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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首次角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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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老太太见儿子还是将人留了下来,早已怒气冲天,这会儿见夕月竟敢顶撞“长辈”,顿时发作起来:“峰儿!给我打!这小浪蹄子目无尊长,给我狠狠地打!”说着就将手边的茶盅向夕月扔了过去。
苏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茶盅是扔不远的,可是茶盅里的残茶到底泼了出来,蝉羽迅速挡在了夕月跟前,看了看自己裙子上的一滩水渍,冷冷地望着苏老太太。苏老太太并不傻,刚才她没有看到蝉羽怎么动作,蝉羽却已经鬼魅般移动过来挡在了夕月前面,她就明白了,夕月身边这个侍女是会武的。自己若想仗着人多在拳脚上占便宜,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更何况,如果真的打伤了人,刚才那个冷面夜叉也不会放过苏家。想到这里,她狠狠地瞪了面不改色的夕月一眼,到底是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苏老太太能想明白的道理,苏仁峰自然也不会糊涂。他们一家子都是读书人,护院虽然会拳脚功夫,可这里是圣京的落脚处,并没有多少护院,更何况欧阳家世代武将,连蛮夷那样凶悍都被他们制得死死的,他们家出来的习武之人,即便是女子,也让人不敢轻视。因此,苏仁峰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也不敢再得罪夕月,只得恶狠狠地瞪了她半晌,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来:“既然到了我苏家,就得守我苏家的规矩,无论如何,你现在说起来是我苏家的女儿。”
说到这里,不由得一阵心角抽痛,咬了咬牙又接着道:“言行举止,要端庄大方,不可随意与长辈顶撞,否则我就是动家法,欧阳谨也鞭长莫及。”
夕月见他色厉内荏,到现在还在吓唬人,轻笑了一声,口气清冷:“既来之则安之,我一定会好好地呆着,苏大老爷大可不必担心。”
苏仁峰还想再说点什么,苏老太太却扶着额角嚷嚷头晕,苏仁峰一时乱了阵脚,哪儿还顾得上再训话,忙忙地喊了人去请大夫,又让心腹的小厮带着夕月主仆二人去给她准备好了的住处。
夕月大概看了一下,苏家在圣京置的这个宅子并不大,堪堪小三进,分给她的屋子也不过是两间并不宽敞的倒座,好在布置的还算是大方。按着苏家的惯例,给了四个丫头,夕月自然是不认识的,她也不想去认识,吩咐她们打了水伺候了洗漱,就让她们散了,自己却散了头发,坐在窗边的镜台前有一下没一下的篦着头发。蝉羽检查了一遍,屋内并无异样,便去给夕月铺床。
夕月觉得有些闷,便推开了窗户,窗外一树海棠花开得热闹,虽不是什么稀奇的品种,却也耐看。夕月看见隔着院子的正房那边灯火通明,不时有丫头婆子来来往往,想了想还是关了窗,问蝉羽道:“你见过欧阳谨吗?”
蝉羽此时已经铺好了床,抬起头来答道:“欧阳公子哪里是等闲能见到的。婢子今儿听苏大老爷说起时也吓了一跳,竟是他亲自送姑娘来。”
夕月放下篦子,坐在了床边,心想确实如此,前世自己在御影里挣了十年,都没有见过欧阳谨一面,如今他却亲自送人到苏家,可见齐王府这一招棋是多么重要。若自己没有如他们所愿被选中,也只能成为一颗弃子,虽然她现在在苏家是可以无所顾忌,可是若是落选,只要御影一撒手,苏家随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她的命。
她进齐王府,可说是背水一战。此时此地,确实不能将精力放在与苏家的人争一时之长短,还是应当想办法先选入齐王府再说。
想到这里,她不由一愣,前世她终其一生,也只是舞月楼的花魁,最后齐王得了上意,忽然扭转了颓势,欲取秦王的性命,秦王意欲逃跑,她为了掩护秦王命丧左飞箭下,今生她竭力争取了这不一样的任务,入齐王府,会不会是一个转机?
她兀自想得出神,正房那边的动静却渐渐小了下来。
看来这位苏老太太没事了,夕月扯扯嘴角,翻身躺下。
第二日一早,苏老太太刚醒,丫头就来报:大小姐已来了,正在檐下等着给老太太请安呢。
苏老太太有一瞬恍惚:“大小姐?”
这回她只带了两个贴身伺候的丫头过来,回话的丫头是常年在圣京守屋的,见她愣神,便赔笑道:“回老太太,是昨儿晚上才赶到的夕月大小姐。”
苏老太太顿时又觉得头有点晕,可是转念一想,这小蹄子来请安?原本已经坐了起来的身子又躺了下去:“让她等着。”
天气已经渐渐转热,夕月并未被允许进屋,在檐下站了许久。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苏老太太屋里的对话自然瞒不过她的耳朵,她不急也不恼,气定神闲地在朝阳照射下等着。
苏仁峰已经起了,自然也听说了正房这边的事情。他蹙了蹙眉头,当年苏仁靖的事情是他使的手段,外人不知道,苏家人自己却是瞒不住的,苏夕月更不可能毫不知情。如今她挟雷霆之势回到苏家,却又在回来以后如此放下身段,苏仁峰知道她是想顺利被选入齐王府,不想节外生枝,她是在用这种方式表现她的诚意。可是她的这点诚意,却让苏仁峰如坐针毡。
她当年宁可一头碰死也不愿受折辱,可见性子刚烈,如今回到苏家见到自己,明明是杀父破家之仇,她却只冷眼揭过,甚至还委曲求全去自己的母亲跟前侍奉,其心计之深沉,心性之坚忍可见一斑。苏仁峰不信她能真的将这一段血海深仇揭过不提。如果她总有一日要报复,今日她所受的屈辱,她定会全部让苏家人偿还。
如此,自己该不该让她有选入齐王府的机会呢?
苏仁峰并未急着去给母亲请安,他慢慢踱到了书房,轻轻推开了窗户,遥遥看着一脸平静地立在正房滴水檐下的夕月,夕月等了已有快一个时辰,面上不见一丝不悦,她梳着螺髻,带了一朵小巧的攒珠珠花,脂粉未施,穿着家常的秋香色半臂,内着妃色长裙曳地,臂上挽着月白色的披帛,正侧首与蝉羽交代着什么。蝉羽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又退后站定。夕月回首,恰巧与苏仁峰的视线相撞,她不闪不避,只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又移开目光去看跟前的一株梨树。
苏仁峰只觉得脊背发冷,夕月越是若无其事,他越觉得她所图甚巨!就像一只看不清形容的野兽,不知潜伏在黑暗中的哪一个角落,长久地蛰伏,安静地等待咬断对方脖子的机会。苏仁峰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他关上了窗户,出了屋子向正房走去。
苏老太太屋里伺候的丫头见苏大老爷来了,忙忙地请安,苏仁峰微微颔首,转而看向夕月:“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回来热着了。进去吧。”说着便先走了进去。夕月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跟着他进了屋。
苏老太太早就醒了,只是不想让夕月好过,才在床上腻到现在,听说儿子来请安了,只得唤了丫头伺候起身,等梳洗完毕出来的时候,苏仁峰已经换了一碗茶,夕月在下首坐着,二人见她出来,纷纷立了起来。苏老太太眉毛一挑,看了儿子一眼,自顾自坐了。苏仁峰问了母亲的安,夕月也规规矩矩请了安,苏老太太置若罔闻,只对着苏仁峰道:“你不是说今儿要去拜望几位同乡?怎么这会儿还不去?”
苏仁峰恭敬地答道:“儿子今日约了几位同乡中午在天涯阁吃酒,时辰还早些。”
苏老太太“嗯”了一声,又问道:“吃了饭没有?”
苏仁峰欠了欠身:“还没有。”
苏老太太便回头吩咐丫头:“摆饭吧,别把你们老爷饿着。”丫头们应声去圆桌上摆饭,不多时就摆好了一桌早膳,苏仁峰扶着母亲走过去,夕月不声不响也跟了过去。
苏老太太坐定,见夕月也随侍在侧,不由皱了皱眉头:“你怎么还没走?”
苏仁峰却劝道:“母亲,她是苏家的大小姐,您用饭,自然是要伺候的。何况她也没有用饭。”说着看了夕月一眼,淡声道:“给小姐拿一副碗筷来。”并示意夕月在桌边坐下。
苏老太太想发作又碍着许多不知情的丫头仆妇在此而发作不得,气呼呼地吃了半个花卷就放了筷子。苏仁峰和夕月见状只得也停了箸,下人们过来撤了碗碟。母子两个又移到罗汉床边说话,夕月仍要跟过去,苏仁峰和颜悦色地对她道:“你也累了许久,回屋去歇着吧。”
夕月乖巧地应了,对苏老太太刀子一样的眼神视而不见,悠然带着蝉羽行了礼,出了正房回屋去了。
苏老太太忍了这许久,见夕月走了,忙不迭地将屋里的丫头婆子都打发了出去,见儿子默不作声地坐在椅子上喝茶,终于还是忍不住怒道:“你是怎么回事?竟是准备姑息她的样子!”
苏仁峰阴侧侧地道:“娘,将欲取之,必先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