬,字字如钉,直指人心,声音不大却震得明栩瑶瞠目结舌,半晌结结巴巴地道:“是……是我错了。”
齐王没打算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放过她:“你可以说一句你错了就完了,你有没有想过,就因为你的这句你错了,多少人要丢掉脑袋?!实话告诉你,你住的沥阳轩里外四名主事内监全部杖毙,大大小小十四名内侍和宫女全部流放极北苦寒之地,此生不许踏上故土一步;护送夕月出去的四名侍卫,除一人当场身死之外,其余三人都发入贱籍!我来问你,他们都做错了什么?”
明栩瑶震惊地看着他,急道:“关他们什么事?是我要出去的!是我瞒着他们出去的!”
齐王咬牙笑道:“你还不明白吗?你犯了错,可以因为公主的身份而逃过惩罚,但是他们不能!因为本王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这件事情,总要有人来承担后果!上位者驭人,要赏罚分明,做对了要赏,做错了自然要罚!他们的错,在于他们没有及时阻止你,使你陷入了险境!可是公主殿下,你心里应该清楚得很,真正使你陷入险境的,正是你自己!但我不能告诉天下人,你们的公主还像个孩子一样顽劣!他们不过都是你的替罪羊!好在是夕月拼了一死救回了你,否则为你的行为负责的,可不止这几个人!”
明栩瑶的头越来越低,完全没了声音。
齐王苦笑了一声:“如今夕月还躺在那里,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个什么残疾。不论如何,我养她一辈子罢了,只是她年纪轻轻遭此重创……”说到此处竟有些难以为继,原本只是为了教训明栩瑶,这会儿竟说得自己也心有戚戚焉。
明栩瑶抬起头来:“我会照顾夕月的!”
齐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明栩瑶的目光坚定:“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她是哥哥的人,我就将她当嫂嫂敬着!只要我在,一定不让她吃苦受罪!”
齐王迟疑了一下,脸色和缓了许多:“夕月我自然会照顾好,难道你二哥连个女人都照顾不了么?你今天差点闯了大祸,我现在想来仍是心有余悸,所以才这么声色俱厉地训你,你要是记恨二哥,我也无话可说,但是今日我对你说的话,你可得记分明了!你不仅仅是我们明家的瑶瑶,更是大周朝的公主!”
明栩瑶鼓了鼓腮帮子,扁扁嘴道:“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二哥发这么大火,吓死我了!——虽然如此,可我心里知道,二哥说的都是金玉良言,是真心教我。我可不是那起没眼色没见识的小人,是非好坏,我分得清。”
齐王淡淡苦笑,叩了叩桌子道:“还有这将夕月当嫂嫂敬着的胡话,不可再说!你心里想什么,别人管不着,从你嘴里说出来,对夕月来说可是要命的事。”
明栩瑶点点头:“二哥放心,我省得。”
齐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站起来道:“折腾了这大半天,你也累了,瞧瞧这一身血污,快去洗洗把衣服换了,吃点东西,早些歇了吧。”
明栩瑶点了点头,欲言又止地看了齐王一眼。
“有什么事就说,几时又多了吞吞吐吐的毛病?”齐王知道刚才一席话说得狠了,使得明栩瑶有些发怵,有意缓和气氛,声音轻松地道。
“二哥,那些服侍我的下人——”明栩瑶期期艾艾地开口道。
“不行。此事我已决定,休要再提。”齐王看了她一眼:“我还有很多事,先到前面去了。”
明栩瑶撅了撅嘴,行了礼送了他出去。自己回屋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却仍旧放心不下夕月,又折回来看她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