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锦月》墨染星璇

63、影卫朱砂

　　欧阳谨出了屋子，就发现情形有些奇怪。
　　出门在外，一切便宜行事，想住的多么宽敞是不可能的。他与蒋艨二人在此一行人中算是身份尊贵的，因此紧邻齐王与夕月居住的院落隔壁便是他们居住的院落。他们住在主屋，其他几名武将合住了几间厢房，有六名影卫合住了两间倒座。此时众武将洗漱的洗漱，聊天的聊天，十分热闹，可是那两间倒座却黑灯瞎火，一丝动静也没有。
　　欧阳谨不动声色地走到院子中间石桌边，向几名武将住的厢房看了看，恰好一名武将光着膀子大大咧咧地走了出来，见他站在当地，哈哈笑道：“欧阳大人，你也出来乘凉啊？这鸟天气太热了！真不明白影卫那些人怎么还一天到晚裹得跟粽子似的，估计衣服一扒全是浑身痱子！哈哈哈！刚才驿吏送了个甜瓜来，你要不要来点？”
　　欧阳谨一看，是下午跟他说齐王风流韵事的那个武将，也算是半个熟人了，便笑道：“多谢，我们也得了瓜，你吃吧。还不知道兄台高姓大名？”
　　“嗐，我们粗人一个哪敢当高姓大名，蒙欧阳大人看得起垂问贱名，末将姓燕，名叫无泪。”那人露齿一笑，欧阳谨忍俊不禁，这么个粗人，名字倒很雅致。
　　“原来是燕兄当面。”欧阳谨十分客气地点了点头。
　　“欧阳大人客气了，唤我一声燕七就行。”那人搔着头笑道。
　　欧阳谨笑笑：“燕兄在家行七？”
　　“不是不是，我在云麾十骑里行七。”那人忙摇着手道。
　　欧阳一怔，瞧着那人的目光就多了一分敬重：“燕兄竟是云麾十骑之一？失敬失敬！”
　　云麾十骑是齐王到了阳关之后组织的一个十人小分队，这十个人或是从下级军官里拔擢，或是从影卫中择优选用，千挑万选出了十个人，一次次大小战役中屡立奇功，号称随便一个走出来都是将帅之才，可统领千军万马。此次齐王回京，据说带了两名生擒了库里诺部高级将领的十骑回京，没想到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武将燕无泪竟是云麾十骑之一？
　　燕无泪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欧阳大人抬举末将了。”又将手中的甜瓜一举：“大人来一块？”
　　欧阳谨笑道：“燕兄可唤在下表字子恪，燕兄可有表字？”
　　燕无泪手一挥：“嗐，那文人的玩意儿，我可不懂。如此甚好，既然欧阳大人不嫌弃，我便唤你一声子恪，你唤我无泪即可。子恪，你吃瓜不吃？”
　　欧阳谨见此人直率执着，倒有些好笑，却也不便抹了他的面子，便点头道：“既然无泪兄这样盛情，我便来一块，可偏了你的东西了。”
　　燕无泪挺高兴地一挥手：“客气啥？”说话间手刀一落，放在石桌上的甜瓜已经碎成数块，他挑了块大的递过去：“给。”
　　欧阳谨接了过去，与他二人在石凳上坐下吃甜瓜，慢条斯理地吐了籽，慢悠悠地品味着甜瓜的甜美，半晌道：“这是抱腰绿吧？”
　　那燕无泪早已风卷残云般将大半个瓜吃的剩了一堆瓜皮，此时正抬起手擦嘴，见他这么问，打了个嗝道：“抱腰绿？那是啥？”
　　欧阳谨笑道：“是甜瓜的一种。”
　　燕无泪点点头：“挺好吃的。”
　　欧阳谨笑道：“是不错，也算是名品。——哎，我瞧着倒座那几位兄弟和我们一块儿进来的，这会儿怎么都不见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瓜吃。”
　　燕无泪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脸：“他们好像都被叫去杨九如那小子那儿了，放心吧，该有的少不了他们。”
　　欧阳谨闻言心中更觉得不寻常，再问却也容易露了痕迹，便点头笑道：“无泪兄参军多久了？”
　　燕无泪想了想：“十年了。”
　　欧阳谨闻言微讶，这燕无泪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竟已参军这么多年了？！“无泪兄也算是老兵了。”说着放下手中的瓜做了一揖：“我可是什么也不懂的新兵，往后我有什么不懂的，还望无泪兄不吝赐教。”
　　燕无泪忙还礼道：“欧阳大人这话折煞我也，你是上官，我岂敢自以为是？有什么你尽管问就是。”
　　欧阳谨笑着点头道：“如此，我便放心了。”将瓜吃完，正好蒋艨走出来道：“子恪兄，我洗好了，你去吧。”欧阳谨这才向燕无泪告辞回屋。
　　与此同时，齐王的临时书房里，灯火通明，二十来个黑衣人分为三排整齐地站着。齐王坐在桌旁，杨九如站在他身前，一脸笑容地对那些黑衣人说道：“众位兄弟辛苦，今日赶路本已十分劳累，却还要请大家到这里来，是有一件事想问各位：今日苏公子的马受惊时，哪几位兄弟在身边拱卫？”
　　几名黑衣人自动向前一步，为首一人低首道：“杨公子，当时是属下们共十人负责在苏公子、欧阳大人和蒋大人三位身边拱卫。”
　　杨九如眼睛一眯：“十人？”
　　那为首的黑衣人应道：“是。”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立刻明白了杨九如为何这么问。
　　出列的只有九人。
　　他眉头一皱，看向没有出列的那一个人：“朱砂？”
　　那被叫到名字的黑衣人却巍然不动，好像没听到一般，兀自低着头直立着，看身形是个女子，影卫中本就有十数名女子，这并不奇怪，今日分配任务时就因为夕月身份特殊而将随行的女影卫分在了她左右，这名唤朱砂的影卫只是其中之一。
　　那为首的黑衣人见属下不理睬自己，并且是在齐王面前，顿觉十分难堪，却又不敢放肆，只得低声又喊道：“朱砂？”
　　那叫朱砂的影卫这时才抬起头来，却并不理自己的上司，目光直直向齐王看去。
　　齐王见状却心里“咯噔”一声，表情似有一瞬间松动，却终于没有什么改变，杨九如还要问，齐王却忽然淡声道：“朱砂留下，其他人都下去。”
　　杨九如已经知道这个朱砂有问题，但是齐王开口让他退下，他不敢多做停留，便应声领着其他人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屋内只剩朱砂与齐王后，朱砂抬手要去揭蒙面的黑纱，齐王骤然道：“住手。”
　　朱砂举到一半的手便就这样僵在空中，齐王目光一冷，难得的语气里带了怒意：“你怎可这样胡来？”
　　朱砂静了静，少顷说道：“我不想呆在京里，好没意思。”语气竟有些骄纵。
　　“你可知你这么胡闹，宫里要掀起多大的风波？有多少人要因为你的任性而丧命？”齐王的语气越来越冷，却夹杂着深深的无奈：“我马上让杨意卿送你回去，趁着宫里还没发现，赶紧回你的公主府去。”
　　朱砂，不，宁国公主明栩瑶此时反而不急不躁地道：“二哥，我不回去，我要跟你去阳关。”
　　“胡闹！”齐王立了起来，走到她身边：“你可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堂堂宁国公主，混在一群影卫里跑到阳关去，传出去，你还要不要颜面？我还要不要颜面？你又把父皇的颜面搁在哪里去？阳关是什么地方？随时要起硝烟，随时会燃烽火，你一个公主，万一有什么事，我如何向父皇交代？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二哥，你我从小一处学武，我武艺虽不如你，自保却也不成问题，这个你很清楚。”明栩瑶声音十分笃定：“谁说公主就一定要窝在圣京，等着你们保护，那与废物何异？黎明百姓供我，士卒兵将护我，我难道就不该在危险时刻与他们站在一起吗？何况，我堂堂宁国公主，想要出来看看我大周朝的万里河山，难道不应该么？”
　　齐王冷笑一声：“瑶瑶，你不用狡辩，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跟我都很清楚。”
　　明栩瑶脸一红，却仍旧嘴硬道：“二哥，我身为公主，难道不该为社稷贡献我的力量吗？”
　　齐王微微愠怒地斥道：“我看你是想为蒋艨贡献你的力量吧？”
　　明栩瑶被他当面说破，竟也不避讳：“二哥，蒋艨是你的内弟，若我嫁给他，对你也是助力，难道你就真的不愿意？”
　　齐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瑶瑶，你真以为父皇会准你嫁进蒋家吗？”
　　明栩瑶头一昂：“不试怎么知道？”
　　齐王摇头：“大周朝开国数十年，几时出现过同时嫁娶皇子公主的世家？便是父皇同意，大哥也必然全力反对。”
　　明栩瑶冷冷一哂：“大哥哪有那么多空闲来管我的事。”见齐王又要开口，她忙道：“二哥，我答应你，此行绝不惹事生非！你放心，我离开前已经留书给父皇，他定然不会追究你的责任，所有问题我一人承担，你只需装成不知道我的底细即可。”
　　齐王又好气又好笑：“我得昏成什么样，才会一路走到阳关还不知道自己的影卫被人调了包？”
　　明栩瑶一噎，却仍是坚持道：“总之我就是要去阳关。”
　　齐王摇头：“不行。”
　　明栩瑶气得一跺脚，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来：“登云令在此！你敢不从？”