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锦月》墨染星璇

83、泪诉衷肠

　　众人扭头看时，发现来者是杨九如，他不紧不慢地笑道：“殿下好没道理，我是担心欧阳大人这一程子总没有吃好，怕是脾胃不宜大荤，所以特意去了厨房，瞧着他们选菜蔬，荤素搭配好了，我才过来的。大伙儿都担心欧阳大人，可这些小事办妥帖了，也是真心啊！殿下倒怪起我来！”
　　齐王看了欧阳谨笑道：“听听，只有他是真心，我们竟都是嘴上说说罢了！”众人听了都应和着笑了起来。
　　说话间，杨九如已经走到了欧阳谨面前，拱手行了个礼道：“欧阳大人，这一路受了惊吓劳累，不仅殿下日日挂念，我们也跟着悬心，如今总算是有惊无险！幸甚！幸甚！我等护卫不周，还请大人责罚。”
　　欧阳谨当然不可能责罚他去，那与打齐王的脸无异，心知这不过是杨九如的漂亮话：“意卿这么说，我竟无地自容了，原是我自己掉以轻心了——咦？说到这个，不知盛磊现在何处？”
　　齐王一听，敛了笑容：“这位盛公子，现在也在府中。”
　　见他这么说，欧阳谨不用想也知道，盛磊虽然不会与劫走他的人勾结，但是人是在他的帐篷里被劫走的，他本身肯定是难逃罪责。但又因为盛磊是欧阳谨带来的人，齐王也不好擅自责罚，所以定是看管了起来，等欧阳谨回来了再做处置。
　　“卑职想去看看他，问几句话。”欧阳谨道：“不知可否？”
　　齐王点点头：“应当如此。”想了想又道：“晚上就在府内锦华阁为你洗尘，现在还早，不如你先去盛公子那里看看？”
　　正合欧阳谨心意，当下也不客套，便告辞由一名亲兵领着去了。厅内众人一下子安静了许多，齐王四下看了一眼，道：“都散了吧。”
　　众人这才一齐告了辞，三三两两的散了。
　　夕月原是坐在靠门口最近的角落里，见众人都散了，便也转身往外走，谁知没走了几步，杨九如追了出来：“苏公子！”
　　夕月转身看向他：“杨公子。”
　　杨九如依旧是那张万年揭不掉的笑脸：“苏公子，好快的脚步！”
　　夕月淡淡一哂：“哪里，只是最先出来，走得早一点而已。”
　　杨九如也不纠缠，仍旧笑道：“殿下请您去他书房说话。”
　　夕月点点头：“小人这就去。”说着转身又要走。
　　“诶，苏公子，你认识书房在哪儿吗？”杨九如在她背后问道。
　　夕月回头微笑看向他：“不认识，不过问一问，想来也能找到。”
　　杨九如笑得十分热情：“这里有内外两座书房，公子就是问着了路，等闲亲兵也不能进内院，还是我给公子引路吧。请！”
　　夕月倾了倾身：“那就劳烦杨公子了。”二人便一前一后向内院走去。
　　二人一路走着，杨九如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夕月搭话：“苏公子这次也是历了险境的，听说二位得以脱离那个拔悉弥部落，还多亏了苏公子的急智，杨某十分佩服！”
　　“杨公子过誉了。”
　　“据传那位桑提戈将军和拔悉弥头人斗了十来年，还是个将军，这次却能将你二位救出来，可见是你二位福泽深厚，得上天庇佑！”杨九如又道。
　　夕月脸上的笑容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微微凉：“杨公子虽然久居京城，却如此见多识广，像是对拔悉弥部落颇为熟悉的样子。”
　　杨九如走在前面，看不见表情，声音听起来很轻松：“我也是刚刚听别的大人夸苏公子你智计迭出，才知道这么回事。”
　　夕月不置可否，淡淡地道：“若论智计迭出，苏某惭愧，不及杨公子多矣。”
　　杨九如大笑道：“苏公子这话，可记得向咱们殿下多说几回！殿下一向笑话我是没有正才的人！殿下如此看重公子，能得你美言几句，怕不胜过我自己千言万语？！”
　　夕月笑了笑：“杨公子过谦了。杨公子若无大才，殿下又怎会如此器重呢？不过是如今波平浪静，无处显露，待风云迭起时，何愁不能一展所长呢？”
　　杨九如低低地笑了一声，却只是道：“哪里哪里，苏公子不要笑话在下。”倒也不再多说了。
　　行不多时，到了一个月亮门前，只见门上“翰华”二字，院内郁郁苍苍遍地绿意，杨九如道：“殿下就在此处，不得命令，他人不可擅入，我就送到这里了，苏公子请吧。”
　　夕月无意与他继续打哑谜，便颔了颔首，谢过了他，径自走进了小院。
　　院内一座二层小楼，夕月见门口只有一名青衣小童立着，便向他道：“烦请报知殿下，苏夕月求见。”
　　小童还未答话，屋内已经传出了齐王的声音：“进来。”
　　那青衣小童朝夕月笑了笑，夕月也朝他微笑了一下，那童子将门开了，夕月走进去，童子随之走了进去。
　　齐王正坐在那里看公文，见夕月走了进来，他丢下手中的公文指了指下首一张椅子：“坐。”
　　夕月依言坐了，那青衣小童来伺候了茶水，齐王吩咐道：“你下去吧。”
　　青衣小童应了个“是”，便关上门走了。夕月低头坐着，听得他脚步声远得听不到了，还不见齐王说话，夕月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齐王也正看着她。
　　“王爷……”夕月被他看得脸上火辣辣的，忙低下头。
　　齐王的声音不高，却很柔软：“你受委屈了。”
　　夕月抬起头来，一张芙蓉面红得像是三月里的桃花：“是夕月自己不济事。”
　　齐王笑叹道：“他们要掳走欧阳子恪也罢了，却不知掳走你是要做什么。”
　　夕月心里登时警铃大作，却不敢有一丝一毫表现出来，只蹙了眉叹道：“是我时运不济，那天晚间从——”她说着抿了抿嘴：“从王爷的营帐回来，我想着公主晚间还有一剂药，吃完了才好安歇，所以就直接去了盛公子的帐篷。路上遇到了欧阳大人，他说盛公子请他过去一趟，谁知进了帐篷，盛公子不见人影，我想也许是熬药去了，就想等一下，是我自己糊涂，”说道这里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吸了吸鼻子道：“见桌上有一本难得的琴谱，便想翻一翻。谁知刚碰到那琴谱，就……”
　　齐王一直盯着她看，见她明明是要哭出来了，还极力忍着，便道：“那伙人可曾难为你？”
　　夕月强自忍着眼泪，微微摇头：“却也未曾难为我，只是将我关在书房里，让两个侍女守着门。”
　　齐王又问：“那位桑提戈将军，是怎么将你们救出来的？”
　　夕月依旧低着头，眼泪却一滴一滴落了下来，她还强撑着用正常语气说话：“他似乎是与族内的一位长老关系匪浅，向几位长老们说简伊哲王子私自扣留了大周朝齐王殿下的幕僚，引得莫格罗部落虎视眈眈，几位长老才去见了他们的头人，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后来简伊哲王子就答应送我们走，这位桑提戈将军，还一直跟着把我们送到了莫格罗部落。”
　　齐王听了，沉吟不语，半晌问道：“桑提戈可有向你提起，这个简伊哲掳走欧阳子恪是为什么？”
　　夕月摇摇头：“没有，桑提戈将军并不会说中原话，交谈都是他的亲兵翻译。”
　　齐王淡淡地看了看她：“就是说，从头到尾，其实你什么也不知道？”
　　夕月闻言，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下来：“王爷，我知道我这次被掳走得蹊跷，可是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想去给公主殿下取药，您若是不信，夕月无话可说。”
　　齐王不料她气性这样大，竟敢对自己发脾气，倒是怔了一怔，又见她立起来向自己行了个礼就要出去，忙喝道：“做什么？”
　　夕月见他吼自己，眼泪掉得更是厉害，却倔得不肯哭出声来，只哽咽着道：“如此仪容不整，冲撞了王爷，夕月自知有罪，愿意领罚。只是一时实在止不住，只得先告退了。”
　　齐王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绝色容颜如此模样别有一番动人之处，心早已软了几分；又见她脾气这样倔犟里带着几分天真无畏，倒与前去摸查她底细的人所报相符，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语气不自觉就带了些哄她的意思：“你的脾气不小啊？自知有罪，还敢不等我说话就往外冲。”
　　夕月别过脸去：“王爷既然疑我，我怎么辩都是错，又何苦杵在这里惹人讨厌，回去等着听罚就是。”
　　“大胆！”齐王有些哭笑不得，还从未有人敢这样当面顶撞他，偏偏这个人又是她，一时真有些不知道该把她怎么办是好。刚斥责了一句，见她的泪落得更凶，却还是不肯哭出声来，只是抽噎得厉害，齐王怕她抽得背过气去，只得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见她脂粉不施的小脸十分苍白，泪水蜿蜒其上更显得楚楚可怜，长发原本只是半干，此时额角一缕半湿的青丝贴在脸上，更显得她苍白憔悴，想想她也是受了罪，不由心中不忍，伸出手来要去替她拭泪，见她还在抽噎，盈盈玉立的身子几乎摇摇欲坠，伸出去的手却将她一揽，抱进了怀里，替她轻轻地拍着背。
　　“你呀……平日里看着温婉不过的人，居然这么大脾气！我不过问你几句话，看看你这鸡飞狗跳的架势！”齐王无奈地叹道。
　　“你不信我！”夕月低低地哭道。
　　齐王的手一顿，很快又轻轻拍着她的背道：“别闹小孩子脾气，我问你这些，难道便是不信你么？女人就是喜欢乱想。”
　　夕月从他怀中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一双黑宝石一样的眼睛希冀地看着他：“我说的都是真的！”
　　齐王微微一笑：“知道了，我信你。”
　　夕月见状，小嘴一扁，又扑到他怀里啜泣起来。
　　齐王无奈地道：“我信你了，你怎么还哭？”
　　夕月头也不抬地哭道：“你不知道，这些天来，我多害怕！我怕他们看出我是个女的，我怕我逃不出来了，我——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给桑提戈送信的时候，我害怕得浑身都在抖，如果被发现，也许他们会杀了我，可是我，我想到你，我还是每天去等他路过。后来他们送我们回来，一路上，我不敢哭，也不敢笑，装着一副很镇定的样子，直到见到你！议事厅上那么多人，我一句多的话都不敢说，好不容易就你和我了，你还疑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