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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仇敌重逢 ...

  •   那男子随口对马车夫吩咐了一声:“牌子别丢了,叫人知道了麻烦。”夕月闻言将眉一挑,莫非那腰牌竟是假的?
      还不曾细想,那人对她说道:“这边。”便头也不回地向那亮着灯的屋子走去,夕月两个只得也跟了过去。
      跨进门槛,只见堂屋中两人一坐一立,夕月看了两人一眼,面色如常,那两人却纷纷变了脸色。
      立在堂中的苏大老爷原本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捋着胡子,见了夕月圆瞪了双眼,一时说不出话来,那坐着的苏老太太已经嗫嚅着颤抖起来:“鬼……鬼……”说着举起了手中的佛珠挡在身前:“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那男子直如不曾看见,或者说,他根本没有照顾对方情绪的意思,云淡风轻地说道:“苏老爷,人我带来了。”
      苏仁峰这一生也算是经过风浪,此时虽然脸色不好看,却也勉强镇定下来,他见母亲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大,虽说这院子里的奴才都退出去了,可到底不安心,于是僵着脊背走过去,对母亲尽量放柔声音说道:“母亲,母亲,你莫惊慌,她是人,是人!你瞧瞧她,那地上有影子。”
      苏老太太起先并不相信,后来见夕月面色晶莹红润,并不像是厉鬼模样,才畏畏缩缩地收了声,始终警惕地看着夕月,手中佛珠飞一样的捻动着。
      苏仁峰安抚住了苏老太太,才板着脸转过身来,对着那男子说道:“欧阳公子,你这是何意?”
      夕月闻言却是吃了一惊,微微转头看向那带她来此的人,他难道竟是欧阳谨本人不成?!
      这人长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却似乎看不见苏大老爷黑如锅底的脸色,只淡淡地问道:“苏老爷这是何意?谨与苏老爷早已约好的事情,难道苏老爷已经忘了?”
      苏仁峰被他说得一哽,心中气怒,却无话可驳。当日确然约好他送个人来代自己的女儿进王府待选,却谁想他竟然、竟然找来了她!这个女孩子进了府,自己还能有好吗?她若落选,还得回苏家,以她今时今日的背景,有当年家破人亡的仇怨在前,她必然是来者不善;她若中选,将来能得意于齐王跟前,以她对自己的恨意,自己更讨不了好去,如此骑虎难下,却叫他怎么办?苏仁峰心中恼恨欧阳谨的不留余地,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似要将他身上剜出两个窟窿,偏生这欧阳谨好似毫无所觉,竟然不等苏仁峰请,自己在左首的椅子坐了下来。
      苏仁峰见他如此形状,几乎气了个倒仰,来回踱了几趟,又看母亲一直在那里念佛,夕月倒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地站着,可是她越是冷静,苏仁峰的心越往下沉,他反复踱了有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停了下来,将心一横,冷硬地对欧阳谨说道:“若是此女,恕老夫难以从命!”
      欧阳谨也不生气,定定注视着苏仁峰,口气清淡地一如在讨论晚膳的菜色:“那么想必苏老爷,已经给一双儿女准备好了退路?”
      苏仁峰一愣:“儿女?与我儿何干?”
      欧阳谨倒是难得地笑了一下,星目微垂,把玩着腰间悬着的一块玉佩:“令郎苏文盛今年三月在宣阳的绮枝楼与一个叫青鸳的小倌儿相识,二人感情十分厚密,四月初十,二人出游时,遇到青鸳的旧相好,与那人起了争执,纵容家奴将此人打去了半条命,如今还不能下床。”他说着,颇为玩味地看了脸色发青的苏仁峰一眼,“我虽然不用下场科举,却也知道,当今天子对这等有辱斯文的事情十分厌恶。苏老爷学富五车,精通时事。想来应当知道,上届探花季羡山,与人争男宠被御史参到御前的时候,圣上是怎么说的?”
      话音刚落,苏仁峰犹未开口,苏老太太却陡然停了捻动佛珠的手,白着脸瞪向欧阳谨:“胡说!盛儿最是守礼!不要满口胡言诬他清白!”
      欧阳谨不理她,只管看向苏仁峰:“苏老爷,可还记得圣上是怎么说的?”
      苏仁峰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皇帝当时是怎么说的,不仅他知道,全大周朝都知道!皇帝朝堂上金口玉言:“断袖便也罢了,竟至于为一分桃之人闹出人命!此等龌龊事,实在有辱斯文!枉费他饱读诗书,竟糟蹋了这一腔学问!可见此獠读书不过是为了沽名钓誉,毫无廉耻!着即罢去官职,永不叙用!”若果然让欧阳谨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别说苏文盛以后绝不会有考中的机会,连次子苏文华也不要想有出头之日了!
      欧阳谨似乎成竹在胸,既不客气,也不逼迫,只转头对夕月道:“坐。”
      夕月淡淡一笑,顺意坐在了欧阳谨下首的椅子上,蝉羽无声无息地立在了她身后。苏老太太脸色发白地时刻注意着她,浓浓的敌意源源不断的从苍老的眼中涌出来,夕月坦然地看了她一眼。
      这位苏老太太并不是她的亲祖母。
      夕月的父亲苏仁靖是祖父唯一的嫡子,她嫡亲的祖母在苏仁靖幼年就去世了,如今这位苏老太太是妾室,苏老太爷故去之后,苏大老爷当家,便将自己的母亲胡乱尊为老太太。夕月虽然穿着丫头的衣服,可是她本是嫡长女,自小受到的教育赋予了她高华的气质,在舞月楼这三年芸娘等人又尽心栽培她,苏老太太在她面前直觉有一种抬不起头来的自卑,这种自卑不因年龄的增长而淡去,反而因为辈分的差距变得越加明显,就好像一个永远到达不了的彼岸,这使她想起了夕月的祖母和母亲。那种一辈子也只能追着她们背影狂奔的绝望在多年后竟又再度袭来,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回忆。
      苏老太太确定了夕月不是鬼之后,明显轻松了很多,气焰也嚣张了许多:“峰儿!不能让她进我们苏府!她可是钦犯!”
      夕月轻轻一笑:“苏老太太,话可不能乱说,这儿哪有钦犯?”
      苏老太太冷然道:“你!你当年诈死,可是难逃国法!”说着转向苏仁峰:“峰儿,去报官!我们家有个逃犯!”
      夕月掩袖一笑:“苏老太太好糊涂,我却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不过我想,若然我是苏家出去的逃犯,如今我又出现在苏家,即便官府来拿我,我一口咬定这些年都藏在苏家,不知官府是信我,还是信苏家?”说着状似不经意地看了欧阳谨一眼。
      苏老太太气得青筋暴跳:“你以为凭你红口白牙,官府就能信了你?我们苏家——”
      “娘!”苏仁峰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如果只是苏夕月一个人,他根本毫无畏惧,关键是这里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才是决定性因素。夕月那状似无意的一瞥,欧阳谨的反应是微微一笑,这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苏夕月这两句话说得轻巧,可是根本就是在威胁他。
      欧阳谨淡淡开口,轻声询问道:“苏老爷,到底是留还是不留?”
      苏仁峰额角青筋直冒:“欧阳公子,我苏仁峰与公子既无近仇,也无宿怨,不知公子为何如此为难于我?”
      欧阳谨的眉头微微一皱,不耐烦地反问道:“我不过让人在你家中走个过场,怎么就成了为难你?或者你现在将你女儿从宁州找回来,我将人带走也罢!”
      苏仁峰被他问得一噎,想起自己那不成器的女儿,气势矮了半截,欧阳谨又不咸不淡说了一句:“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难不成在你家中待上一个多月就能惹出大乱子么?”
      苏仁峰听他这样说,心道也是,反正就待一个多月,大不了将她禁足于屋子里,料她也翻不出多大的风浪来!何况一双儿女的前程还捏在欧阳谨手中,自己如今势成骑虎,不留也得留!
      心中虽然计议已定,却又不能立刻示弱,他又踱了几步,还想再拿拿架子,欧阳谨却已站了起来:“既然苏老爷这样为难,我也不好相逼。”说着冷冷一笑,“只是可惜了苏家这许多年的好名声。”
      苏仁峰气得直“你”个不停,欧阳谨却不再理他,转头就要走,夕月见状也立了起来,仪态端方地朝苏仁峰和老太太行了个礼,由蝉羽扶着跟着欧阳谨朝外走去。
      苏仁峰“嗐”了一声,喝道:“站住!”欧阳谨三人好像没听到似的,脚下不停,眼见一只脚已经迈出了堂屋,苏仁峰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把人留下!”
      欧阳谨闻声,这才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夕月一眼,夕月朝他微微躬了躬身,转身带着蝉羽走了回去,欧阳谨连脚步也没有收回来,只淡淡说了一声:“如此甚好。天色不早,我先告辞了,改日再登门造访。”也不等苏仁峰作何反应,干脆地走了。
      苏仁峰气得浑身发抖,却被他拿捏着把柄发作不得,见他走了也只得将气撒到夕月身上,虽不敢打她,骂两句却是敢的:“孽障!”
      夕月冷冷勾了勾嘴角:“苏老爷莫要如此激动,虽然令郎与令嫒确实荒唐了些,也不该这样当着外人责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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